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恣可不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还会做这种偷窥之事,兴冲冲地便领了人登了门。
洪婕妤显然非常高兴,一进晏府眼圈便有些泛红,在厅中见了晏若昀和吴婶,更是掩着脸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吴婶慌忙迎了上去,挽着她的手臂连连劝慰,两个人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开了。
晏若昀的目光却有些呆滞,定定地落在燕允彧的身上,良久才收回目光,冲着燕恣挤出了一丝笑容:“小恣,你来了……”
燕恣高兴地把燕允彧拉到晏若昀的身旁:“娘,你看,这就是我的双生哥哥,你看他长得好吗?比我高了一个头,那嘴巴和父皇和我一模一样。”
燕允彧盯着眼前的人瞧了好一会儿,这才吊儿郎当地道:“小恣,原来这就是你娘啊,我还当有三头六臂呢,也不过如此。”
燕恣不高兴地踹了他一脚:“怎么说话呢?一点礼貌都没有。”
燕允彧轻佻地一笑:“那我该叫什么?是叫夫人……还是和你一样叫上一声娘?”
晏若昀的脸色微变,一旁的洪婕妤闻声立刻过来打圆场:“允彧,还不赶紧谢过兰……贵人,多谢她养育了小恣这么多年……”
燕允彧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有本事就远走高飞,何苦这样欲擒故纵,惹人笑话。”
燕恣惊呆了,自从和燕允彧相熟以来,她还没见过这样放肆无礼的二皇兄,他这是疯了不成!
“允彧!”洪婕妤大叫了一声,几乎是声色俱厉,“你再这样无礼,就……就给我……”
她素来温柔,这“滚出去”三个字梗在喉中一时吐不出来,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燕允彧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垂首道:“母嫔你别生气,我不说话了就是。”
晏若昀霍然而起,那椅子都被她带得歪了,几步便走进了自己的卧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燕恣追了几步,恼怒地朝着燕允彧道:“二哥,我好不容易来见一趟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娘要是能走,她还不走吗?父皇要是知道你这样和娘说话,你等着这辈子都别翻身了!”
燕允彧呆了半晌,垂头丧气地道歉道:“是我错了,妹妹你替我向你……娘道个歉。”
晏若昀生气了,无人敢去劝,就连燕恣也只好在门外干着急。过了小半个时辰,晏若昀才从卧房里出来,神色已经如常,只是眼中略略有些泛红,对燕允彧的俯首认错她也只是微微颔首。
燕恣立刻转移了话题,聊起在洛安山庄一行的趣事,晏若昀听得很入神,偶尔插上几句,给她的山庄大计提了几条意见。
燕允彧真的不说话了,疏离而漠然,只是坐在旁边,偶尔目光阴郁地在晏若昀和燕恣身上徘徊。
几个人一起用了午膳,洪婕妤一直朝着门口张望,等了好半天也没瞧见燕伯弘,不免有些惊讶,只好按照燕伯弘的要求,把他这些年在宫中的言行举止一一说了出来,末了小声地为他求情:“兰贵人,陛下一直心里惦记你,后宫还是这么几个老人,连个新面孔都瞧不见,我这里压根儿没踏入过半步,听说俞淑妃也是夜夜独守空房,这些年,连个子嗣都求不到,都这么多年了……你是何苦呢?当年的事情,陛下有错,你……也有错,不如和陛下和解,以后也可以和……小恣一起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洪婕妤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说不下去了。
晏若昀沉默了良久,轻叹一声道:“阿云,对不起。”
燕允彧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洪婕妤道:“母嫔,咱们走吧,你多说多错。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再多加一个小恣,你也不用再倚仗谁,总不能过得比以前的差。”
这一次见面简直就是不欢而散,燕恣原本想着让一家人亲近亲近,没想到弄巧成拙,真是闹心得很。
她也恼了燕允彧,好几次碰到都不理不睬的,燕允彧赔了好几次小心,有次被燕成璋瞧见了,燕成璋倒是正中下怀,帮着燕恣训斥了燕允彧几句,两个人便顺水推舟和好了。
经过这一出,燕恣才发现,自己的那个双生哥哥和她的性子真是很像,率性而为,很少考虑前因后果,现在就是傻子都知道,晏宅里的这位在燕伯弘心中有什么地位,而他却这么不管不顾地得罪上了。
这些年要不是真的太辛苦,燕允彧也不会这样压抑自己的本性,成了这样一个纨绔皇子。
一想到这里,燕恣对他的不满就烟消云散了,琢磨着该如何在燕伯弘面前帮他说说好话。
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好法子来,洛安山庄来人送信了,说是洪伯失踪了。
☆、第50章
晏恣顿时急上火了,对于这个一直守候在山庄等着晏若昀归来的洪伯,她心里有无上的敬佩。
报官也报了,山庄里的人也四处搜寻了,只是洪伯却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霍言祁闻讯亲自带了自己的亲卫前往山庄搜寻,也一样没有结果,末了只好安慰燕恣:“说不定是洪伯觉得在山庄里没什么意思,自己离开了。”
燕恣总觉得不太可能,洪伯为了洛安山庄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扔下他的山庄走了?可要是不是他自己的走的,又有谁能把他无声无息地劫走?又有谁能逃脱霍言祁那队铁血亲卫的追查?
幸好,派去岭南的手下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个陈家老二的船队找到了,那东西的确叫洋芋,是船队的主人出海后从一个小岛中发现的,当地的确有人食用,当时看着新鲜,主人就给船里的伙计一人送了一袋,陈家老二就是其中之一。
“陈老二回来后就急着回家了,我们后来才发现,这东西好是好,不过遇热则会发青发芽,一旦发青发芽厉害了就只能种,不能吃,不然吃了是会死人的,没想到陈老二居然还折腾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船主在一张按了手印的书信上这样说道,末了还替陈老二求了情,说这些他的确不知情,为人也向来忠厚,还望能酌情宽恕。
书信给燕恣过目了之后,直接送到了县衙,没过几日,此案判决由谋杀改为误杀,陈娘子凑了点银子,赔给了死去的那人,陈家老二改判徒刑八年,总算留下了一条性命。
山庄的那个手下甚是机灵,除了了解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外,还顺手从船主那里带来几麻袋的洋芋。
燕恣心痒难耐,反正庄里有地,让曲宁去试着种种,如果真能像陈家老二所说,轻轻松松就能种出一大片的洋芋来,放在地窖里和稻米夹杂着用,岂不是能让很多流民都有了解决温饱的口粮?
没过几日,天气越来越热,热得燕恣整个人都蔫了起来,就连每日去和燕伯弘请安也越拖越晚,这日看着空中高挂的艳阳,一直拖到将近黄昏,她才磨蹭着去了内宫。
燕伯弘不在宣华殿,也不在寝宫,荣公公居然也不在。
燕恣很是纳闷,又去了洪婕妤那里,宫女告诉,洪婕妤被燕伯弘遣人接走了。
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的了,燕恣站在雍春宫偏殿门口,不知道今天燕伯弘这是刮的哪阵风。
自从那日大吵一架之后,俞淑妃便对燕恣避而不见,但凡她去请安,都让宫女挡了说是身子欠安,这次也不例外。燕恣也不以为意,一路慢吞吞地出了雍春宫,迎面差点撞上了燕成璋。
燕成璋看起来行色匆匆,脸色也很不好,一见燕恣,他停下脚步,挤出一丝笑容:“皇妹也在这里,这几日天气热,小心中暑。”
“多谢大皇兄挂牵,”燕恣仔细打量着燕成璋,”你也别太劳累了,我看你气色不是太好,是不是父皇让你做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嘛,偷个懒交给手下去做就好了,事事亲力亲为,这也太累了。”
燕成璋的笑容有些勉强:“父皇愿意把事情交付于我,那是对我的信任,我怎可推三阻四的,皇妹说笑了。”
燕恣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燕成璋不会以为她是在酸溜溜地嫉妒他得了燕成璋的重用吧?真是多说多错,难得她闲的无聊想和他多聊几句。
她拍了拍脑袋天真地笑了:“大皇兄,你别理我,就是这种惫懒模样,和你没法比。”
燕成璋笑着道:“女孩子嘛,原本就要被娇宠着的,烦心事有皇兄就好。”
两个人没聊几句,燕成璋就往雍春宫里去了,燕恣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很是费解,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以往燕成璋非得拉着她聊上一盏茶来体现一下兄友妹恭不可。
大家都有些不太正常,燕恣归结于天气太热。
只是从那日以后,燕恣敏感地发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燕允彧出现在宣华殿的次数稍多了些,虽然还是很不得燕伯弘的欢心,可那纨绔的习气稍有收敛。
燕伯弘对燕允彧的言行举止愈发苛求,并在七月勒令他上朝听政,协助燕成璋,每日必需写一篇听政心得上交,有次甚至被燕伯弘派往鲁中协助工部勘查当地的水利,回来复命时,工部尚书上折为燕允彧请功,说二殿下能学堪致用,解决了当地的一个难题。
平生头一次,燕伯弘在金殿上勉励了燕允彧。
当晚,燕允彧便到了公主府,自带了一坛酒,非要和她一醉方休,燕恣被他磨得没法子,只好在庭院里支了张小桌,备了两叠小菜,和他聊起天来。
燕允彧把所有的下人都清退了,庭院中只剩下他们兄妹俩,他压抑得久了,难得碰到一个可以无所顾忌聊天的对象,也不管燕恣喝不喝酒,自得其乐地自饮自斟。
他不聊朝堂纷争,不聊宫廷倾轧,只是和燕恣聊起小时候的趣事,听着她说她们如何一路搬家,如何调皮捣蛋,如何被晏若昀宠爱任性妄为……
他的酒量不错,只是也架不起他饮水般地倒酒,不一会儿便醉意盎然。
到了后来,他的话闸子打开了,兴冲冲地说起自己来,说他如何七八岁时便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说他的书房里藏着他这么多年偷偷写的文章,说他其实很想证明,他并不比大皇兄笨。
趴倒在桌上的那一刹那,燕允彧喃喃地道:“我……今日才发现……父皇夸奖我时……我居然会那么高兴……小恣……我心里……敬爱父皇……只可惜……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什么?”燕恣有点听不懂了。
燕允彧瞧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傻呵呵地笑了:“好妹妹,你不知道……比知道快活……”
“咚”的一声,他的头嗑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燕恣哭笑不得,叫来下人把他扛到客房里去了。
她陪着喝了几口酒,胸口有些燥热,毫无睡意,看着半空中繁星点点,她兴致大发,爬到了府里最高的一座阁楼顶上。
一阵清风掠过,一个黑影落在她身旁。
燕恣都习惯了,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霍将军你每日都这么闲,我真替父皇的俸禄不值啊。”
“想你了。”霍言祁简短地道,“白天没有空,晚上来碰碰运气。”
燕恣心里一甜,嘴里却嘲笑道:“你给公主府的侍卫们塞了什么贿赂了?他们的眼睛都朝天了不成?”
霍言祁朝着下面努了努嘴,燕恣一瞧,她的侍卫队长钱秦正虎视眈眈地瞅着霍言祁呢,显然就等着她的一声令下,他便把这个夜闯公主府的不法之徒给赶出去。
钱秦是钱校尉的弟弟,以前是霍言祁的亲卫,公主府的侍卫都是霍言祁亲自挑选。
燕恣冲着他摆了摆手,钱秦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便退到了远处,融入了夜色之中。
“算了吧,我看钱秦也打不过你,还是别让他费劲了。”燕恣兴致勃勃地说,“你来得正好,在山庄那几日我和老冯又学了点星象,这回肯定不会弄错了。”
霍言祁盯着她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几点星光,璀璨而迷人。他喃喃地问:“看什么……”只怕他还没看便先醉了。
“先替父皇看,三垣种的紫薇垣,位于北天中央,分左垣右垣两列,共十五星,我都记得滚瓜烂熟了,”燕恣抬起手来在星空中指指点点,“北天中垣最亮,众星相拱,北斗之天枢和天璇相连延长,位于天体漏斗之尖……”
霍言祁心不在焉地听着,频频点头。
燕恣的手指不动了,抬起左手肘碰了碰霍言祁,兴奋地道:“找到了找到了,这颗应该便是紫薇星,斗星盛明,王道和平……”
她的声音忽然一下停住了,满脸的困惑。
霍言祁回过神来,顺着她的指尖往夜空中瞧去,北斗七星俨如一个漏勺,十分清晰,只是漏勺四周的星星无数,哪一颗是那帝王星呢?
“言祁,”燕恣的声音有些慌张,“老冯说了,把天枢和天璇相连约莫五倍之处便是那紫薇,可……可那位置怎么有两颗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