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着皇上是个意外,他救了驾更是个意外。微服出来寻花问柳的皇帝被当作登徒浪子驱赶,和别人吃醋打架,却因为只带了一个小太监而不敌,他却阴差阳错的救了他。被他的武功折服,便带在身边。因为武状元护国将军之子景晗的莫名失踪,皇帝被大将军搅得心烦,他主动请缨,寻回来景晗的项上人头,大功一件,又获悉凶手已经**,皇帝对他刮目相看,大将军对他感激涕零。顺理成章,他被奉为武状元。
他只想要拥有无上的权利,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如果自己都不够强大,又怎么能够守护呢?他要不断地往上爬,不折手段。睿王爷看到他的时候胆颤心惊,现在他才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他不顾一切的离间皇帝和睿王爷,睿王爷被问责,罚俸三年,不得踏出睿王府一步,他觉得大快人心。他借故去了监狱,那些鞭笞过他的狱卒和犯人却相继离奇死亡,可是无人问津。他走在路上,连丞相也得看他的脸色。一旦尝试过权力的滋味,就再也无法停下。他开始害怕失去那样的权利,他也似乎忘记了还有某个人在盼着他归去。
直到那日,他陪着皇帝切磋武功,不小心从胸前掉落出一副丹青,那是他曾画给游医女子看的挽秋的画像,就那么直直的曝露在皇帝的眼前。只那一眼,倾城倾国又何妨?他不曾拒绝。连他自己都变得懦弱了。他知道一旦拒绝,他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爱情之于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一切了。他厌恶这个世界的权势,可他却自己拥有着。
他终究是回来了。荣国故里,高中状元,御赐钦差,携带者皇帝的密令和无上的荣耀回去找她。却不再是为了当初的承诺,而是为了他日后的前程。
她没有拒绝他。因为她欠他。不是她当初的诺言,他不会上京,不会遭遇那样的痛苦。所以,她不爱他,却同情他。
挽秋回想着这一切的时候,不知不觉在轿子中睡着了。她似乎可以预见以后的一切,陌然成为高官,努力的维持着正义;晨慕回去接受着吟秋的照顾,慢慢的不再抗拒;娘亲独自守着门庭,等候着她的秋儿回去看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或许是吧。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吧。她会见到皇上,但是她绝对不会停留。
又是这样的月色,快到宫门口了吧。挽秋无力的靠在轿子边缘,浑身无力。
“驾……驾……”疾驰的马儿慌乱的奔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尽管是繁华的国都,夜晚依旧寂寥。轿子被阻挡下来的时候,挽秋的头撞到了轿子的门帘,她却连撩开帘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的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一曲箫声,打破了全部的宁静,淡淡的旋律悠扬的婉转,还有什么能够如此撞击心灵呢?勉强的睁开眼,从缝隙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的被护卫包围着,只是不停地吹奏着《寒衣调》,手中的箫?惊的摸摸腰间,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遗失。
他身上的白衣,血迹未干;他的唇齿开裂的血迹斑斑;他的长发散乱的毫无章法;他赶了多久的路途,才来得及见她最后一眼。他终是明白她的,那只箫已经说明了一切。当他在小森林里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她早已经走远,他却在篝火边发现了那支刻着他的“慕”字的竹箫。如果不爱,又为何拿着他的箫不远千里。她蹩脚的谎言,早已不攻自破。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尊重你,送你最后一程。
踉跄着继续追寻着她的脚步,从江南一直到京师,看着她的轿子却不知如何挽留,默默的尾随着。过了这道宫墙,我们之间永无相见之期了。让我为你,吹奏这最后的残章。
陌然没有阻挡,静静的看着他吹曲,静静的聆听着,他懂得他的音乐,她也懂得。他们相爱,他们相知,他们相许,他们相离。只可惜,时间已经不多了。
轿子从他的身边经过,他已经无力阻挡,曲声未停歇,他的泪早已潸然。“我知道,从始至终,你对我都是认真的,我相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进宫,但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苏挽秋,我喜欢你,这一辈子,我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只会喜欢你一个人!”他对着擦肩而过的轿子高声的喊出心底最最深藏的话语。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他已经找到了。
“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听到了她最爱的人对她说,我喜欢你。只这一句,便胜过天下。
当轿子抬到皇帝指定的宫口,陌然打开帘子跪请挽秋下轿,却发现虚弱到极限的挽秋无力的回头张望着。黑色的鲜血蔓延在她的嘴角,不断迂回。
“你,为什么这么傻?”陌然的泪水竟然不知不觉的滑下,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落泪了,可直到那一刻他才发现,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的,他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个她。
“对不起……千万不要告诉晨慕……就让他以为我生活在这深宫之中吧……”断断续续的喘息着,“记得告诉皇上……你……尽力了……也记得……答应过我的……做个好官……”……
慢慢地垂下眼角,看到一袭黄衣的男子,听到宫外那依旧不曾停息的笛声,晨慕,我知道,你会记得我的,好好活着,奈何桥上,我会等你千年,我一直记得我们许下的三世之约……
九 千山暮雪,此间流年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里;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一心相系……”一夜的落雪染白了这个尘埃的世界,他依旧年复一年吹奏着《寒衣调》,整整一夜未曾停息,三年了,她走了整整三年了,深宫之中的她是否还笑着记得这首曲子呢?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终有日,你会懂这谜题,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千山雪,月下长相依……”原来,他早已为他们写下了结局。那颗芭蕉已经被冰雪覆盖了,他独自坐在轮椅上立在树下,手中握着的是那支竹箫,三年来从未离手。白衣在雪地中越发的鲜艳耀眼,只因她曾经说白衣公子,他便只着白衣……
“该吃药了!”温柔的问他披上坎衫,吟秋淡淡的微笑着。三年前,在京师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京城的人都不记得这个痴人站在马路中央重复的吹奏那一曲给谁听,反正直到他倒下去,直到他被抬回来。
回应她一个淡淡的微笑,没有言语,任凭她把自己推回书房、端来药碗。三年来,别人吃饭他吃药,自此落下个多愁多病的身,身子越发清瘦。他和吟秋之间,默契的不再提起过去的事,他照顾她,他不在抵抗,他日日的思念着挽秋,她也不在言语。他住在书房,她住在新房,是相敬如宾还是相敬如冰,至少不是相敬如兵了吧……
“今日的雪,很大!”喝完药她推着他继续回到芭蕉树下,“今日香儿过来说苏娘身子很好,还谢谢你的眷顾呢!”吟秋想说些话打破他们在一起的安静,努力的搜寻着话题。一旦她不开口,他们之间只剩下沉默。
微微点点头,以示意他听到了她的话语。
“陌然如今成为了大将军,人人称道呢,为民请命、肃贪肃赃,干了很多好事,都从京师传到这里了!”依旧喋喋不休,陪着他看着雪地里的残絮慢慢的融化。
一只信鸽扑棱棱的扑到晨慕的怀抱,欣喜的拆开来,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便不再理会吟秋,兀自继续吹奏着《寒衣调》。信笺在风中飘落,混进雪地,斑驳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她很好,毋须挂念!”
雪落了一身,他的白衣,他的旋律……
泪祭梦殇 卷五 空祭——暗香疏影
序词
浣溪沙·暗香疏影
疏影轻寒夜泠澜,
暗香醉舞漫坤乾,
双生遗泪葬青鸾。
魂梦几曾随风入,
笙箫暇默落梨残,
谁识喑哑共香檀。
浣溪沙·荒城
月落霜天盈满轩,
清风醉卧伴荒原,
千山眺断渡尘樊。
弹指梦疑归客弄,
金樽未举黯销魂,
徒将玉手握残温。
河传·寒衣
罹烬,烟瞬。
剑锋归引,
衰草流萤。
月薄星衬,
长啸天涯浮萍,
悠游到旧庭。
青衫落拓江湖老,
因梦好,
只为伊人潦。
乱韶华空覆,
羡逆尽浮生,
恨难同。
蝶念花·小柒
谁共娥眉描素手,
半卷珠帘,
咫尺黄昏后。
对饮花阴茕影负,
落梨独泠青丝朽。
梦断弦音歌和久,
血染霜华,
盼把缘牵扣。
摆渡红尘,
前言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疏影者,凤鸣其唊,乐而吟,铿而奇,玄墨隽体,崔嵬怀离,啸歌聊觑。
暗香者,凰喑其哑,哀而伤,悲而凄,朱赤萤光,喟然如炬,淡然似煦。
她说,不要相信我,不要相信任何人,问你手中的剑便已足够。
她说,六年为期,如果六年后你的心意依旧没变,我便成全你。
她说,有朝一日,这两块玉佩和这两把剑重逢之日,便会有你想看到的奇迹。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的遗忘。他已经不记得,她究竟许诺给了他什么样的未来。
可他却乐意听到那遥遥无期的指望,至少希望还在滋长,至少他还有努力的动力,至少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可以坚持的足够久,终有日会看到奇迹。
他稚嫩而温暖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小默姐姐,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一生一世。故意拉长的语调,调皮而玩味的笑脸,不知天高地厚、世事险恶的单纯。
此间少年,一眨眼而已。
一、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天涯海角等着我,和
古灵精怪的段悠柒用一块丝帕便把老管家骗的不知东西,所有的段氏家训和父亲的再三叮嘱也就因此化为了泡影。什么女红刺绣,和她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天不动动拳脚就全身酸痛的段悠柒才忍受不了那三从四德的为妻生活。
她生来就不是淑女的料,再多的教导和束缚也只是徒增烦恼和笑料,她厌恶了,可是她的父亲段天成却乐此不疲,颇有不把此女调教成大家闺秀誓不罢休之意。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加上对独女宠爱有加的段老爷也真不舍得女儿吃苦,也就嘻嘻哈哈的过这些年。
策马扬鞭在那空旷的官道上肆无忌惮,她是属于天空的,那个该死的木景歌休想断送她一生的自由。她这么想着,不禁又苦恼起来。
三天后若父亲拿不出一个女儿嫁进木家,这繁星山庄在清韵城可就要成为笑柄的。可她已经顾不得了,让她嫁给那个死胖子木景歌,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她还记得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邋遢的傻胖子追着个卖糖葫芦的喋喋不休,然后还递给她一大把,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好吃,真好吃!”那时的她只有六岁,而那个傻胖子已经八岁了。她这么想着,不禁寒毛都竖起来了。
“真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本小姐嫁给那么窝囊的一个人!”愤愤的咒骂着,“本小姐好歹是才貌双全、文武兼备啊……”却不料马儿忽地一阵惊吓,前蹄兀自高扬起来,就那么直直的把她甩下了马背。
等她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软软的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了,那一袭的白衣还有淡淡的说不清的香味,让她第一次开始来仰望这个世界。
“喂,该下来了吧!”白衣少年很不客气的对着在自己怀里发呆的姑娘喊道,一脸的诧异和不悦,却掩盖不住他的眉间深沉的忧郁和纠葛。
“公子,你没事吧!”紫衣的随从担忧的从马背跳下来跑到他们跟前,似乎很担心他们家的少爷出了什么问题。
“马上就到清韵城了,你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我要是想走,你根本拦不住,爹既然派你来,他就一定有十成的把握!”白衣公子淡淡的对着随从低声说道,便头也不回的朝他的马匹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段悠柒突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和想要哭泣的冲动。她觉得那个背影在整个时空的缄默中万分的孤独和悲凉,她有种想要去抱紧他的欲望。可她终究什么也没做,怔怔的看着他上马,看着他朝着落日的方向太息的目光。
这是她看过的最美丽的落日。那一抹淡红色的余光慢慢的从天际褪去,氤氲开来的热气让人垂涎欲滴,这么美好的时刻,却在他的眼中倒映出了悲伤。她不明白,她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