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了。”西越淡淡的对知孝说道。“明天,你就可以站起来了,好好地去守护着你的自由和幸福吧。”
知孝微笑着看着他,慢慢的说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一个懦夫。”凌厉的目光视乎穿透了西越的内脏。
“就让我做一个懦夫吧。我现在真的已经没有什么还可以失去了,所以我只能尽力的守护著这个不属于我的天下。”他是颓废的。
“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五年前究竟发生了生么事,珞颜为什么离开,我和知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是凶手,谁又在觊觎什么,你周围到底是怎样的龙潭虎穴,还有绵音……”知孝稍稍有了愠色,他以为凭他对西越的了解,他一定会去把这些谜底查个彻底,可是他竟然真的不闻不问的就走了。
“还有什么意义!”西越打断知孝没说完的话,“现在,一切都不重要,我只想要你们自由的幸福的在这里呆下去,至于其他的一切,由我来承担就足够了,不管当初是怎样,现在我已经看到了,够了!”他显得很疲惫,语言没有任何的情感起伏,却那么的坚定执着。
有些人,他们的心只能耕种一次,一旦破碎,他们宁愿它永远的荒芜下去,这样也是另一种幸福,是一种悲凉的无奈。
看着西越离去的背影,知孝黯然摇头叹道:“他们都太倔强!”
可是他却能怎样,一切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下。他要怎么告诉西越,珞颜从一开始都是一个骗局,她的接近是为了报仇,怎么解释珞颜并不是真正的关珞颜,她只是恭亲王的杀手,从江南到宫廷一切都是在按计划进行,唯一的意外是杀手真的爱上了王子,所以她拂逆了主人的意思,所以她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并被人追杀;还要怎么告诉他,他的父皇从一开始都调查清楚了整个骗局,然后布了更大的一个局,而他却是整个局的牺牲品;要怎么告诉他,他的使命是杀人灭口,知晴的身亡,将军府的满门惨死……太多的无法言说,最好朋友的背叛,最爱人的无情,该怎么言说。
知孝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他看着看着,倒下了,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七 天上人间生不换
“洪熙,走吧。”西越向远方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踏上了马车。来时他是骑马的,可现在他真的倦了。
“起驾!”他听到侍卫官长长地喊叫。然后不觉嘲笑起自己,一直想要摆脱权利的束缚,可终究权利把他推到了最高点,那又何苦挣扎。
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开出,和来时一样的壮观,汗王依旧带着所有的百姓跪在官道的两边欢送,只是这中间的差距又有几个人知晓。
所有的人都是虔诚的敬畏的,高处不胜寒,他淡淡的看着他们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众生,这是一个问题。
他疲倦的闭上眼睛,这半个月每天耗费大量的真气为知孝疗伤,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枯竭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虚弱到极点,只是一直在勉强支撑着自己,现在所有的衰弱排山倒海袭来,他无助的蜷缩着身体。
然而,模糊之中他听到一声响亮的喊叫“拿命来”,也听到乱糟糟的“护驾”的声音,他却只是微微的笑着。从一开始都是知道的吧。
“放箭!”他掀开车帘,看到的是洪熙沉着赴战冷静命令的身影,只是,那些箭并不是射向了敌人而是集中到了马车。西越并没有表现出大的惊慌,反而是那些侍卫们联合蒙古汗王的军队死死地护住马车。
无数的箭飞过来,无数的人倒下,人群中骚乱起来,很多人拿着剑冲了过来,西越从马车上跳下来静静的看着洪熙,形势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本来他以为他会到汗王庭外再动手,可是他提前了,所以那些护驾的军队应该还在预定的地点埋伏吧。他苦笑着却并不着急。
“你早就知道我怀有二心?”却是洪熙先开口问道。
“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看透,却没想到你根本不能体会我的苦心。”西越淡淡的看着他,他不想看到留下的是他的血。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从一开始都是对立的,当初要不是你,我父亲身为嫡长子继承大统理所应当,现在是皇帝的人也应该是我!”当初,只因为皇爷爷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命运,也埋下了今天的战果。
“所以,我一直求父皇给你们机会,你们才可以活到现在啊,从裕亲王谋反,你们就参与其中,父皇原谅了你们,甚至给了你和我同等的待遇……”
“够了,无论怎么说,我不会背叛父亲,所以你,必死无疑!”他不在说话,冷冷的吐出“杀!!!”
“你现在不能动用任何真气和武功,不论如何,你只剩下死啦!”他亲自挥着剑朝西越刺来。
他有一句话说对了,西越现在已无退路,他突然明白,知孝的病,他们的突然出现,他为他救治,似乎一切都是预谋,为的就是不能让他施展出任何武功,而这个计划显然是成功了。
他在侍卫的掩护下不断地后退,在他面前不断的有人倒下,剑,逼得更近了,一寸,半寸,就那样狠狠的带着所有的仇恨刺入躯体,还带着妩媚的笑容,却那般的狰狞。
“珞颜!”西越拼命地喊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替他挡下了这一剑,只是真真切切的是那个他一直记挂着的女孩子。
“你还是背叛了主公!”洪熙淡淡的笑着,拔出插入她身躯的剑。
血,汩汩的流出,染红了西越白色的锦衣,他紧紧的抱着她。
“这一次,没有人还可以救你了!”洪熙又举起了剑刺去,所有的侍卫都陷入了鏖战,他确实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剑光相接,“叮”的一声,一把剑被弹开,“你好像忘了我!”
“知孝!你真的可以站起来了!”洪熙吃惊的看着站在西越旁边的白衣人,满眼都是惊恐。“不可能,不可能,你全身经脉尽断,又中的是西域奇蛊,就算是神仙转世,也不可能从新让你站起来的。”
他又用内力唤回剑和知孝打斗起来,而远处,大队的军马浩浩奔来,那却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只是他们来得太晚了。
西越抱着珞颜,不顾刀光剑影,跑向庭帐,还大呼着“御医,御医……”,而珞颜已经昏迷过去,失去了知觉。
一剑贯胸,必杀之招,谁都知道结果。
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对着她喊道:“珞颜,珞颜,朕是天子,金口玉言,朕不要你死,你听见没有,难道你要抗旨吗?”拥有全天下,却无法左右生死,同时也无法守护一人一心,这真的是悲哀吗!
“启禀皇上,所有叛军全部擒获,朝廷之上也传捷报,恭亲王于乱军之中自杀而亡,所有党羽连根拔起,太上皇……”
“滚,全部滚!”他抓着太医的领口怒喝道:“救不活她,你们全去陪葬!”依旧死死地抓着珞颜得手,“我答应过你的都还没做到,你还欠我很多很多的解释呢,不准你就这样什么都不管,朕不准!”他悲伤地呢喃。
知孝静静地在背后看着他,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他静默的守在旁边。这样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都预料得到。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如此,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他也什么都来不及解释,上天却给了他们这样的命运。
天上人间,此生不换!
八 空遗恨,断肠人
风凛凛的飘来,却不似大漠的狂傲,可依旧冷艳激烈。
“龙儿,慢点,慢点!”一个男子的声音,那般的沧桑温暖。
“父皇,快点,快点,我要快快的去看娘亲啊!”娇嗔的孩童,带着他唯一的希望跑向了远方。
“你看,他跟你小时候一样的调皮呢!”身后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西越,到现在还不立后,是因为你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吗?”
他干净的笑笑:“知孝,你知道吗,现在我感觉到很幸福,我只想要在龙儿身上延续我所有的快乐,他是珞颜留给我的最好的礼物,这也是最大的恩赐!”真的,这一切都够了。
他终究无法挽留住珞颜的生命,却换来了一个新生。当年珞颜没有完成刺杀他的任务,只能逃离避免追杀,可是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西越的骨肉,她拼尽全力的保住了性命,最后一次是在知孝的救助下才存活,可是知孝却全身经脉尽断,从那以后,他们一起过上了东躲西藏、亡命天涯的日子。而那个时候的他,是每天只知道醉酒的疯子一样到处寻找。
“知晴还好吗?”西越叹息着转头看向远方。
“恩,洪熙和晓伊在照顾她,应该不会有事。”知孝笑笑。
当年,他的父亲奉秘旨追踪珞颜却被恭亲王来个灭门之祸,洪熙不忍杀死知晴,可是在刀剑之中谁能确保什么。最后在死人堆中,洪熙还是把知晴救走,只是她却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一样,除了会呼吸什么都不能做。知孝知道洪熙是喜欢知晴的,同时他们也知道知晴喜欢的人却是西越,上天又在他们中间开了一个玩笑。
“现在,我该做的,就是守护着龙儿,守护着天下!你这个大将军,打算什么时候赴任啊,你也该有要守护的吧!”西越意味深长的看着知孝。
这一年多,知孝一直是四处游荡的,他不愿意有任何功名。听到西越这样说,两人会心的一笑,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陵墓上有新的鲜花,那应该是不久前才送来的,他默默的注视着那天蓝色的铃兰,笑了,他知道那是洪熙送来的,他还是放过并原谅了他。
“父皇,你看着花好漂亮啊!”龙儿拿起那花举到西越面前。
西越俯身把龙儿抱起来,抚摸着他的额头,“这是娘亲喜欢的花,你看,娘亲正看着我们呢!”
夕阳中的影子,断裂的痕迹,终究还是有一丝的希望。可是内心的干涸和空缺却是无可替代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终于幸福的笑了。
泪祭梦殇 卷二 雪祭——琉璃箜篌引
一 谁的嘴角触了谁的眉
鹅毛的大雪洋洋洒洒的倾泻向大地。入冬的第一场雪。转眼间,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银装素裹的世界,带着所有的纯洁和干净,洗礼着这肮脏的天地,以一种远古的旷达和寂寥,静静的凝眸。不禁吟道:“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
回首,拔剑。行云流水,铁画银钩。雪花在他的剑锋下翩翩起舞,不断的凝聚分散,犹如滚滚东流的江水,颤颤巍巍、战战兢兢。一招回风舞雪,一式海底捞月,剑舞的密不透风,气贯长虹。少年纯净的眸子里一尘不染,略微的带着点笑意,迷人,诱惑。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何限女子,男子亦如斯。
雪白的长衫映照着白茫茫的天地,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最后一式,回龙转驭,轻巧的收起剑气,慢慢地躺回背后的剑匣中。
“师傅,今天的功课已经全部完成了。”扬起嘴角,似是在自言自语。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天地缄默,唯飞雪悄然。
少年踏着积雪一步一步的向海边走去。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离墨孤岛的生活。
离墨。这是他为这个孤岛的专属称呼。
深深浅浅的脚印歪歪斜斜的排列着,把这一片雪地点缀的完美而富有生机。每日要做的功课是读书、练剑,每日的乐趣便是躺在海边的岩石上仰望天空,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多少年了,他似乎已经不记得了。时间对于他来说,还有意义吗?
海水为什么没有结成冰?他在所有的书上都没有找到答案。每日看着海水,渐渐的便觉得自己也像水一样可以自由的去任何地方。可事实上,自从自己有记忆起,他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孤岛一步。没有船,更因为一个承诺,不能背弃的信任。
像往常一样,触摸着冰冷的海水,呼吸着刺骨的海风,长衫被吹得高高的飘起,就连背后的宝剑也打着哆嗦。轻轻地抚着剑柄:“琉璃,别闹!”那般的溺爱。人剑相通,大抵如此。
“该回去了。”自言自语似乎是他唯一的方式。
转身。惊鸿一瞥中,一截断木随着海水漂流而至,若隐若现,沉沉浮浮,似乎有什么东西浮在木头上。少年饶有兴味的伫立在一旁静观其变,等待它慢慢地漂近。
近了,更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位溺水的女子。少年俯身抱起海水中的人,踏着积雪,沿着原路返回。
雪地上又一排深深浅浅的歪歪斜斜的脚印。只是,刚才的那一排早已被积雪填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