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集光不作言语,望向展昭,但见他只是紧握缰绳,蹙眉凝望。
白玉堂此时已渐渐无了表情,眸子竟是淡望前方,立身于原地毫无动作。
“——那么,白公子,劳驾到小女子这边来。”幽幽的一声,传到白玉堂耳边竟使他开始有了动作——
只见白玉堂一手持剑,一手握鞘,竟真的一步步近至耶律楚凌跟前停了下来。
“怎么样?”耶律楚凌一边含笑一手轻轻伸向白玉堂毫无表情的俊颜。
“不怎么样。”
极近的一个声音,耶律楚凌心下猛紧间,白玉堂银光带风的画影已然瞬间搁在她的玉颈上,竟快得毫无知觉,只余下脖颈间刺骨的冰寒。
“你……”耶律楚凌惊得哑口。
“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可以解冰针的么。”白玉堂唇角勾出一个弧度。
公孙先生上次相救时便已制出冰针解药,可抵冰水溶解散化。这次当真是到了用处。
白玉堂望向展昭那边,“真是难演啊,要不是她说了那冰水里掺的是甚么,爷还不知怎么演呢。”
展昭蹙眉眯眼,“又没人叫你演。装得那么像,逼得我也要配合你的表情。”
白玉堂夸大弧度地一笑,耶律楚凌却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动手罢。”
白玉堂勾唇半晌,“不用了。”
耶律楚凌笑带苦涩,“真不愧是……小女子看上的人呢。”
却不知这里除了他们四人,竟从另一个方向出来一个身影——
那人携剑既快且准,直向白玉堂,近了才认出,那突袭之人竟是列貂——
白玉堂剑仍搁在耶律楚凌脖子上,待有所察觉,已是不及——
“玉堂——”
瞬间,已是血色飞溢——
殷红,刺眼绽散,弥漫视野——
恍然间,只听见耶律集光的一声嘶吼——
“楚凌——”
耶律楚凌软倒在疾冲而上的耶律集光旁,挡过了刺向白玉堂的一剑。
望着白玉堂怔然的俊颜,耶律楚凌竟然勾起一抹淡笑,气息已弱,却仍旧一字一句道:
“小女子……此生……只动过一次情,能够……殁于白公子……楚凌此生……了无遗憾……”
殁于白公子……是命,还是情?
白玉堂方欲张口,耶律楚凌却已眼睫轻阖,再无气息。
耶律集光猛地一挥剑,列貂顺势倒了下去,落地的瞬间,苦笑溢出,口中喃喃的,是不停的“鹰……”。
此番情意谁人晓,落于茫尘……谁人悼——
白玉堂怔立在原地,紧蹙眉头,并未举剑抵挡耶律集光忽然再次袭至的一剑——
“锵”的一声,挡住耶律集光的,是瞬间赶至的巨阙——
望着面前蓝衣人坚毅的双眸,耶律集光默然半晌,忽而一抹苦笑,缓缓地放下剑,一个松力,竟踉跄着后退几步,瘫坐在了荒地上。
望着那个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蓝衣,耶律集光忽而发现,无奈的,不仅仅是立场而已,若是能够为友,他也不可能得到他,得到那个如隔瀚海,怎也无法触及的存在。
因为在那抹深蓝的身旁有一抹缎白,不是在其前方领路指引,亦非在其后面予力支持,而是与其并肩前行,在风雨中勉励扶持共赴进退,那样的蓝与白,怕是再也无法在其间掺入任何颜色了罢——
思及此处,苦笑愈深。
楚凌,你亦知道了吗,所以你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带上已无气息却淡笑犹挂的耶律楚凌,耶律集光缓缓走向远处的马匹。
“展昭,我不会再攻打大宋。可我不知道大辽的君主会不会再坚持。”
背向展白二人,耶律集光伫立足步。
“……谢将军成全。”
沉默了半晌,耶律集光沙哑着嗓子,“展昭,在下拜托一事。”
望了一眼白玉堂,见他手轻轻搭上展昭的肩,略作一个颔首。
“将军请言。”
耶律集光又沉默了一阵,“能否喊一声……在下的名……”
——集光,他要他喊他集光。
没有表明立场的“将军”,而是集光。
风在狂乱的沙尘中游走,掩盖住了彼此的距离,寂静的沉默后是一声沉稳清然的回应——
“耶律兄。”
茫茫然的大漠,阵阵狂风走沙,似乎只有这个声音异常清晰,回荡在整个空间——
溢出一抹涩然的笑,耶律集光轻微地一个颔首。
落寞的深青身影,在沙尘乱舞的大漠上渐行渐远。
耶律集光,他终于懂了,也许对于展昭,以一个武者的毅力与坚持,并不能主宰整个战场,但就信念这一点上,他就输了,输的狼狈彻底。信念,那个蓝衣人在回复在招纳时告诉他的信念。即使对于他这样地拜托,那个蓝衣的人依然能够坚持自己的立场与坚决,即使这样,他依旧很满足,至少,是“耶律兄”。而作为一国之将,他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场,他竟然因一个他国之士而有了动摇,就决定了他无法在决绝与宽待两方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样一个左右摇摆的将军,与那个一直坚决毅然的蓝色身影,的确是无法可比。
以至于若干年后,故地重游,他再次经过这个曾经的战场,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这样的一场战争,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两军各自班师回朝,辽主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加以追究耶律集光,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辽国的权势与地位,毕竟这样的一名能将,辽主也不想轻易与其对立。辽宋签立和约,大宋依旧按期对辽国进行岁贡,但数量趋向合理。从某种程度上确保了宋辽之间的和平。
※※※
数日后,开封的接风宴。
“那个,展护卫,白护卫到哪去啦?”赵虎一副热锅上的蚂蚁的表情。
“我也在找啊,好象方才就不见了——”张龙应声道。
“啊这怎么可以啊,他们是主角啊——”
此时的楼顶,却多了两个该在宴会上的人。
“猫儿,其实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白玉堂站在展昭身后,嘴角挂着云淡风清的笑,看着那个迎向清风卓然而立的蓝衣。
“啊,什么?”
“那日,你为什么不愿喊他的名?”
展昭犹自笑了,爽朗而干净。他抬首望向湛蓝的苍穹,目光澄静而隽逸,好似在望一个穿越了朝野功名,是非官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地方,那里有一袭纯白的身影。
唇角是淡淡的弧度,逸如清风。
半晌,风中是他坚毅温和的回音——
“展某此生,只愿如此喊一人。”
几多红尘,共君不悔…
全文完…
后记
聪明而不狡猾;内敛而不深沈;温文而不懦弱;
谦和而不虚伪;坚毅而不固执;隐忍而不退缩。
对爱情谨慎坚定,对朋友信任宽容,对公义执着分明。
番外
聪明而不狡猾;内敛而不深沈;温文而不懦弱;
谦和而不虚伪;坚毅而不固执;隐忍而不退缩。
对爱情谨慎坚定,对朋友信任宽容,对公义执着分明。
琳琅宴
夏末秋初,寒凉伊始,金风飞絮。
开封府衙深处,一抹蓝衫静伫,青丝若绺垂于襟前,长摆依风翻落。
光影稀疏间,秋黄纷飞,层层叠叠片片铺洒。风愈劲,漫卷落英。
仰首默望,树影尽处是漫漫淡晖,于缝间透下,无声沉淀在清俊英逸的容颜上。
自上次辽宋一战,已有半载余矣,又逢此境,不觉竟感光阴如梭。
唇角微勾,羽睫轻阂,自嘲地一笑,自己竟也有如此伤时善感的时候。
白玉堂入去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幕,稍许微怔后,几个微步便已立在了其身后。
修长的指节夹起蓝衫肩处的一片落英,勾起唇角,拈着叶柄于指间把玩。
“我道是何境致,竟使得展护卫观得旁若无人。”
展昭闻言,侧首淡笑:“早知你来了,若是他人,展某怎会不迎?”
白玉堂蓦地跳将起来,就着手里的叶尖轻拍展昭英挺的鼻梁,“如此说来,你单是不迎白爷爷了?”
悠然带过白玉堂手中的枯叶,一个勾唇,“哪敢。”
白玉堂闻言,旋又笑得张扬,一个落身倚靠在展昭驻目的树干上,眯着眼道:
“耶律二公子的宴席,你可要去?”
展昭嘴角轻抿,目光回到树影间,“我可有选择?”
“你若真不愿去,也定是有法子的。”
“那耶律齐云点明了要会宴朝廷三品护卫,虽未指明道姓,也该知道实指的是哪二位了。”
白玉堂剑眉微蹙,落阂眼睫,“这我知道,辽宋自那一战后秋毫无犯,如今正是国和邦安之时,辽方特使这点小小的要求,朝廷自是不会置躇,只是——”
只用二指翻转着手中的画影,看着淡银的光晕在秋晖中频闪,目光微黯,“爷怕麻烦。”
展昭目光倏而回撤,落进那人深邃的墨色眸子里,沉默对望。
他当然知道那人担虑的是什么,他怕这次的宴席会如上次一般,一旦赴宴,便要豁出性命以保能够和平地散席。
偏生那主宾皆是辽使,两次摆宴都让他们给遇上了。若说上一次是偶然,那么这次,便真是不好避会了。
故境如斯,依旧是鎏光鋈气的琅琅大殿,上宾的位置却是空的,显然是其主未至,周遭开始小声言谈起来。
“辽主钦点的大辽小王爷,架子不小嘛。”白玉堂轻呷着杯中的宫酒,开始叹道这里的酒味竟一不如前。
“那耶律齐云此次前来,于公是为了当日沙场,于私许是为了耶律兄妹,无论理由为何,我们都不能疏忽大意。”
白玉堂略垂眼睫,一个伫杯击案,斜睥了眼门口的金楹,眉角一挑。“所以说麻烦。”
流语间,殿内喧哗顿止,主宾已至。
淡青的锦绸长袍,束着金边玉帛带,耶律大将军的亲弟,辽国小王爷——耶律齐云。
不同于其兄,没有丝毫沙场的历练,虽是意气未脱,举止间却仍显倨傲英凛。
耶律齐云俯首与身旁的大臣稍言几句,只见那大臣略微一指,竟是指向展白二人的位置。
耶律齐云略微颔首,随即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轻碰了碰展昭的肘,白玉堂笑吟吟道:“怎样,猫儿,还需不需要用杯子作掩?”
展昭眯眼,略微挑眉,一挥酒杯,直直撞上白玉堂的杯子,几滴酒水顿时飞散,好在白玉堂躲闪及时,回首见展昭竟是一脸忍住得意的笑。
击杯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犹为明耳,数道目光循声而至的同时,二人齐齐收敛表情,从容可拘。
“诸位请肃静。”
望了一旁从容视场的耶律齐云,那大臣暗清了清嗓子,方欲指示满座行礼,却被耶律齐云一个手势止了住:“毋须,但叫他们上菜无妨,本王自有话说。”
那大臣一阵犹虑,随即一挥袖摆,从偏门开始有侍女陆续敬上菜式盘点。
耶律齐云目光于场内巡回,偶尔落在某个地方,无谁留意,除却落座于最偏角落的二人。
“如列位所知,”耶律齐云略勾嘴角,语气淡然,“如今辽宋互为通好,作为此次大辽特使,小王自是不为寻衅而来,”言罢目光忽而闪过一凛,旋即阂睫,“在下知大宋擅武者甚众,歆其武学造诣弥久,今次得来,惟望得一切磋,故失宾主之礼,贸邀列位,还望诸位莫要介怀。”
座间忽而响起一声嗤笑,旋又似被忍住,场内瞬归寂静。众人相互疑望,皆欲寻出声之人而不得。
那旁的大臣清咳一声,众人目光便又回到了耶律齐云一边。
耶律齐云一手握杯,一手提起玉雕酒壶,倾倒酒液。“然在下才能洵为疏浅,不知各位武学层境,不若就以这酒水作准,水溅何人,便就有劳那位指教在下一二了。”言罢杯已满半,耶律齐云徐举酒杯,道:“还望列位莫要顾及留招。”
“嘁”地一声,嗤笑声再起,那大臣紧蹙着眉,遍寻场内依旧不得其原,只得垂首而立,时不时观望耶律齐云形色。
于桌下一扯白玉堂的衣袖,展昭目光不移,淡作沉声道:“别闹。”
白玉堂勾起唇角,倾过首去:“爷我就是忍不住,你道如何?”
展昭不言,但却斜睥白玉堂一眼,目光隐锐。白玉堂见状,遂自噤言,挑了挑眉,安分归位。
此时各个桌席已是菜式上满,嘉肴珍馐,却无一人暇意,满座护卫大多注目耶律齐云手中半满之杯,多数对此既期且畏——若是被大辽特使亲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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