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清脆的剑落扰乱了所有的纷繁，她才发现她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景歌喉咙，差那么一寸，她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你阻止不了，阻止不了！”小默咆哮着收起暗香，将六角的雪花劈个粉碎。
“留下来！小默姐姐！”景歌近乎祈求的声音哀怜道，“试图忘记那一切，如果真的要偿还，就用我的命去祭奠，放过我爹，也放过你自己！”
“六年前我就给了你答案，如今，依旧不会变。除了报仇，我的生命别无其他。”决绝的留给他背影，当初选择让你离开，而今终是面对了这份尴尬。她要怎么掩藏那份情，他要怎么明白那份意，他们要怎么说完曾经写完以后。
在她走下天演池的霎那，她仿佛又听到了六年前他离开时的长啸，“小默姐姐，我要保护你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她以为她早已经不会哭了，眼泪还是莫名的落下，在雪地里开出了绚烂的烟花，碎了满地的伤口，鲜血淋漓的开裂着。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冰冷和孤寂，“我会让你，看到奇迹！”依旧是认真的脸，认真到好像全世界都有他说了算。小默忽然发现，这六年其实根本没有过，她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小默，他还是那个十四岁的景歌，她是他的天下，他是她的折磨。
十 我会等你给的奇迹
“是我放火烧了整个繁星山庄，你爹也是我杀的！”寒衣供认不讳他所做过的一切，面对正陪着木仇封对弈的段煜和小柒，他淡淡的看向木仇封，“今日，我来取剩下的人头！”那般的霸气和威严，不是可能而是必须，他对木仇封的性命，势在必得，这是他最后能为小默做的。他留下信让景歌带小默离开，而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完结他们之间的障碍。
无数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弓箭手全部就位，木仇封好像算准了他会来一样，点了段煜和小柒的穴道，一切军队调度都准备的妥当，只等着请君入瓮，而他明知道这样却依旧犯傻。他根本没打算活着走出千家府，最坏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那么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帮小默报了仇，却又不会在她和景歌之间树立更多的仇恨。
拔剑，出招。每一式都是最完美的躲闪，每一招都是最致命的攻击。他只剩下一个时辰了，所以拼命的朝着木仇封冲去，奈何近卫军太多，训练有素弓箭手也不是等闲之辈，寒衣只能陷入苦战，而木仇封此时还没出手，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只是在等适当的时机一招毙命吧。
剑光忽闪，鲜血横飞。一批人倒下了，一批人又冲上来了，寒衣的脚下尽是尸体，他觉得自己有滥杀无辜的恶名了吧，该下地狱，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小默可以好好的，就算是负尽天下人又何妨？体力消耗太多，时间也快到了，他怕一切都来不及了，他还未能和木仇封直接交手，而他的身上少说也有十多处剑伤了，血流不止。
“当年，让整个慕容家灭门就是这样的吧！”寒衣讽刺的放声大笑到，“有本事就和我单打独斗！有本事就亲手杀了我啊！”他故意的激怒他。
“你还不配！”木仇封飞身一脚将寒衣踢出数丈远，那脚的分量足够将摧毁一个人骨头碾得粉粹。寒衣口吐鲜血，挣扎着拖着倚着长剑站起来，他终于出手了，趁药力还未尽散把握好最后的一次机会，全力的拼搏。那场面，连开始怨恨他的小柒也留下了眼泪。可他依旧性命相搏，做着必死的挣扎。
其实，他根本不知，能够打败木仇封的，只有暗香疏影在醉舞和轻寒的归位中合二为一方可成功。这些年木仇封暗中练习西域的魔术和妖术，幻影移行、罡气护体，那一击只会将木仇封重伤，却不致取他性命。那是师伯在小默和景歌赶回来之前告诉他们的。而他之所以不阻止寒衣，是因为他太了解他，他只能帮他做到那里罢了。
木仇封的长剑刺穿了寒衣的胸膛，他还是顽强的不放弃，拼命的爬起来。木仇封嘲笑着，“受死吧！”致命的一击从天而落，在刺向寒衣的脖颈之时刚好被另一柄长剑阻挡，将木仇封的长剑截成两段，发出一声巨响。
“默默！”寒衣轻声唤道，却再也没有力气支持下去，直直的倒落在地上，被身后赶来的景歌扶住，封住他的穴位，占时止血，然后传送内力为他疗伤。
“景歌！”木仇封惊讶的叫到，看着自己的儿子出现在自己的对立面，诧异不已。
将占时好转的寒衣交到小默的手中，怔怔的和他对视，“爹，十年前，当真是你将整个慕容家族灭？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他只想亲口听到他否定，他是他的父亲，曾经的信仰，从小的英雄，而如今，他要怎么面对他。他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无法保护他最爱的人，更无法替他最爱的人报仇。在血肉亲情上，他终究拗不过宿命的安排。
“哈哈哈……”木仇封放肆的狂笑，“好啊，真是我木家的好儿子！”长啸一声用掌力推翻了之前和段煜对弈的棋盘，棋子散落满地，同时解开了段煜和小柒被定住的穴位。“你们一起上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神剑的威力！”
言毕，额间闪现黑色的氤氲周身黑气弥漫，他已经开始积蓄力量了，高手过招，生死一线。景歌和小默对视一眼，有那么一刻，小默想要放弃，可也只是一闪而过。景歌握住小默的手，暗香和疏影出鞘悬于空中，醉舞和轻寒发出耀眼的光芒被吸附至剑柄，蓄势待发。
“小默姐姐，时间快到了哦，六年前的今天，我从天演宫离开时的日子，一直数着，还差半刻钟了。”景歌忽闪的眼眸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我说过，我要保护你一生一世，一生一世！”拉长的语调，让她看到的是当时的年少，那稚气未脱的男孩许下的承诺。
小默无言，可她明显看到远处的小柒苍白的脸色、目光一直停留在景歌的身上。可不容她多想，木仇封已经发起了进攻，景歌和她双剑合壁从容应对。
可不料此时段煜举剑冲向了受伤的寒衣，“还我爹命来！”他一直以为段天成是他的亲身父亲，杀父之仇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思考，小默不得不分心来抵挡段煜，可又不能伤到他，只是抵挡却不攻击。而木仇封借此机会全力攻击景歌，致使景歌逐渐显露败退之态。小默知道，这样下去，段煜和小柒就被木仇封利用了，他们也会一败涂地。
暗香轻舞，一掌将段煜打退，轻轻的在他的胸口划出一道弧线，她看着他口吐鲜血于心不忍，可是只能如此，便立刻和景歌汇合，两人默契的相视，眼中的沧桑却是惊人的相似。小柒奔到受伤的段煜身边，却见他抚摸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发呆，怔怔的从中掏出厚厚的一沓东西，不知所措。
“结束这一切，去实现我们的奇迹吧！”小默笑了，那浅浅的酒窝使整个面庞熠熠生辉。景歌也笑了，那般的心有灵犀。原来，从离开天演宫的那刻起，他们彼此都将自己交给了对方，他们都有勇气去宽恕。
双手紧握，暗香疏影幻化出凤凰，合二为一，人剑合一，从一而万，木仇封再怎么厉害的身法和幻影也无处遁形，更何况他选择迎面而敌。万剑冠胸而出，木仇封的嘴角渗出了鲜血，而景歌和小默由于这一击的威力过于强大，也是精气耗尽。可紧握的双手却从未放开。
“这……就是……神剑！”木仇封跪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说道，嘴角扬起微笑，不肯屈服。“慕容影……最后赢得……一定是我……一定是……”。
小默和景歌支撑着走到他的面前，景歌看着小默，他相信她不会出手杀死他，因为他是他的父亲。这一战，他已是元气大伤，内力尽损，他的后半生顶多是个平凡的人，而她带走了他的儿子，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吧。
“为什么？为什么！”此时，段煜推开小柒，发狂的向木仇封冲来，被小默中途拦住，他手中拿着的帛书是被段天成缝在他的衣服里的，小默在他胸前的一剑刚好将那封长信刺了出来。段煜低声啜泣着对小默唤道，“阿姐，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认贼作父，爹爹和娘亲九泉之下怎么会原谅我，你好自私，你好自私！”
小默诧异，原来段天成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是慕容煜，可还是因为愧疚收养了他，把他当作亲身儿子疼爱，只为弥补当初和木仇封一起做的那件错事。幸运的是，他失去了记忆，那一年他也刚好十岁，和景歌同年。
“我不想让你担负仇恨，因为我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这十年，我从没有忘记过！”小默淡淡的说，然后挥剑，在木仇封的手上和脚上飞闪而过，连景歌都没来得及反应。“爹，”心疼的扶着倒在地上的木仇封，不知如何是好。
“我已经废去了你的武功，教你今后再也不能害人！”小默做了这种选择，她放弃了他的生命，因为她知道一旦她亲手杀死了他，她和景歌之间便真的只能擦肩，她想要给自己、也给景歌一个奇迹。在他说出一生一世，在他愿意和她联手对付自己的父亲开始。然后扶起受了重伤的寒衣，艰难的走过景歌的身边，“我会在天演池的雪洞中等你，等那个奇迹！”
这世界上最大的奇迹，就是遇见你；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就是和你一起。我放下全世界，你也学会饶恕仇恨，就这样一起，看着地老天荒。
“小默小心！”就在真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寒衣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小默挡在身后，木仇封从嘴里射出来的毒针准确的插入寒衣的额头，而那一瞬，小默手中的长剑不由自主的穿透了木仇封的胸膛。
小默抱着寒衣唤道，“寒衣师兄，寒衣师兄……”
“默默……我看到了……漫天的流萤……那桃花阵……”举起的右手无力的垂下，小默的眼泪滴落到他的面庞，可是他再也看不到，她有那么一刻是在为他哭泣。
景歌在一切还没反应的时候看到木仇封倒在血泊之中，他看看小默，又看看父亲，一切都乱了。“爹……”他试图挽救他，他一旦死去，他就真成了孤儿，而他和小默之间便有了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歇斯底里的唤着他，却于事无补。
“爹只有……一个……请求……别让……木家……绝后……好好待……小柒……”这是他的最后遗言，以一个父亲的名义，来为这个家族做最后的定义。
十一 尘埃眠于光年
三年后。大雪弥漫着整个清韵城，白茫茫的世界把一切都掩埋。千家府的后院，那株老梨树早已残败，可她却始终等在这里不曾离去。
这三年，她学会了怎么酿造梨花酒，她学会了怎么弹奏他的曲子，她学会了怎么挥舞他的剑法，可她始终学不会将他遗忘。她真切的记得有个白衣的男子在这梨花树下对她说，“来，陪我醉一场！”她也从未忘记那个白衣男子最后一次在这梨花树下对她说，“忘了我吧，我从来都没让你幸福！”
“娘亲！”童稚的呼喊打乱了她平静的思绪。张开双臂抱他在怀中，笑盈盈的看着来人。
“小柒，天冷了，我给你送来一切新置的冬物。”浅蓝色的袍子包裹着他的身体。
“谢谢煜哥哥！”对他，一如往昔。这三年，他把繁星山庄打理的很好，而归剑山庄也被他从建，从他看到那成片的青鸾花海时，他便从此只穿蓝色。而小柒也在那时记起，当年父亲带他来归剑山庄的那日，有个姐姐带她去看那盛开的青鸾花，在她身上的那个味道，便和她第一次遇见景歌时的味道一样。那个味道，是属于她的，也是属于他的，而他们都不属于她。
从一开始，她就是多余的。她暗自笑着自己。所以她一直在老梨树下等他。从父亲死去之后，他便从不展眉。那一年，他留在了千家府，从不踏出一步。而在她生下念儿的那日，他在梨树下对她说，“忘了我吧！”那以后，他在也没回来过。
“念儿，还不快谢谢舅舅！”爱怜的扶着孩子，他和他有着一样温润的眼眸，一样生来便带的忧郁，她爱他，因为他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孩子娴熟的在她的脸颊亲吻，“娘亲，以后念儿陪你一起站在这梨花树下！”原来，他们都懂。
她的箫声一如当年的清冷，这三年，她没有离开过天演池的雪洞一步。小默每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寒玉床上度过的，只有当她痛的满地打滚的时候，她会站到当初他曾立过的锋头，一遍又一遍的吹奏那首曲子。她的剑，早已被她埋在雪下；她的心，早已在杀死木仇封的那刻一去不返。
山下天演宫中，他静静的坐在最高的屋檐上，一遍又一遍的弹奏他的琴，断了一根又一根的弦，乱了一次又一次的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