岂料邵奕炆和上官离同时眼前一亮,一个捋着胡子笑得隐晦,一个假意喝茶默作应允,这世上最好看的对手戏,便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场势均力敌无法预知结果的斗争才有让人惦念的可能,强强联合喜大普奔,强强之争喜闻乐见。
没有受到阻拦的君阡一脚踹在石灰岩墙上,借力窜到荣威台之上,扬起下颚,露出些鄙夷的神色,朝着下方勾了勾手指,风中衣袂蹁跹,飘舞如三月柳絮纷飞,身子挺拔峻绝,清霜不落玉碧无痕,束翠沉沉似名家笔下的风竹。只是那般狂傲睥睨,俗世之物如何落眼?
受到挑衅的刃决接收到上方的挑战,轻蔑一笑,虽然这个女人武功了得,可他怎会放在心上,女人就该温柔文静娴雅端庄,他已然忘记了自己说过不跟女人动手,打心眼里已经将君阡当做了男人。如果非要说她是女的,那一定是母兽!
凌空一跃落在荣威台边缘,手中是锋利的双钺,兵器上显了些弱处,短兵器遇上软武器,以柔克刚占了三分优势,君阡势必不会让他近身,这样双钺便失去了短小精悍的优势。
台下是一片喝彩声鼓掌声,人声鼎沸,看着台上还未开始便蓄势待发的阵仗,点兵场那一下众人便知此二人皆是高手,如此一来气氛高涨,仰着脖子看着上面冷静对峙,突然一切声音停止了下来,众人秉着呼吸,台上的一举一动扣人心弦。
梧桐紧张地注视着双方,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君阡,一边是初有悸动的男人,但是为了能去战场,她一咬牙一下狠心,还是得支持自家小姐呀!男人可以继续找,靠山不能丢!
“啪”!鞭子展现着它独有的韧性游荡在方刃决身体的各个部位,在空中舞得优雅凝动,似一匹华光靓丽的赭色绸缎伴着羌笛之声跳一曲战舞,每一鞭力道十足又不失灵动,将方刃决阻在一丈开外,方刃决手中的双钺有一下没一下地挡着君阡的鞭子,寻找着破绽。
君阡向来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是以招招攻入对方要害,也同时暴露了些自己的防御弱势,只是她的攻势太猛,若非绝顶高手在无法挡着她攻击之时压根腾不出手来反击,只是刃决师从高人,虽然便面看来做事豪放不拘小节,实则悉数对手要害绝不手软。
方刃决凌空倒翻将后背露给君阡,君阡心中一喜,即刻便那鞭子直直飞出,刃决猛然间侧身回转敏捷绕过长鞭,转到君阡背后,君阡一惊,半空中的鞭子收不回来,他依然进到她身边,左腿向后一踹。
千钧一发,眼看君阡就要落空,梧桐挤在人群中仰着头,不顾刺眼的光线用了些内力向空中喊道:“方公子,自从那日城下一见,小女子对你日思夜想,闭目都是你的身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小女子爱慕,不知可否今夜约见?”
君阡的腿停在半空中,刃决一个踉跄,刚好被君阡绊住,身体向前倾去,好在反应敏捷,单手拉住荣威台边缘的麻绳,未落地,君阡长鞭一甩,已绑住他的腰,被拉在空中似大鹏展翅,却无法收翅。
所有人眼神看向梧桐,梧桐作羞捂着脸,小姐啊,我可为你丢尽颜面了,你好自珍重。
上官离猛咳了声,手按在桌子上,邵奕炆赶忙拍着他的背给他抚顺了气息,“这年轻人的场合,老太师还是悠着点,保重身体!”
“是是是!”上官离浑身一抖,世上所谓奸诈者,莫过于此。
方刃决身子架在空中,单手我这绳子,扭向一手握鞭子一手叉腰满脸竟是得意笑容的君阡,愤愤道:“你耍诈!”
“对呀,我耍诈!”君阡答得云淡风轻,“我就耍诈了,怎么滴?有本事咬我啊!”
“我呸!”刃决吐了口唾沫,“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婆娘!”
君阡朝台下张望,自家丫鬟果然够靠谱,冲着梧桐眨了眨眼,喊道:“下面的美女,速速敞开你的怀抱接好!”
“你!”方刃决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未料她松开鞭子,一手伸到他面前,微笑道,“耍诈是耍了,不过看你够男人,起来吧!”
方刃决侧了脸,虽然败在她手下,但君阡凡事掌握了度,也不算乱来,战场之上阴谋阳谋,无论什么谋,只要能赢便是英雄,怪不得她,但也没接她的手,自己从地上一跃而起,哼了一声跳下荣威台。
君阡耸耸肩,男人都这么爱面子吗?她没管这么多,随即跳下台子,找到梧桐,搂着她的肩打趣道:“当众表白勇气可嘉,来日我定送上大礼,加油!”
梧桐一推君阡,嘟着小嘴,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小姐最是无良,以后梧桐再不帮你了!”
“是吗?”君阡奸笑道:“方才你是不是做好在下面接着他的准备了?”
“才没有!”梧桐一急大眼睛上便蒙了层烟雾,摇着嘴唇两腮更红了,“哎呀,人家要去比试了,不跟你胡扯了!”说罢偷笑着跑向比武场地,与方刃决擦肩而过,冲着他浅垂眼眸笑意盈然。
接下来几场倒是过得平平淡淡,方刃决虽然败给了君阡,但之后几场连胜,不负众望地进入三甲,梧桐却失手败落,引得君阡一阵叹息。
“不打紧!”君阡安慰着失落的梧桐,“进了前八赢了一场,只要我能拔得头魁,皇上一定不会拒绝让你跟着我的。”
三日后殿试,考得是排兵布阵,君阡毫无压迫感,就如年少时夫子要测验,可君阡向来是能逃课便逃课不逃课便睡觉,因着此事没少挨批,记性却一直不涨。考试嘛,那年的小君阡一瞪眼一挥鞭子,隔壁桌的小赵钱孙李一个个奉承地递上卷子,一遮眼睛,“喏,给你抄,少挨一天揍行不?”
小君阡满意地点头,而此刻的君阡亦是自信满满,指着远处的方刃决一字一顿道:“看我怎么弄死他!”
☆、第8章 武举选拔(下)
大元殿,羽君阡熟门熟路,已不是初次来了,对于这次武举的重视,空前绝后,上殿的三人是羽君阡、方刃决和一个叫安璟的人,皇帝看见羽君阡,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个女孩果然不负众望,再次出现在大元殿。
那当中的过程他略知一二,只不过传到他耳里的东西早就变了样,邵奕炆自是添了笔墨描述她是怎么赢了方刃决,只不过梧桐那平地一声吼是一定要省略掉的。
由于此次武举全权交由邵奕炆打理,出题之事自是由他负责。纸上的阵势都是假的,没人会原模原样地搬到战场上,所以那些纸上谈兵的话题邵奕炆便一笔带过。他很会计算,约摸有些了解君阡过于常人的思维,便让三人各自出一题于纸上,以抓阄的形式选择题目。
君阡笑了笑,看着绞尽脑汁思考的方刃决和安璟,大笔一挥,写了一行字,交了上去。邵奕炆打开题目看了看,瞬时愣在原地,继而抿嘴一笑,去收了其余两人的纸条。
抓阄的结果便是君阡答安璟的题,安璟答方刃决的题,刃决答君阡的题。此顺序正和君阡之意,原本她就没把那个叫安璟的放在眼里,对手只有一个,如今方刃决抽了她的题,她几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垂头丧气的模样。
安璟出的题很简单:古人言用兵之道四轻二重一信未先,何解?
君阡虽不明诗词歌赋,却对兵法熟于胸中,四轻为地轻马、马轻车、车轻人、人轻战,二重则是进有重赏、退有重罚,一信则为行之以信。这是战争治兵,中和了地形地势的选择应用,战场上的应式因变和奖惩制度,只是些理论上的东西,这个安璟出身于平民家族,没有实际的结合只能靠书本的应对,而君阡生于将门,在教育方式和实例讲解上便胜过普通人,能答出来并不稀奇。
君阡负手立于殿下,虽为女子,却英姿飒爽英气勃发,立于众人面前毫不羞涩颇有大将之风,周边之人纷纷赞叹有其父风姿,君阡一笑了之,若非父亲被困居忧关,她此次何必如此费心费力。
往前一步,看着她的题目发怔的方刃决猛然间抬头。
“羽君阡,报出你的题目。”皇帝聊有兴致地看着她,很想知道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孩会出一个怎样的题目来奠定她的位置。
君阡淡淡开口,无视于旁边之人异样、扭曲、挣扎、愤怒的眼神,朗声道:“古有一书,字字珠玑,包罗万象,有皇权更替、有尔虞我诈、有世上最为诡异的计谋、最精密的阵势布局、有英雄救美、情爱缠绵,有无稽杂谈,虐心又虐身,垂髫之童斑白之老一一刻画,且延续着历史发展并广为流传,请问这是何书?”
所有人愣在原地,一来思索这为何书,二来这题目跟打仗有关系吗?
方刃决面色惨白,不知君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胡闹!”皇帝邵述突然拍案而起,怒道:“莫说世上无这样的书,即便是有跟武举有什么关系?诗经杂谈不登大雅之堂,此言简直有辱朝堂!”
邵奕炆一愣,正要开口,君阡淡然一笑道,“请问方公子可有答案?”
方刃决有些不知所措,看皇帝的样子是发怒了,他虽对羽君阡无任何好感,只是却也不至于讨厌到要她死,一边的上官离悠然自得地看着场上微妙的变化,此刻方刃决答不答得上来已经不是重点。
他果断摇头。
“也就是说,你认输了?”君阡此刻笑起来像一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原本细长上扬的眼角变得有些莞媚,她面朝邵述毫不害怕,朝沈书庸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君阡此言不曾有辱朝堂且字字有关于战场!”她从怀里拿出一本出双手递上,便有太监接过书递给邵述。
邵述看着深蓝封面上赫然两个大字:谋将!
《谋将》是玄齐国广为流传的一本兵法,包括图国、料敌、治兵、论将,邵述对着羽君阡的题目一一看了一遍,突然笑了。
有战争才有皇权更替,有战场的地方才有计谋和布局,才会出现所谓英雄。古来有帝王千金只为红颜一笑,江山社稷的华图,荒诞却真实。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争夺,有争夺便有战争,有战争,那么这些兵书便会亘古流传。多贴切,乱入的多么和谐!
好一个羽君阡!邵述心中豁然开朗,出一题只能涉及一个方面,而君阡此题直指这本上古流传下来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兵书,以示其对于兵法的熟络,此题不在于考验别人,而在于彰显自己。
方刃决的脸色已经黑了,一个女子说出这话的时候,谁都会忘市井流传的艳书上去想,谁料到是兵书,且那么贴合?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上官离,似乎觉得也许这个女子去领兵打仗文武兼得刚柔并用,更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好!”邵述抚掌大笑,战场上有三种人不可轻视,女人、小孩、出家人,也许他原本冥冥之中就感觉到了君阡的不同,也赞成了通过一个方法来考验她,没想到她能给出一个如此好的成绩。虽玄齐国无女将,但对于一个出身将门的女子来说,也许更适合去奔赴沙场。
只是,他有些惆怅,一来羽家独女,一去生死难测,二来,这样的女子总是让人敬佩的,这些堂堂男子还有何颜面?
“羽君阡听命!”邵述立于恢弘张丽的华美宫阙智商,在金玉满堂的鎏金宝座之前,“命羽君阡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方刃决为正四品忠武将军,明日领兵六万,押送粮草速速赶往居忧关!”
“臣遵旨!”羽君阡和方刃决接旨,这一刻心情振奋,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些小时的梦想和长大的理想化为现实,前方道路迢递,不知命运是何召唤,竖子一夜成名前赴战场,多少人一辈子的希望,被两个年轻中拽在手中,国和家,终究会落入年轻人的手中,守着那些固有的老家伙是没有出路的!
“臣有一请求,”羽君阡没有起身,“恳请皇上应允让梧桐虽臣前往居忧关!”
邵奕炆附在邵述耳边轻声嘀咕了些什么,邵述便一同答应了,君阡淡淡一笑,彷佛浴雪绽放的傲梅,又似苍劲的松竹,身姿卓绝。
侑京城的各大酒楼茶馆实时报道,出了些不同版本的太妹出征的戏折子,方刃决是此次的焦点,这戏折子里定然少不了他的身影。
梧桐兴奋地站在君阡的书房,学着酒家茶馆的说书先生一拍案板,“下面来说说太妹智过武举,俊男倾情相让!”
“等等!”君阡懵然道:“这是什么版本的戏折子?”
“回小姐,这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版。”梧桐回答地老不乐意了,怎么就不能改成梧桐智过武举呢?
“我不喜欢这个版本,还有其他版本吗?”
“有!”梧桐一听开心得不得了,掰着手指数到,“还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版,暴力相逼流血事件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