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过去凑近他,坐在他膝间,谢慕两手绕过我肩膀到脑后,拾起我垂落肩背的柔软漆黑的长发,绕在手上挽了挽,挽了个松散的髻,收起来,以发簪固定住。
他的手轻柔细腻,仿佛在温柔的抚摸,动作专注,脸挨在我脸侧,呼吸静静的缭绕在我的耳畔,手在发间动着,衣袖上淡淡的香气传到我的鼻端。
我感觉到他在做什么,刚刚止住的眼泪又静静的流出来。
“我没有给你带嫁妆。”谢慕低声道:“将来再给你补,你既然喜欢了人家想要嫁,就要一心一意的,别伤了人家的心,最后难过的还是自己。”
过去了的,再也回不来了,怎么抓也抓不住了。
可我不想啊,谢慕他就像是我自己,我要怎么丢开我自己。
插好了发簪,谢慕手松松的停落在我的头发上,久久不动,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栗。
他声音自鼻端发出有些闷:“你喜不喜欢他。”
我木然哭泣道:“喜欢。”
谢慕点了点头:“好。”
“可什么叫喜欢呢?”我呆滞了许久,突然有些崩溃,无助的哭道:“我也不知道啊,可什么叫喜欢呢?什么一心一意两心两意?他待我好,我要什么他给我什么,我不说话他也什么都懂得我,他长的好看,又会说又会笑,我看着他就心里高兴,想跟他亲近,跟他呆在一块我便觉得快活,有他陪着我,我就觉得心里不难受了,这叫喜欢吗?”
谢慕搂住我,手越发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是吗。。。。。。。”
“我不知道啊,我喜欢他,可是我还是难受的想哭,好像在哪里走丢了,找不回去路了,黑魆魆的,我又伤心又害怕,然后遇到一个生着火点着灯的小屋子,又明亮又暖和,我便敲门问主人家,求他让我住一住,我走丢了,又冷,又肚子饿,主人家便让我进门住。”
我喉咙中一阵一阵的堵:“那屋子又明亮又暖和,布置的比我自己家里还好看,我喜欢的不行,可我还是想回家啊,想回家啊,那些都不是我自己的,我想回我自己的家。”
就算是个小木棚子,我也想回我自己的地方。
“可是我找不到路了,找不到路回去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即使当初在昌平宫快要饿死了,即使当初谢慕他离开,拿剑对着我,即使他一去再无音讯,仿佛从这世上消失,我也没有绝望过。
心中总存着一丝念想,谢慕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可是现在,我知道谢慕他是真的要丢开我了。
我突然想跟谢慕说,咱们走吧,离开这里,去无人知道的地方,咱们不要报仇,也不要管什么赵免,还是二哥他们,那些都没有意思,咱们好生生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咱们两个在一起,不碍着别人的事,谁能说不许。
可是我一句也不能出口,谢慕他不会答应。
他对赵免恨的要扒皮拆骨,他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要我,因为我是他生的,你便恨我,不肯要我吗?”
谢慕眼底有些伤悲,勉强作着笑:“你既然是真喜欢他,还想这些做什么。”
“是你不要我的,”我伤心道:“我一直在等你。”
他掠了掠我耳后被风吹乱的头发:“你跟他在一块,比跟我在一块要好,我原本便说过,不要指望我,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现在这样也挺好,于你自己,于我也好。”
以后我也再不必与你念念不忘,你我之间本该如此。
“山遥水远,各自珍重,回了袁州,我仍会只当你死了,你也当我死了罢。”
只当是,死了吧。
谢慕站了起来,风吹的他头发随着衣袍飘扬,他从袖中取出那方青玉盒,当初放簪子的那枚盒子,手轻轻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隐没入草间,又滚滚着落入溪流。
谢慕目视前光,那盒子滚入溪水的地方,目光晶亮亮的,像是水光,又像是笑意。
他说得对,只当是死了吧。
之前的二十年都是错误,只不过是个虚无悲惨的梦境。
谢慕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我的生命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我看着那枚盒子被溪水冲刷而去,脑中突然顿悟,谢慕已经说的,还有想说又没有说的。
不是不愿走,是走不掉,我走不掉,这是一盘大局,每走一步,下一步该怎么走,早就注定了,当初他离开盛京,而我留着,便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果。
而谢慕他早就明白,说了这么多,只不过知道我心中所想,怕我难过,在劝我认命。
既然无论如何也走不掉,不如就当他死了,从此断了念想。
我站起来久久抱住谢慕:“我知道了,这一次我不会再逃。”
我会回盛京去,做我想做的事,不会再逃。
为了谢慕,为了辛羑,也为了我自己。
谢慕笑的眼睫沾湿:“你懂得就好。”
我身体不自禁的发颤,谢慕解□上的披风,替我系上。
“不要给我写信,免得惹上麻烦。”
我含泪点头:“好。”
我从袖子里摸出那只断魂香,拿过谢慕的手,将那小小的虫子放到他掌心,谢慕握了手指,闭目,片刻后松开,我将断魂香装回瓶子,摸着他手上断魂香留下的那个小小的红点。
“往后你在哪里,高兴还是伤心,我都会陪着你,你的命连着我的命,你的心连着我的心,是远是近,是生是死,咱们都在一起了。”
谢慕抚着我脖子将我靠在胸前。
我哽咽道:“阿兄,我回盛京去,我会听你的话,成婚,最后一次,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谢慕阖了眼,低下头来,温热柔软的嘴唇贴住我,吮了一下,不再动,时间静止,我涕泪齐下,哭泣不止,谢慕松开嘴唇,不住给我抹着泪。
回了杏子林,地上只剩着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谢慕骑着马又回到了酒肆。
酒旗茅亭下,青妩,那青衣人,辛羑,秦重,还有之前在那杏子林看到的陌生少年坐着一桌,已经要了酒菜,只不过个个脸色都冷的难看,只有那少年,一只手受了伤吊在胸前,一只手拿着筷子跳在凳子上舞着筷子夹菜大嚼。
秦重的手下在酒肆外面的桌子上,还有一桌大概是谢慕从袁州带来的,也都在喝着酒。
谢慕带着我下了马,马上有人过来牵了马去,那少年眼睛向我和谢慕一瞄,立刻拿筷子敲碗:“回来了回来了,快开吃开吃,老瞅着我一个人多不好意思。”
青妩跟那青衣人都站了起来,叫道:“公子回来了。”
辛羑跟秦重坐着不动,秦重跟青妩和青衣人一起,眼神好奇的打量我的头发,辛羑眼睛不转,拿着酒盏,仰脖子将酒倒入口中。
我挨着谢慕坐定,辛羑不看我,抬头望了谢慕:“我刚去了汪文静家中。”
谢慕道:“一家十九口,全都死了。”
我看了看那个伸手拿着鸡腿正啃的那少年:“他是谁?”
谢慕道:“汪文静的幼子,当初事发的时候他正好在外面,刚回家,一头撞在杀手刀眼上,赶紧逃命,给人追上,我刚好赶到,他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少年全家尽死,却没有一点难过伤悲的样子,身上受了伤,也没看他痛苦,反而兴致好的很,还精神奕奕,吃的满嘴油满脸喜色,这能是汪家的儿子?
辛羑道:“他精神不正常,不用琢磨了。”
那少年一听这话就急了,扔了鸡腿就要跳:“你才精神不正常,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辛羑冷冷道:“有病就要医,不是精神不正常,难道是狼心狗肺缺心眼儿?”
那少年气的面红耳赤,辛羑一步不让回视过去。
我还没见过辛羑这样斤斤计较的跟人斗气,当下有些赧然。
谢慕插言道:“子阑什么时候启程。”
这会天色已晚,暮鸦啼鸣,辛羑道:“明日一早。”
说完又道:“这个姓汪的小子,我要带回盛京去。”
那个姓汪的小子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谢慕沉吟了一下,最终点头:“我拿他也无用。”
辛羑没有吃饭,继续喝了两杯酒,便起身告辞,秦重背过身看他离开,转回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谢慕持酒敬了他一杯,秦重爽快便喝,喝完谢慕道:“我也该告辞了,有缘再会。”
谢慕带着青妩和那青衣人同起身,向外去,我情不自禁跟着站起来。
“阿兄!”
谢慕头也不回,在楼梯的拐角处上了楼,瞬间不见。
桌上只剩下我,秦重,和那个汪小公子面面相觑。
桌上的菜除了汪小公子动了几筷,还无人下箸。
我跟这两人无话可说,回了房,辛羑换了衣服,手中拿着一枚白色的绢帕,对着灯细瞧。
我在门口站了半晌,他应该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不过没有反应,也没抬头。
我想过去,又有些迈不动脚。
作者有话要说:回上海去,明天在火车上,可能更不了,隔日会更的,抱歉妹子们,嗯,这个文我不想拖太久,会努力在寒假写完它的。
第88章 来我们生娃娃
我踟蹰了许久;到底不敢进去,旋身准备折回;随便找个地儿将就睡一晚;刚动了脚;就听见辛羑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寂静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还不冷吗;怎么不进来,”
他抬起了头,放下了手中的绢帕,转身向我,看不出表情。
我只得小步挪过去;辛羑问道;“他走了?”
我点头,谢慕一行没有留宿,已经连夜离开了。
我在辛羑面前站了一会,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便去榻上,合衣钻进被里睡觉。
我闭上眼睛背过身向里,蜷着身努力把自己缩小,免得占了他的床,但过了许久不见他吹灯,我重又睁眼去看,辛羑交叠着手臂,趴在桌上已经睡了。
我愧的眼睛都酸了,蹭下榻去,拿了件披风盖在他肩上。
手刚触到他肩膀,辛羑支起了身回转来,看到我手上的动作,皱了皱眉:“做什么?”
我尴尬的不知道怎么继续:“怕,怕你冷。”
“刚有些困想趴一会,不注意睡着了。”辛羑痛苦的哼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睡吧。”
他将那枚绢帕揣到怀中,揉着额头往榻上去,我举着蜡烛,跟在他身后过去。
他无视我,背过身睡去了。
辛羑一路上也不跟我说话,我只敢和秦重一道走。
他带着汪小公子回了竹西小筑,我踟蹰着要不要跟过去,还是耐不住,我跟着他到哪里都显得碍眼一样,他看也不看我,我几次同他说话,他都当作没听到,那位汪小公子好奇的一眼一眼将我瞧,我难堪极了,只得老实让了开去。
我坐在辛羑房中等他,一直等到夜深,才听到门吱呀的轻响,辛羑穿着一身素白的底衣,踏月进来,我紧张的站起来,辛羑看我有些愕然,几日来难得的缓和了神色,认真同我说话。
“你怎么还在这?”
我嗫喏着不知道怎么答。
他似乎是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水气,见我不说话,也不再问,径自走到榻前去坐了,低了眼解衣,我跟过去,将榻前的灯烛点亮,蹲在他脚前,手搭着他膝盖,欲言又止。
辛羑停了手,看着我,喉间滚动了两下,有话要说。
烛光照的他脸温暖的黄,许久他伸手抚摸我脸:“四更了,去睡觉,别着凉。”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辛羑转了眼道:“别再说了,我已经忘了。”
我那么仰头望了他许久,靠近了抱住他腰,鼻子有些哽住。
“对不起,你别为我伤心,看到你伤心我也会伤心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就是难过的很,我答应了你要听你的话,忘,忘了他,可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他,他是我阿兄,我的命都是他的,没有他,我活都活不了,我怎么可能忘了他。”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去,辛羑终于叹了口气:“你同他,没有结果的,何苦难为自己。”
“我知道。”我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不犯傻了。”
辛羑握着我一只手,闭目不答,我偎在他膝前,泪眼朦胧的仰脸看他:“我记得你的话,再也不想东想西的,我跟你成了婚,往后心里只有你一个,我的人也只给你一个,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喜欢你,他是我阿兄,我们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他是他我是我,我是给他养大的,心里记着他的恩情,再没有别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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