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从另外的一顶军帐中走出来,梧桐眼前一亮,连语气都欢脱地像一只开心的麻雀,“小姐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君阡来不及回答,就看着梧桐“嗖”地从身边窜走。
“方将军!”梧桐看着夜起的方刃决,笑若明花,“好巧!”
方刃决一愣,他知道君阡和梧桐住在行兵总府,这大半夜跑来这里作甚?好巧吗?这么看来气喘吁吁的,书上说的偶遇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半夜原本就睡意朦胧,微眯着双眼,他身材有些高大,显得梧桐那么瘦小。
“那个——白天——”梧桐娇羞地低头卷着飘下来的头发,轻轻一蹬脚,“其实人家不会骂人的啦——”说罢便捂着脸跑走了。
方刃决茫然地望着她的方向,一脸迷惑,印象中自己没有说梧桐会骂人,她大半夜跑过来跟自己说不会骂人?难道是要跟自己学怎么骂人?梧桐要跟他学骂人,他觉得这事有必要跟君阡商量一下,否则被人说他挖墙脚就不太好了!
梧桐一路迎着微风跑到军帐中,君阡正在整理床铺,头也没抬,“要是不想住这里,你也可以回行兵总府!”
“不!”梧桐跑上前去夺过君阡手中的枕头,住在这里能遇见方刃决,所以,她才不要回去,“我走了小姐一个人怎么办?梧桐才不要离开小姐!”
“嗯?我以为你不想离开的人不是我!”
“是你是你就是你,哎呦,小姐睡觉啦!”被看穿心思的梧桐毅然决然地一翻身躺在床上装睡。
此刻,隔着城墙穿过沙场的险山小木屋,言止息半倚在长椅上托着下腮,唇角如月色清辉只淡淡一缕,却包含了繁杂的情绪。
“阿九,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一切顺利!”
☆、第15章 见招拆招
氤氲雾霭从天际下沉,浮在低空遮掩了一轮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弦月,苍穹幕布没有繁星的点缀微微寂寥,黑暗,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漫过那一道矗立着的城墙。
古调悠长,浸染了燥热的夜。
窸窸窣窣的影子如夜的使者降临,飘在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时不时打个瞌睡,无数个夜晚,重复着一个简单却沉重的动作,抬头是天,忽明忽暗,低头是血,或敌或友。
站在北脚的一个士兵低声喊了离他最近的卫兵,“喂,帮我看着,解手,去去就来。”
“去吧,快点啊!”
那士兵匆匆忙忙跑下城楼,找了个角落,对着墙角身心舒畅。
“咚!”墙角轻微的响声,士兵下了一跳,慌忙整理好裤子,也顾不得那尿骚味,贴着墙角细细听着。
又是一声,只是那声音细得彷佛只是一只焦躁的蝉儿受不住炎热鸣了一声,便失去了踪迹。
士兵揉揉耳朵,荒芜的战场,万籁俱寂,这两声那么轻微,却怎么听都有些突兀,士兵用枪刺了下底面又撞了下墙,没有回声,一切正常。
边走边疑惑着,莫非是幻听了?夜半时精神分散,偶尔幻听倒也正常,便没有在意,回了城墙上。
那原本他所站的位置,底面突然塌下一块,陆续有黑影从里面捂着口鼻钻了出来,一条一条贴在墙角,正好十条影子!
十人站定,不知今日是好运还是坏运。
好在几个月来的勘察终于有了成果,居忧关因为自古便战事紧,在城墙构筑上花了大手笔,城墙的石灰土是从各地运过来最精密的砂石,建得坚固,深入地底竟无法打通地道!
君阡还未到达前,下了一场暴雨,前几日言止息派出的人汇报说居忧关北处一脚地面潮湿,怀疑此处因为多年遭受腐蚀岩石分化,又因土壤肥厚,导致雨天积水下渗。言止息当即派人仔细研究,大约是当然建造时少了材料,匆忙间随便用了一块普通石料,才出了这状况。
数天来每到夜晚便有精工细作前来挖地道,直至挖出一条只可供身材瘦弱之人通过的暗道。他挑了十名武功高强身材矮小能够通过密道的人,终于在今夜成功潜入。
坏在,为何一进来就被人当头撒了一泡尿!?
十人沿着上头给的指示,绕过城门潜向军营,黑暗中地上偶有一处突起之物,夜不能视,翻过军营外的障碍,没入鼾声此起彼伏的军帐,不多时,便有沉睡中的人背悄悄扛了出来,弃在荒野中。
有人毫无声息地将人取代,有人不做声响地从人世间离开。
一大早起来,君阡拉着梧桐一起巡城,心中七上八下,从她那日在城上感觉到言止息被帽子遮住的眼神后,警惕性便愈发提高,她知道,她的敌人很强大。
“将军!”沿途的士兵一个一个向君阡打招呼,白天城墙上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批,一眼望去万马平川,城下无人的时候,总是那么空旷,她眺望远处的险山,一抹深绿伴着和风流云,苍翠浓郁,这深色之下,言止息的手指叩在桌上敲出规律的节奏,若除却居忧关,倒真切的像一幅深山美人图。
帽檐下的目光深远,对着居忧关的方向,轻声道:“接招吧!”
“没有异常吧?”
“没有!”
“兄弟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君阡点点头,今日佻褚**没有异动,她便安心的走了下去,转向城门处。
天气干燥闷热,地上传来一股骚味,君阡和梧桐捂着口鼻,有些不满,“真是的,谁这么缺德!”梧桐埋怨道,那一股难闻的味道因为天气的缘故久久散发不去。
君阡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不喜脏秽,憋着气绕过那处正要离去,眼神却飘落在疏松的土壤中。
梧桐扯着君阡,手心被君阡狠狠抓了一把,“小姐,快走啦,熏死了!”
君阡看向土壤的眼神愈发慌乱和紧张,一把推开梧桐怒吼,“速度叫人来,还有昨天晚上值班的城门卫,立刻!马上!现在就去!”
梧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从她的眉眼间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那臭味,立刻唤来了周边士兵,吩咐将昨晚值班的人一个个寻来。
君阡从身边的士兵身上抽出一柄剑,“咻”地插在那土中,剑刃深深插在土中进去了两寸多。
“把土层撬开!”
一群士兵在她指挥下挖着泥土,越挖越深,直到惊现那狭窄的地道!
“你们昨晚值班的时候谁发现了异动?”眼神扫过之处,一片讷然,士兵们迷茫又诧异地看着那地道摇头,很新,依稀还能看见脚印。
君阡顿了顿,面目狰狞道:“那么,谁昨夜在这里出恭了?”
众人齐齐看向其中一个士兵,那士兵心惊胆战地出列,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若是昨夜有敌人从此处进入,那么他将受到重责。
君阡思索片刻便平静了下来,“昨晚可有发现异状?说出来,只要与你无关,不会处罚于你。”
那士兵跪在地上,将昨晚的事回想了一遍,“昨夜小的肚子疼,便下来解手,没有看到人,只是听到两声很轻的敲击声,以为是夜里幻听,便没有注意。”
君阡点点头牙齿在嘴里磨出犀利的响声,看来昨夜这个士兵运气好,出恭时遇见了敌人,彼时那群人还没上来,可正是这士兵太过大意,才免了一劫,否则今日看到的便是他的尸体。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敌人已经潜入军营内部,君阡细细观察了地道,洞口狭窄,只容得下|体型纤瘦之人,混进来的人并不多。
她起身,对着守城将士警告,“这次就算了,但是你们是居忧关的第一道防线,以后无论遇见什么响动,必须立刻向上汇报,知道吗?”
“是!”
“梧桐,着急军营里的所有将士,”她明媚一笑,成竹在胸,“我们来,抓敌人!”
梧桐一溜烟小跑去集合士兵,君阡指着昨夜的守城士兵道,“本该罚你们,但这非你们能预料,现在,去挖些河泥,混上碎石,将此处填平,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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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君阡站在突起地高地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若自己是言止息,绝不会让手下混在一处,必然会分散来寻找契机,所以,要找出是谁混进来的敌人并不难。
“诸位听着,昨夜你们之中混进了佻褚的奸细,所以,我要把奸细找出来!”君阡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下方,“我希望你们互相监督,不要放过身边的任何人,想想你们战死的兄弟,而你的敌人,此刻正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她昂首,方刃决站在一边,他正在思考,梧桐会骂人,梧桐不会骂人,梧桐跟他说她不会骂人,梧桐是什么意思,嗯?军队里有奸细?
拳头紧紧攥着,莫要让他看见一个敌人,否则,遇神弑神遇佛杀佛,裂帛三尺血溅四海,不入鬼门不回头!
君阡没有注意到方刃决那嗜血的眼神和狞恶的表情,她面向众人提了内力吼道:“玄齐国丞相沈书庸有几个儿子!”
“一个!”
“两个!”
“四个!”
“没有!”
……
答案五花八门,方刃决不解地看着君阡,君阡冷笑道,“他没有儿子,现在答对的,请自动出列!”
只有一小部分答对了,有人喜滋滋地出列,有人焦急地站在原地。
玄齐国的朝政还算稳定,可有个怪现象,便是国内民众不喜政事,否则也不至于羽战祁出征之后连个像样的领兵将才都找不出来。而沈书庸向来低调,除了在朝堂中递递折子,很少出现在民众眼中,这是一个对政治不敏感的国家,更何况他是一个根本没有八卦的糟老头,有多少人愿意打听他的私事。军中都是男儿,勾搭名门闺秀倒是有可能,官二代儿子,谁在乎?
要打入敌人的内部,想必出来之前便接受了关于玄齐国内外事务的灌输,任何一个职业间谍,都会精通他国政事,何况朝中一把手沈书庸?君阡深谙其中道理,她冷笑着面对出列的士兵,道:“其余人可以走了!”
一片哗然,那些原本偷乐地开始捏了把汗,而那些焦虑地松了一口气,有不爱凑热闹闪人的,也有趴在围栏之外偷看的。
整齐地身着铠甲的军队包围了剩下的这一批人,君阡没做解释,“你们还有一次机会,请听下一题!”
所有人竖着耳朵,生怕听错了一个字。
“请问,侑京城海棠苑头牌姑娘七玉的肚兜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
“粉色!”
“藕色!”
……
答案五颜六色。
君阡释然,行军作战途中疲乏,一个梧桐都足够他们津津乐道几天几夜,何况是侑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称作侑京一枝花的七玉?那女子出道便立下规矩,她愿意接待的人,必须是有才有财的士子。她从不在众人面前出现,是以侑京的传说中都给她加上了一分神秘色彩。男人无聊时最爱聊聊女人,这样的女子,怎会不让人倾慕。
八卦的传播力量是迅速的,被七玉接待过的人立马传出了消息说七玉从来只穿藕色肚兜,更衬得肌肤如雪,细腻丝滑,这在侑京亦是众所周知的。
言止息的人没在侑京呆过,这侑京一枝花还没成为一代名妓,自然也不至于传到佻褚国内,君阡算准了他们出发时言止息不至于将此事也列入训导范围之内,“藕色,答对的可以走了!”
只剩下十二人,一眼望去除了两个都是一种身形,君阡指了指两个体型宽大的,他们根本无法从洞中钻出来,“你们两个心系国家政事且不好女色,不错!出去吧!剩下的——”她冷森森的一笑,周边士兵里立刻一拥而上,将他们捉拿。
“压去军牢看住,我会慢慢省他们!”
十个人一脸茫然,不知为何君阡凭着两个问题就如此精准地从这许多人中挑出了他们。
“将军!他们身上有毒!”
君阡回过头去时,那些人已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桩之上,异常愤恨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言——止——息!”
方刃决被君阡的一番轰炸搅得晕晕沉沉,甚至忘记了梧桐会不会骂人这个哲学命题,抱拳道:“厉害!厉害!”心里却在咆哮,为何遇到这两个女人自己就被弄的神志不清智商捉急不知所措六神无主!就这就所谓一物降一物吗?为何他感觉自己是被两物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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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止息依旧妖娆地躺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
“王爷,他来了消息,失手了!”
“哦?”言止息没抬头,眼神落在书上,心不在焉,“看来,她比我想象中还有意思些!”
“可是兄弟们都——”
“我知道,”他打断江进九的话,“为国捐躯,抚恤好家人。”
手中泛黄的书被山腰的凉风吹过,停在了少字的一面,他低头,指尖轻轻掠过“将”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