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全亮,陈钧便推醒了北唐素,她慌忙梳洗了一番,问道:“现在就要走?”
“嗯,这个谢宜人之前一直在谈战事,他知道的似乎不少,虽然今天走也会引起他的疑心,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罢陈钧推门却正撞上谢宜人。
“这……二位现在就要走?”谢宜人看看陈钧一副匆忙的模样问道。
“是,多谢这几日的照应,我们想起还有要事要办,所以不得不匆匆离开。”
谢宜人轻叹一声,将二人送至门外,拱手一揖道:“陈兄、北唐姑娘,我没有饯别礼,也不能帮上两位什么,只希望两位一路小心,万事珍重!”
“好,我们定会多加小心的。”陈钧也抱拳回揖,跨上马向山下走去。北唐素也随他上了马,陈钧已先行了一小段路,她走前回头看向谢宜人,浅浅一笑,挥手作别。
谢宜人看着下山的路和渐行渐远的二人,叹息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陈钧与北唐素下了山,沿着来路再返回齐国。行了不过五六里北唐素忽而从袖中一纸绘卷递给陈钧。
“这是何物?”陈钧疑惑的接过并问道。
“你看了便知。”北唐素指指卷轴,骑着马又看向前方。陈钧狐疑的打开卷轴,正面是燕国全境的地图,而翻至反面,眼前呈现的竟是燕国境内各个辖区的山地走势、平原大路甚至偏僻小道都一一绘出。陈钧诧异道:“你这是……”
“收着吧,或许对你有用。”
陈钧看向北唐素,不禁问道:“你为了劫宋霖才落入我手中,现在宋霖正是复国的紧要关头,你怎不去助他反倒给我这个?”
“齐燕两国谁输谁赢,谁归谁所有我全然不在乎,他于我的恩,我也报了,两不相欠……至于你,兴许也是一份感激吧。”北唐素看向齐国的方向,忽然拍马加快了步速。陈钧立即追上,看着她的双眼问道:“那若是往后他有性命之忧,你还会出手相救吧?”
“我……”她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却连个谎话也道不出。
陈钧一笑,侧过脸去不再看着她,漠然的说:“答不上来了?算了,我不想瞒你,其实我那时看到了,你随身带的那块玉背后刻的是‘宋霖’二字。”他顿了顿,回头又笑道,“王宫有那么多女人,姑娘家的心思我还是懂几分的。你还记得我在狱中第一次见你时说的话么?”北唐素微微侧头看着他,似乎并不记得。陈钧自嘲般的一笑道:“忘性真大。那时说‘我看上你了’其实只是句玩笑话。”
“是么。”北唐素低着头,只说了这两个字,握着缰绳的手稍稍多了几份力道。
“可是,我越来越发现,这句玩笑话兴许应验了,玩笑果真不能随便说。”陈钧仍旧笑着,北唐素却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陈钧见她不言语,抬头看着辽阔的天地,似要看透一切般自顾自的继续道:“总有一天,我会彻底让这个玩笑成真,我要替父王稳住江山,同样也要坐上齐王的位子,而王后之位除你北唐素之外再无他人,我之心意,天地可表。”
“莫再胡言了,你能做王,而我却和这些权位毫无瓜葛。”
“并无半点胡言,我许你的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做齐国的将军夫人吧?”她缓缓勒了马,不禁蛾眉微锁,陈钧自信的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快些赶路吧,我可等不及了!”说着伸手在北唐素的黎原马后一拍,她看马一下窜出,赶紧牢牢抓住缰绳,而陈钧自己也“驾”的一声飞奔而出。
两人策马狂奔,清晨方才离开燕国,却在第二日还未入夜时便趁着暮色赶到了齐国将军府。
陈钧匆匆下马,与北唐素一同径直向将军府内走去,刚一踏至门前,两名兵士于左右拦住了他们:“两位留步,烦请报上姓名,我们好向将军通报一声再放行。”
陈钧“哼”了一声,微抬着头说道:“将军府也来这套了?!我有要事与高辞商议,等不了。”说着他便欲将二人推开。
“这是规矩,我们也是依规矩行事,请不要为难我们!”
“啰嗦。”陈钧皱着眉强行要往里冲,如若在门口多逗留唯恐会被人认出,如今整个齐国的告示榜上怕是都贴满了堂堂太子的画像了。
“休要在将军府门口胡闹,二位执意如此我们只有扣押你们交至官府发落了!”
“是谁这么吵。”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旁人的声音,陈钧嘴角一扬,果不其然,自门后踱出的人正是高辞。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北唐素,高辞愣愣的站在原地,她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直至瞧见了陈钧才讶异道:“太子?!”
陈钧甩开左右神色慌张的两人,掸了掸袖子笑道:“什么太子,我已不是太子了,叫我陈钧吧。”
高辞点头,四下看了看,命人关上将军府的大门,对陈钧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先随我进去。”他刚要迈开步子,却突然停下,回头对北唐素说道:“彩黎在应该在西厢房。”
“多谢。”北唐素略显礼数的点了点头,飘然走开。
陈、高二人方一进屋,高辞便立即开口问道:“直接说吧,冒险回到这里为了何事情。”
“依你之见是为何?”陈钧旁若无人的坐在最正中的位子上笑道。
“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如今全城上下都在寻你的踪迹,说你企图谋逆,你就不怕我向大王告发?”
“要告发的话你早将我捆了送去王宫了,还用等到现在?我想你应该知道,近三年来父王陆续把周遭功绩卓越的能臣除了,先下燕国已然纳入版图,恐怕你也凶多吉少。”
高辞抬了抬眼,冷笑道:“就这些?”
“当然不止,我希望……”陈钧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能脱离父王,与我联手。”高辞听言,突然笑了起来:“你想借我的手谋反?”
“只对了三分,应是说我欲借你和你手里亲信的兵助我校正父王如今的过错,与我联手你不一定会死,反之,你极有可能丧命。”
高辞稍稍忖度了一番,食指指节轻轻在桌案上一叩,当即果决道:“好,便信你这一回,和谁联手不都是打仗么,况且,如果不好好治理齐国,倒有可能让宋霖钻了空子,我不愿输他。”
陈钧耳闻此名,不由抬头问道:“宋霖……你曾与他共退北戎,此人如何?”
“能力不俗,也颇具天心至仁之意,忠君爱国,却非盲目谄主之徒。”
“难怪……”陈钧撇撇嘴,右手托腮若有所思。高辞看了他一眼,迟疑之下才问道:“她……怎会与你一同前来。”
“北唐?是她执意要来,当初带她出逃也是因我而起,如若我不在,父王定会因其助宋霖之事言行拷问于她,以她的性子必然至死也不会开口,况且,她当真不知宋霖去向,如此丧命委实太冤。”
高辞鄙夷的冷笑道:“哼,自己都性命难保,倒替别人担心起来了。”
“你嫉妒了?”陈钧扬扬眉毛嘴角带笑,挑衅的看向他。
“我!”高辞一时语塞,理了理头绪,冲着陈钧颇带威胁之意的说道:“既然你已不是太子了,那我告诫你,别碰她,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样。”
“不一样?”陈钧一笑:“哈哈,的确!她是胜过一般的闺秀美人太多太多,但你别以为我现在不是太子,你又虚长我一两岁便可随意命令我,我陈钧唯独偏爱举世无双的,你奈我何?!”
“可笑。”
“对,很可笑,难道你不可笑?!”
高辞沉下脸,默然的看着地面:“是,我也可笑,十倍百倍千倍的可笑。”
陈钧似乎并不在意,但眉宇间却透出一股过去没有的冷峻和气焰:“那就,彻底击溃燕国,片甲不留。对了,我听说宋霖收了原本燕国境内西南两度动乱势力?”
“我也有所耳闻,似乎这些事不止他一人所为。”高辞肃然道,“听说,其中有燕国的九皇子派精兵一路跟随。”
“九皇子?难不成是那个乳臭未干又沾了一身药味的小子。”陈钧低喃,努力搜寻脑中的对此人的记忆。
“你见过?”
“四年前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将至舞象之年,依稀听闻他聪慧过人,却对政事少有理会,善医理、具辩才。”陈钧说着双眉愈拧愈紧,“不过,四年足以让黄口小儿成猛虎。”
“这个九皇子手中纵有精兵应是不多,再集结动乱势力的话人数也不能与我手下兵力相匹敌。”
陈钧颔首:“的确,但兵力只是时间问题,必要时即使是平明百姓也能成为强兵。况且……难保他不会求助他国。”说罢他右手伸向高辞,按着他的左肩郑重道:“我们明日就开始整备,越快越好。要保住内里腐朽的齐国现下唯有缓兵之计,先奋力把外患扼杀于萌芽之中。切记,要带上你最信任的一队兵马,要是腹背受敌的话会很头疼的。”
“这个你大可放心。”
陈钧笑着看向高辞,伸出手说道:“你我二人现在是荣辱与共了。”高辞也伸手,与他两掌相击,又颇为轻蔑的说道:“只是战事。”
“当然唯有战事而已,别的,半步也不会退让。”
“我也亦然。”
两人手掌紧握,四目相对,看似协力共进实则各自在心底暗暗抗衡。
数日后一早,餐桌上仍旧伴着粗茶淡饭,北唐素在席间不多言语,生怕暴露了她与谢宜人相识之事。也不知谢宜人是否心情格外愉悦,话比平时多了不少,北唐素隐隐听出,他似乎一直在引着陈钧往齐燕两国的战事上谈,直至谢宜人提起宋霖,她才明白他这些话全是说给自己听的。
“陈兄可知外面已传宋霖将军制住了燕国西南两个动乱势力?”
“喔?竟还有此事。”
谢宜人笑了笑,望向北唐素又看着陈钧道:“依我所见,燕国的复国之战注定是要打的。”陈钧听言,放下了碗筷饶有兴趣的看向他说:“那依你之见,谁会赢?”
“一介书生不敢妄断战事,谁输谁赢都不重要,只求百姓能安居乐业,不为连年战火所累便好。”
陈钧微微颔首:“不愧是读圣贤书的,理想治世的确如此。”北唐素漠然的放下了碗筷,一言不发的进了屋,陈钧也并未在意便任她去了。
谢宜人并不过问,垂目继续道:“并非我专于攻读书籍,而是为君之道如此,亘古不变。”
“听你这一番话的确受益匪浅,如今的皇帝都不知百姓疾苦,真可谓是渎职了。”谢宜人只浅浅一笑,没有接他的话,反而看向里屋的木门道:“北唐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陈钧耸耸肩:“不知。”
“她有些让人看不透呢。”
“也许吧。其实她……想法很简单,却总也不肯流露。”陈钧说着,嘴角微扬。
“北唐姑娘举手投足间倒没有闺秀的矫揉造作。”谢宜人自己心知肚明却有意提及,似乎是想看看陈钧要如何言说。
“是啊,既不会精心粉饰自己,也从不在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在她面前说十句话也只最多应你三句。”陈钧无奈的摇着头,脸上却漾出一抹笑意。
“如此可遇不可求之人,陈兄要好好护着了。齐燕两国现如今已是是非之地,战乱频发怕是必然之势了。”
“你说的是。”陈钧若有所思,没有继续说下去,匆匆的吃完饭便进了屋。刚一推门入内便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宋霖竟如此之快,小看他了。”陈钧边说着边开始收拾行李,并未提及与谢宜人谈论北唐素的事。
“怎么?要走?”北唐素疑虑的看着他忙活,颇为不解。
“不错,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明日一早。宋霖已经掌控了燕国西南的乱党,看样子他们起兵复国只是时间问题了,我必须在他们蓄势发兵之前与高辞联手,若是父王把高辞擒住的话一切都完了。依如今齐国的状况,不止我们性命堪忧,可能整个国家都要败亡。”
陈钧四下看了看,确认并无遗漏便皱着眉坐在了地上,她思忖了一会儿道:“他身后果然有高人相助,当初和我一同救他的人也是身手不凡,只是我并不知晓那人究竟是谁手下。”
“原是这样,那也难怪如此迅速了。”
陈钧当日一直闷在房中在盘算此事,夜里的时候,北唐素便悄悄去找谢宜人,小小的庙殿中,他在灯烛下翻过一页一页的薄纸,面前的山神像虽然面目上与他自己并不相似,但在这尊他自己用法术打的石像前却透着一种形影相吊的孤寂。
北唐素悄然在他身旁坐下,仰望着眼前的石像说道:“宜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么?”
“不曾忘记半分。”
“是山中天地灵气汇聚孕育了我,那时我的记忆还不完整,方化鹿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