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从自己的腰间布袋里掏出一只墨色的箫递给无伤,“这只箫肯定比不上你的玉箫,却也是我十分珍爱的,既然苍泽喜欢你的玉箫,那我就用这只跟你换,好不好?”
无伤看着蓝若,淡淡的笑了,“好。”
苍泽有些不悦的怒视无伤,他知道那支箫是蓝若随身携带的,可惜那不是他要找的,他在看到无伤的玉箫时猛然间发现,这便是他一直寻找的东西,清莹的玉质,通体透亮,声音和美,有甜甜的回响,那是他看过的画像,虽然不知道箫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手里,可是已经来不及思考,现在他拿到箫了,那么就可以避免他血洗云水阁。
猛然间想起那里,苍泽一点也不敢懈怠,“若儿放心,他日我一定帮你取回来”。
蓝若只是笑笑不语,只要是苍泽喜欢的,拿什么换都是愿意的。她的脸颊突然变得绯红,偷偷的瞥一眼身边的苍泽,他只是一心一意的忙着赶路,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变化,心底扑腾扑腾的乱跳,暗中欢喜。
五、不取封侯万里地,一生只为你画眉
“大哥,好久不见了!”
在镇口等待蓝若和苍泽的蓝天对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大的震惊,只是长长的叹息,“你还是找来了,渊弟。”
元渊上下打量着他眼前的那男子,虽然穿着粗布衣,不加任何修饰,可是依旧挡不住他由内而发的威严和霸气,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嫂和若儿还好吗?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元渊故意调笑到。
苏凝烟煮好的茶泛着清香,看着水柱一行一行的倾入杯底,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云水阁,她曾最爱的便是为蓝天烹茶;而他最爱的便是为她画眉。
“渊弟,有些年没喝茶了吧。”苏凝烟浅浅的笑意带着捉摸不定的嘲讽。
“大嫂的茶,还是一如往昔。”笑眯眯的别过脸望着云水阁外的黑夜。
“渊弟,不用绕圈子了,”蓝天紧紧的握住苏凝烟的手,从他决定放弃的那刻便料到了今日,从他们离开的那日便注定了,“若儿,在哪里?你,想要什么?”
“哈哈……”元渊大笑,将茶盅一饮而尽,“大哥的确是个聪明人,小弟不过是想请大哥帮点小忙罢了。”
蓝天和苏凝烟相对无言,又看看玩弄着扳指的元渊,故弄玄虚。半晌,元渊继续开口到,“你也知道,当年你突然离去之后,“绝梦”的很多将领也相继归隐,而剩余的兵士便从此不再征战。”
“那些已经由不得我了,在我决定放一切功业,在我带着妻女离开那座宫殿开始,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和我无关,我蓝天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平淡的幸福。”他牵着凝烟的手举到元渊的面前,“渊弟,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吗?”
“我,从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是你,妇人之仁,懦弱无能”,他笑的那么张扬,“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带着她归隐江湖,是幸福吗?今夜,我看你一人如何抵挡我这千百精兵,你们一起共赴黄泉,还幸福吗?没有大权在握,你什么都做不到!”
“凝烟说的对,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错在哪里!”蓝天发现他还是一如十多年前一样,根本无法用道理说通,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我没有错,从来没有!”元渊的面孔开始紧缩,瞳孔里的怒气开始聚合,一字一顿。
“那映雪呢?那孩子呢?渊弟,你……”
“够了!”还未说完便被元渊恶狠狠的打断,他面露狰狞,拳头紧紧的握着,那是他最不能被提及的过去,“记住,现在是我掌控全局,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蓝天苦笑,“直到现在你还耿耿于怀,渊弟,放过你自己吧。我没有办法跟你回去重新组建‘绝梦’,我也不会那么做。”说的那般决绝凝重,“如今天下三分,各城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我当初起兵想要实现的梦想,不要再为了追求个人的功业而把整个天下陷入战火纷飞,不要那么残忍自私,我们都承受不起,每一次的流离失所。”
元渊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件事,为什么别人可以一统天下,偏偏我不可以,大哥,从我跟着你开始,便注定要站在这天下的巅峰,如果你在,我甘愿在你之下,可是,你放弃了,又为什么让我也放弃,你要走的路是甘愿平凡,而我要走的路,便是一统江山,不要标榜你有多伟大,也不要责骂我有多卑劣,我们都一样,在努力走一条我们认定的道路,至于谁的道路更好,恐怕只有老天爷才会知道吧。”
蓝天怔怔的看着元渊,有些诧异,其实他知道他说的都没有错,能够在权力的顶端断然放弃、戛然止步的能有几人呢?若他没有在那大雪纷飞的城楼之上体会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寞,看着妻女黯然神伤的背影,触到百姓眼中的惶恐,他或许亦会和他一样举兵南下,如果真的那样,他又要杀多少人呢,他终究杀人杀到疲倦了吧,看着那遍地的死尸和金殿的宝座,那日的他突然哭的像个孩子般惨淡,那刻的他便下定决心远离烽烟。
“好吧。”蓝天颓败的坐回到椅子上,细细的咂了一口凝烟重新泡好的茶,淡淡的道,“既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么就让我们自己走自己的路。把若儿还回来,你回你的洛阳城,统一你的江山,我做我的山野村夫,各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
元渊没有说一句话,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连屋外的铠甲精兵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蓝天清晰的记得当年,他和元渊都是被人买卖的奴隶,在那混乱的年代里,他们同吃一碗饭,同饮一瓢水,一起受罚,一起闯祸,一起反抗残酷的毒打。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杀了他的主人,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个男人的脸是什么样子了,只是不管是谁,都不可以伤到他义弟的性命,谁碰到他的底线,伤害了他用力守护的世界,他便让谁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清晰的记得当年,他们在土地庙前磕头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一碗和着彼此血水的白酒融进了他们的身体,生死与共。他说,“大哥,从今以后,我元渊的命就是你的。”他说,“渊弟,就让我们一起打拼出一番功业吧,属于我们的功业。”那意气风发的豪情壮语,一直在他的脑海浮现。
他清晰的记得当年,元渊独闯敌军大营救回被围困的他,身受重伤却始终不放弃,而在混战当中替他挡下三支毒箭,用尽全部的力气助他突围绝境,那些征战年年的日子,他们不离不弃,他的足智多谋与他的英勇威武相应和,在那乱世群雄中搏占一席之地,终究是功成名就,问鼎洛阳城。他被众将奉为城主,而他甘愿在他身后。……
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变了呢?他总是想不明白。他娶了凝烟,那个被他从战刀下救出的女子,温柔的眸子里毫无畏惧,他便在那战火中走向她,拥她入怀。后来,他帮元渊娶了凝烟的表妹,谈映雪,同样如水的女子,温婉美丽,再后来,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女儿。
他们在洛阳城里励精图治,抚恤百姓,休养生息,试图抚慰战难带来的伤痕累累。可是守城却并不那么容易,不时的面对敌国侵扰,内政外交都处于极度荒废的状态,他披起战袍,元渊拿起案牍,一内一外,三年,终究换得太平天下。洛阳,苏州,大理,三城分治,互不侵扰,往来通商,天下百姓终于迎来了一个安稳的日子。
战争,把所有的人都拖到筋疲力尽,耗损了无数的人力、财力,他倦了,只为了留给他一个太平盛世,他用三年浴血沙场打拼出一个结局。可他没有凯旋朝堂,而是悄然远去。
他对凝烟说,“从今往后,我每日为你画眉,画一辈子,可好?”
凝烟痴痴的看着他的眸子,旋即笑的明媚,“好。”
他留给他锦绣江山,然后带着凝烟和一岁的蓝若远走天涯,四海为家,那样的日子,远比杀人要来的踏实,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再寂寞的意义,当他看着凝烟的笑脸,看着蓝若的眉目,他便没有任何的恐惧和烦忧,他发现那才是他一直想要的幸福。……
“好,”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元渊突然开口,“把九龙玉箫交给我,既然你不肯重建‘绝梦’,那么就由我从头开始,用九龙玉箫,召唤回所有九龙斩将,征伐天下。”
蓝天眉头一紧,“一统江山,是你一个人的事,至于那些兄弟要不要跟着你,也该由他们自己选择,我绝不会拿出九龙玉箫强制给他们命令。”
“绝梦”是蓝天一手打造的常胜军队,由他为统帅,下设九名斩将,每名斩将之下又设十八斩骑,每名斩骑之后又有八十一斩兵,那支军队在那割据纷争的年代成为了最强大的武装,而绝梦的每一个人都是蓝天亲自挑选,他们只会服从蓝天的领导,而蓝天指挥作战,用的不是军旗,而是一只玉箫,九龙玉箫。他的每一曲,没一个音符都代表着进退的军令,杀伐之音响彻整个战场,将那苍凉的箫音烁古绝今。
“是吗?”元渊早就知道会是这结果,能号令绝梦的只有蓝天手中的九龙玉箫,九龙斩将在蓝天走后纷纷请辞,而斩骑和斩兵也都纷纷卸甲归田,就算他是城主,他们也毫不屈服,他便无可奈何的让那支战神军队沉睡了十年,这十年,他把全部的力气都花费在城内的建设,洛阳崛起为三城中最繁华的都城,富庶超越了雄踞江南的苏州。他以为,他有足够的能力来统一天下。
而九龙玉箫,只是这计划的第一步,唤醒战神军队,取大理,攻苏州,一步一步的扩大版图,君临天下。
“启禀城主,到处都搜过了,没有发现。”那黑衣少年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口,声音却清澈响亮,打断了元渊的沉思。他轻轻的挥手,示意门口等待的亲亲信军进入屋内。
“大哥,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你若乖乖合作,交出九龙玉箫,我便让你们一家三口全聚,如果有谁阻挡我的统一大业,我只能,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他那番话说的轻巧而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该找的地方你都找了,我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毁了九龙玉箫,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命令绝梦,如果他们甘心为你奋战,不用你说一个字,他们依旧会奋不顾身的浴血沙场,如果他们不愿意,谁的命令都不管用。渊弟,真正让人臣服的不是你的权势武力或财富,而是心,能够让人发自内心的臣服你,听从你,那样你才可以得到天下。”
蓝天其实很清楚,不管有没有九龙玉箫,元渊都不会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他们彼此太了解了。他牵着凝烟坐到妆镜前,嗔笑到,“烟儿,我为你画一辈子的眉,可好?”
“好!”一如当年的笑脸。他拾起画笔,轻轻的为她描眉,齿间还留着她泡的茶香,他一笔一划的在她的眉间辗转,小心翼翼,仿佛那是时间最珍贵的宝物。他无视一旁的元渊,无视屋里屋外全副武装的兵甲,这世上,除了她的眉,他什么都看不到。
“够了!”元渊突然变得暴戾,他讨厌这样的他们,连死亡他都看的那么轻贱,他们的兄弟情谊,他们一起走过的全部,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他一声不吭的就把一切丢下,把他们伟大的宏图霸业抛之脑后,他最信任、最崇拜的大哥,彻底的放开他了。
随手从旁边的亲卫军身上抽出佩剑,“你只能死在我手里,只能,必须!”说的那般咬牙切齿。
他恨的不是他不愿交出九龙玉箫,在他心里,真正无法接受的是,他把他丢下的那么彻底,那么完全,把过往的一切都生生的割裂。他握紧手中的那摊鲜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屋。“大哥,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一起,一统江山,属于我们的江山。”
蓝天静静的画完最后一笔,浅浅的笑着,“烟儿,这一次,我没有食言,画了一辈子的眉。”一口鲜血喷出,背后的那把长剑贯胸而入。
凝烟没有哭,微笑的紧紧抱住蓝天,嗔怒道,“是啊,一辈子,原来,这么,这么短暂。”她拔出蓝天背后的剑,幸福的亲吻他的眉梢,低声呢喃,“若儿,爹娘对不起你!”
……
“城主,火把准备好了!”负手而立的元渊接过熊熊火把立在荷田边,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过往的一切开始慢慢的在他脑海里来回漫步。
他们一起抢馒头,打得头破血流只抢到半个,蓝天咽下吐沫,笑嘻嘻的把馒头递到他面前,“渊弟,我不饿,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