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
宋霖一叹,问道:“你……不打算回去?”
“凭我一人之力有何用处。”和修说罢也叹了口气,两人各自沉吟。
宋霖默然思索之余,突然看到枕边自己那块夔纹白玉,一下激动起来,险些又扯到了伤口,他微一皱眉,忍了忍疼痛急忙向和修问道:“那个送我来这儿的姑娘哪里去了!”
“啊,她把你带到这里以后就走了,留都留不住。我看她伤势不轻,已经派了两名亲信随从跟上她,若是有什么意外仍旧带到此处给她医治。不过……的确过去很久了,怎还不来报。”和修也正自疑虑。
“你可问了她的名姓?”
“这……未曾问过。”
“也只好等了,本想当面感激救命之恩的。”宋霖拿着玉若有所思。
“那姑娘也当真厉害,竟以一人之力背了你那么远一程。”和修甫一说罢,外头响起短促的敲门声。开门的是外间那个忙着煎药的老妪,过了会儿,她敲敲宋霖与和修所处房间的门,并推门低声说道:“戊辰先带消息回来了,癸巳仍跟着那姑娘。”
“怪了……”和修喃喃道,心中若有所思。而那老妪见宋霖已醒,和颜悦色的笑道:“将军身体好些了吗?”
“多谢您费心,我已好多了。”宋霖笑着微一作揖。
“你不记得她是谁了么?”和修边思索边插话道。宋霖疑虑之余又细看了看那老妪,讶异道:“你是……晋姨?!”老妪笑着点了点头。宋霖言语中带有歉意地说道:“您这么打扮我还真有些不认得了。”
“母妃身故后,一直侍奉她的晋姨却不愿返乡,我便一直留她在身边了,离宫时也只带上了她和三五个亲信以防万一,他们一并装作逃难的百姓住在清源镇了。还是谈正事吧,戊辰说了些什么?”
“他说,刚出镇不久那姑娘便晕倒了,他们二人正想上前却来了别人,看他着装不像普通人,唯恐有什么意外便一路跟了上去,不想……竟随至齐国国都,那人正是齐国将军高辞。”
“这姑娘,可能来头不小。”和修看了看宋霖说道。
“不,我意识清醒时她曾说过,她是我三年前讨伐北戎时放走的一头白鹿之主,这块玉就是我那时给那头鹿的,也恰巧在她手中。”
“这倒奇了,依我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老妪继续道:“戊辰先回来禀报,癸巳则留在那里暗中待命,只等您的指示。”
“师父你意下如何?”和修询问宋霖的意见,宋霖沉默了许久,拿起手头的玉说:“还是把这个交给那姑娘吧,我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以答谢的了,唯独这个或许最能表达谢意,望这玉可以护佑她平安,我想她应该明白。对了,替我问问那姑娘的姓名,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救了我,来日若是还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如若……她不愿相告,那也不必强人所难。”
“好,我这就去告诉戊辰。”老妪接过宋霖手中的玉,微一躬身便推门出去了。
“向来听说高辞性情孤傲,无父无母亦无妻妾,怎会知道那名姑娘身在何处又亲自出手救下她?况且齐燕两国交战,如果那姑娘是齐国人,又是高辞身边的人,那为何要救你呢?”和修微微锁眉,思虑了片刻,仍旧无解,“罢了,此中缘由实在难以理出头绪,你且休息吧,我迟些再来,有任何消息我都会告知于你的。”和修浅浅一笑,推门出了屋子,独留宋霖一人坐于榻上思忖着。
北唐素身子单薄,被高辞留在将军府休养了半月余才大好,虽时常会与彩黎说笑,但大多时候还是会独自在房中翻看架子上堆得密密匝匝的各色书籍。高辞像例行公事一般日日来看望,但每次都不多留,生怕扰了北唐素又叫她身子不爽快。
一日天色入夜,她仍伏案翻阅着,不觉过了许久,倦意袭来。梳洗之后准备吹了灯就此歇息,却不料刚走至烛台前,灯火“倏”地一下竟自己灭了。北唐素记得自己已将门窗关上,也并无一阵大风吹来,她立即警惕了起来。就着外头透进的月光,北唐素依稀看到门后有个身影。
“姑娘莫慌,主上让我交付一样东西给你。”那人在黑暗中低声说道。
“主上?”北唐素退后了几步,摸到了藏在桌子底下,昨日辛苦问彩黎讨来的短刀。
“在下癸巳,乃是燕国人,恕我不能告知主上名姓,但此物是宋霖宋将军托主上让我转交给姑娘的。”
“宋霖……”北唐素低喃,思忖了一番又问道:“他身子可好了?”
“已无大碍。”
“那好,将东西给我吧。”北唐素下意识的握紧了短刀,唯恐有诈。那人也依言将一物交到北唐素手中再无其他举动。她拿到的是一件用绢布包好的物件,打开一看,北唐素心下一愣,竟又是那块夔纹玉。癸巳似乎看到了北唐素的惊讶,便开口道:“宋将军说他如今无以为报,只能将这玉佩仍旧送还给姑娘,望它能护佑您平安,若是往后有机会定当涌泉报答,因而还让在下请教姑娘名姓。”
北唐素无奈一笑,说道:“即使知我名姓又有何用。告诉他,我只是那白鹿主人。燕北荒唐客,山中一素人。”
“好,在下任务已成,姑娘好生歇息。”话音刚停,那人行事利落,一推窗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里,北唐素抚着那块玉辗转反侧,细想了些事,将其牢牢系在腰间方才入睡。
次日,来到将军府的第五天,午后时分,天有些阴沉似要下雨,北唐素开了窗,放下手中书简,托着头凝望苍穹,果不多时天降大雨,淅沥的顺着屋檐滴下、飒飒的打在府中草木上。伴随着雨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高辞推门而入,拍了拍肩上的刚落的雨滴,呢喃道:“刚一出来怎就下雨了。”
北唐素从窗前回头,微微吓了一跳。“怎么?惊着你了?”高辞甩了甩袖子问道。
“不,没有。”
高辞看了看她,说道:“我瞧你气色,应是好的差不多了。”
“那我可以离开了么。”北唐素仍毫不留情面的断然问他。
“这么着急吗,你不记得我上次在花园里和你说的话了?”
“记得,但是我拒绝。”
“你还是这样……”高辞苦笑,又继续说道:“昨天夜里,有人进了你的房间吧。”北唐素心下一惊:“你怎会……”
“你一到我府中,就有人潜伏在外,我怎会不察觉。是宋霖的人?”高辞坐在桌前,随意的翻了翻桌上的书。
“不,和他无关。你把那人怎样了?”北唐素忽然有些激动。
“没怎样,暂且关了起来。”高辞轻描淡写的说道。
“此事与他无关,他根本不是宋霖手下的人,你把他放了。”
“擅闯将军府该当治罪,我为什么要放了他。”高辞抬眼看着北唐素,眼里流露出一种猛兽一般的挑衅。
“请你不要连累无关的人。”北唐素也看着他与其针锋相对。高辞移开了目光,轻笑了一声说道:“呵,放了他,于我有何益处?”
“我……留下来。”北唐素说罢,高辞紧锁眉头不解的凝视着她,他腾地站起身,似在抑制住怒火般说道:“你为何总要惹恼我,我千方百计留你你却否决,为这么一个人你倒想用留下来换取我的对他赦免。”北唐素沉默了,高辞冲她低吼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无话可说。”
“好,你无话可说,我要杀他易如反掌,我要留你也易如反掌。”高辞愤然道。
“你!”北唐素一时语塞,高辞扬起嘴角继续说道:“嗯?我?我怎么?”北唐素气急,竟一个箭步,拿起桌下藏着的短刀径直向高辞刺去。高辞毫不慌张,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将她摁在了墙上,她手腕吃痛不由轻唤了一声,短刀应声落地。
“彩黎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你,看样子该好好教训她一番了。你何时也如此不冷静了,竟贸然对我拔刀相向。”高辞冷笑着在她耳后说道。北唐素拼命挣扎,但她又如何拗得过高辞,仍是被他牢牢按住,无法动弹。奋力挣脱下,北唐素腰间滚下一物,而左侧的衣领也滑至手肘,露出了清瘦白皙的左肩,肩胛骨侧赫然是一个略显狰狞的伤口,高辞征战多年自然知晓,那正是箭伤。他又看了看落在地上的东西,恰是宋霖的那块夔纹玉佩。
高辞松开了北唐素,趔趄的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思绪有些混乱地低喃道:“北唐……素,玉佩,左肩箭伤……”北唐素背对着他,默然整理好衣裳,拾起那块玉佩仍旧系在腰间。
高辞干笑了两声,望着她的背影道:“我从不信神鬼妖魔之说,当下我倒迷惘了,这是巧合,对吧?”
“万物有灵,的确有灵兽存在,那时说灵兽乃误传是我欺瞒于你了。灵兽百年方能化为人形,我恰是其中一个。”北唐素说的淡然。高辞抚额,冷静了一下又说道:“我又岂会是那种想不开的人,灵兽又怎样,你还是你,北唐素依旧是北唐素,这些并无更改,你还是会令我恼怒,令我讶异。”
“我有我的道,却正与你的背道而驰,并非我有意惹恼你。”
“是啊,你有你的道,而你的道总围绕着宋霖,我的道却全在你……”
“什么意思?”北唐素回过头诧异的看着他。
“你还不明白?既已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挑明了。你以为我留你为何?因为你是我军师还是我不忍心杀你?我想我没那么好心肠。做这些全是因我倾心于你。”高辞略带一丝苦笑地看着北唐素。他在战场上英武了近十年,此刻看来却隐约透出一种难言的落寞之情。看她神情有些恍惚,高辞接下去说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走,因为跟着宋霖你只会遍体鳞伤,守护别人永远比被守护更累。”
“这是我选择的路。”北唐素低头看着那块白玉毅然说道。
“你对他,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
“不,不只是……”
“我懂了。”高辞打断了她的话,开门唤来了一名下人,说道:“传令下去,把昨天抓来的那人放了,再叫人备一匹好马在门口候着。”“是,这就去办。”
“你……”北唐素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不用多说了,我让你走,强留你又有何用。我叫彩黎帮你准备准备,多带几件厚实的衣物,再带点药免得路上有什么意外。”高辞冲她笑了笑,却看不出任何喜悦。
“你为何……”
“一时兴起罢了,准备妥当了就上路吧,我知道你心急。”高辞边说边走到门口,刚一推门却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便走出了房间。
彩黎不久也进了屋,神情落寞的为北唐素一一打点好,一句话都不曾说,直到全都整备好,才对她开口道:“阿素,将军只说你要回燕国,可我总觉得你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北唐素听着这话心里有些苦涩,嘴上不说却已然默认了。
“哎,只愿你往后还能记得我。”彩黎握了握她的手说道。
“定然记得。”北唐素也回握了她一下,鲜有笑容的脸上绽出一抹微笑。
待她们走至将军府大门口,高辞已牵着一匹骏马等候了多时,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繁华国都的街景。
“将军,我把她带来了。”彩黎低声道。高辞看了看北唐素,什么都没说。扶她上马后,他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刀鞘饰有云雷纹,匕首双刃有脊,透出一股凛然之气。“这个你带着,遇到什么危险可做防身用。”北唐素推辞说:“不用了,我已带上一把短刀。”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莫再违抗我了,快走吧。”高辞皱着眉把匕首硬塞到她手中,一扬手朝马拍去,骏马连同马背上的身影一并飞驰而过,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将军,那把匕首莫不是……”彩黎目送北唐素离开,回过神才想起这事。
“没错,正是我那把‘定风’,它随我征战多年,想必也定会庇佑她的。”
“将军……”彩黎看看他,又看看远处,默然的回了府不再打扰他。
高辞远眺北唐素离去的那条路,马蹄飞奔的扬尘早已飘散,看人群依旧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他呢喃道:“阅尽沙场征战伐,定乾坤风云变色,却独为一人铩羽……”
自宋霖被留在燕国边境的小镇医馆中疗伤已过去整整三日,那位少年大夫在忙于为镇民看病的同时也细心照料宋霖,换药、包扎全是他一手料理,同在医馆中的老妪也时常从旁相助。如此,三日后,昏睡中的宋霖终于悠悠醒转。
恰逢清晨,宋霖方一睁眼便觉强光刺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物事,那少年大夫正给他换药,腰间的伤口仍疼痛不止,这反倒使他越发清醒。定眼细看少年的面容,宋霖不由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