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来事事顺心呢,况且燕国亡败并非你的错。”
“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算是吧。”
北唐素似乎再也不觉得累了,浑身已经麻木,一步一步缓缓的走着。方圆几十里毫无人烟,冰天雪地中两人的性命仿佛都交予了上苍,生或死全看天命。
“呵,我似乎有些乏了……”宋霖声音已细若蚊吟,北唐素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心头微微一颤,当即说道:“打仗的时候应该会一连好几天无法休息,你如今一睡,这条命便要被阎王夺去了。”
“本就是将死之人,姑娘何必……”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北唐素打断他的话,“和我说说那块玉吧,为什么……要交予我的白鹿?”
“玉?啊,那是我小时候在山下捡到的,原本是块不起眼的石头,家乡村子里的老人说是块玉,虽不是名贵的玉种,但我却一直藏着。犹记得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我叫玉石匠刻上了夔纹,便一直拿来当做护身符。那时只求保命而已……”宋霖说的轻缓,却仍能听出那时的心情,而沙场却依旧无情。
他又缓缓道:“至于会送给那头白鹿,只是觉得与它一见如故,希望那块玉石也能救它一命。”北唐素默然不语,低头看着脚下,一步一步。
正是这一步步路,一句句话,北唐素奋力在鬼门关前拉住宋霖,她遵守着自己可昭日月、天地共鉴的诺言,从日暮走到了清晨。
晨曦的光芒洋洋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沉重的脚步直拖到一座小镇医馆的门口。北唐素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敲着这间小医馆的木门,不多久,那门“吱呀”一声徐徐打开,一名身穿素白布衣的少年映入眼帘,有些睡眼惺忪。才开门看见眼前二人便当即怔住,凝视着宋霖满面血渍的脸半晌才迅疾帮北唐素将宋霖扶至屋内躺下。
原本这小医馆就三间屋子,一间大的用于接待病人,还有两间小的许是有人住着。正听到门外声响,屋里走出位精神矍铄的老妪,北唐素迎上去道:“大夫……求你救救他。”老妪见北唐素浑身湿冷、发丝散乱,脸上是斑斑泥污和血迹,连忙心疼的扶她坐下,和善的说道:“小姑娘,老身不是大夫,他才是大夫,是我们镇上的小神医。”北唐素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开门的少年人,他拿了毛巾和水,褪去宋霖厚重的外衣替他清洗伤口。
北唐素在老妪的搀扶下走至床前,掏出怀中那块夔纹白玉,轻轻放在宋霖手心握好。此时的宋霖又昏睡了过去,下次醒来也不知是何时。
她看着他低声呢喃道:“这块玉曾经是你的护身符,你那时给了我、救我的命,如今我再将它交还给你,不为别的,只求它还能显灵。”说罢,北唐素起身欲走出医馆。
“姑娘你去哪儿?”白衣少年忙起身问道。
“去该去的地方。”北唐素说着正推门,脚下一趔趄,险些摔倒。少年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说道:“姑娘这样怎么出门,还是留我这儿休整几日再走吧。”
“不用了……”北唐素无力的甩开他,执意要走。
“医者仁心,看到你这样我怎能让你出去涉险呢。”少年双眉一横,招呼一旁的老妪扶她坐下。北唐素却有些微愠地说道:“我没事,你们好好医治他就行了。”少年和老妪两人最终没能拦住执拗的她,担忧的看着北唐素走远的背影。
虽然阳光已然温暖的落在身上,但她却感到浑身冰凉,神思有些恍惚,碧空如洗的天际下光晕令人目眩。她木讷而机械的走着,举步维艰。小镇里的人大都没有出来,即使有些早起的人见了她也只是疑惑的看看她孤寂冷傲的身影。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北唐素恍惚的抬头,只觉得阳光亮的晃眼,似要穿透她一般。刚走出镇外十几步,这刺眼的光便将她的神思抽去,她脚下一软,倒在了正慢慢融化的雪地里。
依稀还有些许意识的时候,似乎有一人一马正向这边走来,北唐素半睁着双眼,只看到那人的双脚却再也无力抬眼细看来者是谁。那人在眼前站了会儿,突然蹲下,在北唐素耳边低声说道:“军师……你这又是何必呢。”她心中一怔,此后便没了知觉。那人轻轻一叹,横抱起北唐素跨上马背。手中马鞭一扬,如离弦之箭直奔向远山的大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医生我自己还挺喜欢的,算是个路人但又不怎么路的角色~ ヾ(o?ω?)?
☆、第三章 苏息
双目似灌了铅一般沉重,而身体努力挣扎着想起身,却丝毫无法动弹,像被捆绑在黑暗中无法冲破。仿佛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在黑暗中奔跑着,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风雪、弓矢、营帐和重重人影。
突然一箭射来,满目血色。她忽而醒转,喉咙发出一声嘶哑的轻唤。
“哎呀,她醒了、她醒了!快去叫将军来!”耳边隐约传来一个活泼灵动的声音,兴奋的叫喊着。
“将军……”北唐素思绪一片混乱,听到这二字依稀想起些许片段,脑中一凛,奋力睁开了双眼。床边坐着一个少女,满目担忧之色,又时不时向门外张望着。
过不多时,果然有一人破门而入,急冲冲的走到床边。一袭玄色衣衫、剑眉星目,正是高辞。他挥了挥手示意床边那少女退下。
“你……可好些了?”此时的高辞褪去了一身胄甲,少了几分威严和锋芒。
“这是哪里。”北唐素没有回答他,四下看看这间屋子反问道。
“齐国将军府。”
“是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小镇。”
高辞嘴角泛出一抹笑意,背过身去说道:“我难道不会暗中派人盯着自己出逃的军师?”北唐素不说话,勉力坐起身,掀起身上厚实的棉被缓缓地下了床,却仍然无甚力气。“你这是干什么?”高辞回身眼见她如此,忙上前拦住她。
“回去……”北唐素推开他淡然的说道。
“回哪儿去?回山上还是去找宋霖?”
“与你何干。”北唐素轻轻推开他,四下寻找自己的外衣。
“你的伤还未好全,现在就走等于涉险。”高辞不容分说的将她推回床上。北唐素撑着床沿,低头说道:“我很感激你救下我这条命,也很感激你告诉我宋霖那时还未死,感激你得知我身份和意图的不杀之恩,可如今……”
“可如今你要用我几次三番救下的这条命再去冒险?!”高辞怫然,又带着些许不解。
“这是我的事,这条命也是我的,不是你的。”北唐素并未被他的怒气震慑到,仍旧以那种冷淡的语气说着。如此却彻底激怒了高辞,他顺手拿起手边的被子用力一抖,牢牢裹住北唐素单薄的身体,甚至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北唐素无力地咳了几声,他却仍旧不放手,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府中下人在外说道:“将军,太子殿下派了人来,正在大堂求见。”高辞听言哼了一声,松开北唐素对门外人说:“让他进来。”“是。”
高辞皱眉,冷眼看了看卧倒的北唐素,什么话都未说,狠狠拉上了床前的帷帐走开了。
过不多时,下人引了一人进来,看模样是一名宫中的小太监。他躬身一揖对高辞说道:“太子殿下邀将军共饮佳酿,庆贺大捷。还想……为将军引荐一位良人。”
“良人?太子他又想做什么。”
“这个,将军去了便知。”那太监突然面露尴尬之色,但却始终低着头避免令高辞瞧见。
“那烦请稍待片刻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太监听闻连忙慌张的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太子让您即刻便去。”说着他抬起头,有些窘迫的说:“太子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还是请尽快吧。”
“我知道了,准备准备就去。”高辞颇有些不耐烦,打发那太监出了门,立即拉开帐子凑到北唐素眼前愤然道:“在伤好之前,别想走出将军府大门,一步都别想!”说罢当即夺门而出。
北唐素裹着被子,面无表情的望着紧闭的木门,心中却倍感苦涩。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只感觉精疲力尽,又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是几更天,幽幽的灯烛下坐着一个少女,单手撑在桌上托着头,似乎是疲惫不堪却又要强撑,因而脑袋一点一点,每次方欲睡着便又立即醒转。
北唐素只觉得有些口渴,看到桌上有水,便径直走到少女的身边,轻轻拿起桌上的水杯。正在此时,少女一下抬头,有些慌张的从北唐素手中拿过杯子,匆忙帮她倒水,并说道:“北唐姑娘,你快去躺下,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
“这……”北唐素有些不知所措。
“将军说你是府里的贵客,叫我好生照顾你的。”她回身莞尔一笑,将水递到北唐素手中。她默默喝下,抬眼看了看她,清秀可爱又极具亲和力的面容,应是早间她甫一醒来便见着的那名少女。
“我睡了几日了?”她推窗看看天色不禁问道。
“整整三日。”
北唐素听言只是微微锁了锁眉,也未回应她,两人静默着不说话让那少女觉得略有尴尬,匆匆开口道:“我叫彩黎,北唐姑娘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将军说你要多休息,所以还是赶紧躺下吧。”说着彩黎要将北唐素按回去。
“不……我,我不想睡了,我想出去走走。”
彩黎挠挠头,想了想说道:“的确睡了挺久了,也理应活动活动,不过将军有令不能让你出门,好在府里的花园还挺大,我带你去走走吧。”
北唐素点点头,起身推门便要走,彩黎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她道:“哎呀,北唐姑娘你睡糊涂了吧,冬天夜里这么冷,你穿这么单薄如何出去,况且你身子还未好全,若又染了风寒闹得将军怪罪下来我可没好日子过了。”彩黎说罢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大叠厚厚的冬衣,挨个铺在床上,说道:“将军命人采买了许多衣裳,都是时下王公贵族小姐们喜欢的式样,说等你醒了可以走动了便挑几件穿上,别着凉。”北唐素皱了皱眉,高辞又何须如此费心。她随手挑了件最素色的纯白衣衫往身上一披。彩黎又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便引她到房中的梳妆台前坐下,透过铜镜,北唐素看着自己的脸,消瘦且无甚血色。
“虽说只是在府里走走,但也得梳好头呀。”彩黎似在自言自语,拿着梳子站在她身后开始为北唐素梳头。她看彩黎手法娴熟,对自己及腰的墨黑长发又是编又是盘的,便向她道:“这些花样看上去真难。”平日里她并不会与旁人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但身后这个女孩却给她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
“咦,北唐姑娘不会?”彩黎有些惊讶。
“不,我从来都未试过,也未想过要这样做。”北唐素本就对这些不就甚在意,衣着打扮只求整洁大方便好,倒是彩黎听后“噗嗤”一笑道:“你还真是奇怪,那平时就披拂着长发出门么?”
“随便束一下,或者这样……”北唐素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
“这可是男人们扎的样式呀。”彩黎诧异道。北唐素有些窘迫,彩黎见了,笑了笑说道:“北唐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
“是么……”北唐素低声回应道。
“是呀,将军府来过不少名门闺秀、贵族千金,将军与朝中大臣自要来往,有的大臣为了与将军攀亲自是要带上千金一同拜访。你生的这样好看却从不刻意粉饰,倒不像她们中的一些看上去矫揉造作、花枝招展的,刚刚那么多好看的衣裳你却偏偏挑了件白的,不过还挺适合你,冰魂素魄、洁净无瑕,人长得也好看。那些人中虽也有几个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但终究少了几分灵气。还有啊,我看得出你不会像有些贵族之女那般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叫人看着心里好不爽快。”
“此话怎讲?”北唐素透过铜镜看着彩黎问道。
“莫要说我多嘴,你刚醒那会儿,将军与你在此间谈话,我在门外不远处候着,不久便见到将军气冲冲的走了。还没有谁敢惹恼他的……”
“你们很怕他?”
“也不是,将军除了打仗,平日在府里也不常与人交谈,总是沉默寡言,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将军既无父母亲眷,也无妻妾儿女,整个将军府不免令人感到冷清至极。不过……我说出来你可别不乐意。”彩黎冲她狡黠一笑继续道:“将军倒是对你挺上心的,你看。”彩黎指了指屋里两个置物的架子,“本来那架子上放的只是一些装饰物而已,将军说北唐姑娘喜好读书,命人把那些什物全都挪走,换上了好几摞书简。”
北唐素听言沉默良久,见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