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当年他送给她的草蚱蜢,看看帐外的无伤,又看看眼前的洛阳城,低声道,对不起,转身而去。
洛阳城楼之上,蓝若孤身一人走向苍泽。
“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不,不曾经得到了,只是你都放弃了。”
“哈哈……没想到你竟敢孤身来见我?你不怕我暗中埋伏吗?”
“我只想得到一个答案,当年在夜西湖,你有没有一刻爱过我?”
“这个答案还重要么?”
“不,爱与不爱,现在,你都不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吗?你开始爱上他了?”
“我只是想确定,爹爹没有看错人。”
“你错了,我,从没有爱过你;你更错了,今天,你有去无回,只要你死,他便不堪一击!”拔剑,四周弓箭手齐刷刷的就位。
蓝若并不惊讶,她明明已经看清楚,为了成功,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可她还是选择最后一次相信他。她孤身前来,只是想要告诉他,他曾经对她那么重要过,可也只是曾经。
回头,无伤亦是带着大批的弓箭手守护在蓝若的身后。
“哈哈,慕容无伤,就算你能够得到这天下又如何,你永远得不到她,永远得不到……”他的笑声在四周回响。
无伤黯然,他知道在蓝若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木苍泽,可那又如何。“木苍泽,你失去的,我都得到了,而你得到的,却是我不想要的,你什么都不明白,就算远远的陪着她,我都比你幸福!”
而此刻,绝梦军队已经攻破了城门,大批的朝洛阳城中涌入,势不可挡,那些守城的士兵依旧顽固抵抗,“我木苍泽一定会战到最后一刻!”苍泽带领着残兵剩将负隅顽抗,和绝梦军队做着殊死搏杀,蓝若和无伤立在城楼之上。
“这是你想要的,我都做到了。”
蓝若苦笑,“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证明,木苍泽,你错了!”
“那然后呢?”
“慕容无伤,我们,成亲吧!”
她看着无伤笑了,无伤惊讶的看着她。
“你愿意和爹爹一样吗?我们,成亲吧。”
无伤牵起蓝若的手,看着她傻傻的笑了,“我慕容无伤求的,不过如此!”
……
洛阳皇城的宫殿深处传来缕缕的琴音,无伤和蓝若一步一步的朝那里接近,待他看清那抚琴的女子时,发白的脸上露出一种莫名的痕迹。蓝若握紧他的手,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
她认得她,那日在殿外,她看到她凤冠霞帔的坐在喜床上同木苍泽谈笑,她看向无伤。无伤想要伸手触碰却又羞涩的立在那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姐姐啊!”他低声的呢喃。
文轩从室内抱着一沓的画卷,看着突然到来的庄严人群,竟有些不习惯。在认出了无伤和蓝若之后,浅浅的笑了,“没想到当夜一别,再见竟是如此光景。”
“她,她怎么了?”无伤看着一直未停歇的千琴,不知所措。
颜文轩丢下手中的画卷,“如果你觉得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你还能如何?她无法面对自己,便永远的逃避。若她清醒着,是不是又该找你讨回那条性命。可惜,我早已看淡了,恩恩怨怨,到最后,只是一抔黄土,谁都逃不过。”
木苍泽被一群士兵押解到无伤的面前,可他只是盯着千琴发愣。有很多事情,开始的时候都是美好的,可结局却如此悲凉。
他回望木苍泽,极致的哀伤,“我们都输给了命运,命!”一言不发的走向千琴,双手覆在琴弦上,千琴才恍然间醒过来,愣愣的看向眼前的陌生男子,充满了不安和惊恐。文轩揽她入怀,她才梢显镇定,一脸茫然的望着文轩。
“阿姐!”那两个字在他的喉咙里辗转,刺痛他的心扉。
蓝若握着他的掌心,也只有她明白他全部的痛楚。却也在那时觑到旁侧的木苍泽从袖笼中扬起的竹管,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紧紧的从背后抱住无伤,那个竹筒里发出来的细针密密的全部插入她的身体,应声倒下。
无伤回头抱住她的那刻,仿佛被全世界打败,不住的唤着,“若儿,若儿……”
木苍泽也呆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蓝若,眼中满是疑虑。“为什么,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性命?这算什么!”
文轩把千琴护在身后,“你永远都不明白什么是爱,因为你的心里只住着你自己。”
天地缄默,连花落都那么清晰可闻。慕容无伤便那样抱着怀里的蓝若,一言不发,有一种痛苦,是眼泪和言语都无法表述的。他为她拼搏的荣光,她还没有亲眼看到,便撒手人寰,独留他一人守着这寂静的天下。江山如画,可若少了她,该是多寂寥多无趣啊!
终章 梨花尽出是尘土,无伤何以不永伤
他独自在风鹤亭饮酒,香醇的如花酒散发着阵阵清香,夜晚如此宁静,与那尘嚣决绝相隔,聆听那梦中的语言。
他记得离开前送走文轩和千琴,他相信她有文轩的照顾会很幸福。他将师傅留下的玉箫交给文轩,“他日遇见你的叔父,请转告他,慕容无伤已死,无恨,无悔。”
“无悔,无恨!”他看着眼前的座座枯冢,一遍又一遍的细数,泪如雨下。
《商史》载,“开国君慕容氏,生卒不详,性温良,文武双全,乱世兴兵救百姓于水火,建大商,年号忆若,翌年,天下大定,迁都苏州,禅位于帝,帝于囹圄之中相面,错愕不已。此后,不知所踪,再无音信。”
木苍泽没有抹掉那段历史,延续了他的年号,忆若。他时常在梦里看到她当年在夜西湖腼腆的笑脸,听到她吹奏的箫音,醒来却寂静无声。在他的统治下,四海升平,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被赞为苍泽盛世。可他从来都不明白,当年的慕容无伤为何禅位于他。
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吹起九龙玉箫,直到他一次又一次的午夜梦回,他才发现,原来这偌大的天下从未属于他。
忆若十年,他再次回到云水阁,他用十年的时间带她看遍这世间繁华,一生惦念。
云水阁里,雪花纷飞翩舞,他陪他们一杯又一杯的饮酒。
他说,荞麦,我终于记得你了,那个梨花树下的女孩,原来竟从那时候便开始了,只是,千万要记得,下一次再有人扔梨子给你,不要收下。梨,离也。
他说,元渊,我该叫你爹爹吗?我们谁都没有逃脱宿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说,若儿,十年,你等他一个十年,我还你一个十年,来世,我们都是平等的机会吧。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松开你的手。一定不会。
他舞了最后一次剑,吹了最后一曲箫,然后靠着蓝若的坟冢饮罢最后一杯酒,酒杯从手中滑落,跌落出清脆的断裂。
……
帝都的城楼之上,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天下,木苍泽孤身一人立在楼顶,大雪漫了他的眉梢,他一遍又一遍的吹着箫,呢喃着,“若儿,我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
泪祭梦殇 卷一 情祭——人生若只如初见
哀莫大于心死
西韵二年,大漠黄沙,百战穿甲。
一大队人马浩浩汤汤的奔涌而来,在大漠的孤烟中只有那零星的金黄若隐若现,谁都知道那是象征最高统治者的颜色,他们也知道此刻当今的少年皇帝从中原长途跋涉陪伴蒙古汗妃,也是他的姑姑前来省亲。
锦衣玉束,白衣决绝,傲然挺立在马背上的白衣少年英姿飒爽,可是他的目光始终游离的没有焦点,似乎不见尘世的风霜。翩翩的长发在大漠的辉映下显得那么的落寞苍凉,那该是怎样的强大的悲伤。
“启禀皇上,穿过前方大漠就是蒙古汗都,汗王已经准备接驾,是否休息停留片刻。”一个身穿铠甲的侍卫上前禀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呵呵,好一个摩诘,如诗如画。”白衣人自顾自的吟唱道,并不理会作答。
“暂停前进,原地休息。”白衣少年身边的一位气宇不凡的紫衣少年代为答道。
“是,侯爷!”会意的转身离去。
白衣少年兀自笑了,竟然是有淡淡酒窝的男子,很干净几明的笑,“洪熙,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吗?”
在他面前,他从不以“朕”自居,因为他从不愿意这一个字把他们从朋友变为君臣,对他来说,太残忍。
“西越”,他也竟然直呼他的名字,他们都太了解,从小一起长大,他动一下眉毛他就知道他想干嘛。“你,还是忘不了!”
人伤心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个人陪伴然后舔舐伤口,等待愈合,可是他是君,君临天下,苍生一系,所以他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运,可以拥有全天下,可唯一不能掌控的是他自己,唯一不能拥有和支配的是感情。
西越独自打马前行,苍茫的大漠倒映出他孤单的身影,几只孤雁哀鸣而过,落日的余晖倾泻在他姣好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白光,那寂寞空洞的目光穿破层层的烟霭找不到停留的方向,五年了,对他来说却比一生还要久远,远到他都忘记了思念。
原来,记忆从没有走,那一年,那一天,再怎么掩藏也逃离不了宿命的顽抗。其实,他从没学会遗忘。
“晓伊,喝口水,下来透透气吧!”洪熙把一只水袋递到马车中,淡淡的笑着。
“他,还是忘不了小姐,对不对。”晓伊掀开马车的帘子望向远方落寞的西越,万般酸楚涌上心头。
洪熙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望着远处的蒙古汗都,他是知道的,不知道为什么刚强的他竟然会想要流泪的冲动,他们都太累了。即使是在意料之中,可现在他却真的期待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
心已千疮百孔,泪早已干涸枯萎,没有什么沧海桑田,但已物是人非。以为可以到达彼岸,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只能在惊鸿一瞥中幻化。
蒙古汗都,万人空巷,所有的人虔诚的匍匐在地上来欢迎这位远到的英明神主,甚至没人敢抬头看他一眼,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爆发般的疯狂喊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漠然的凝视着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之所以非得来蒙古草原,是因为他曾经答应过陪她来这里放牧骑马,陪她在这里看落日流云,陪她在这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承诺的同义词是束缚,奈何人们都向往束缚。
期许的不变的却早已改变,谁都没有错,只是担负的使命不同。现在,他只剩下静静地看着它的权利。
嘈杂的人群中蓦然回首,西越不禁低唤道“珞颜”,只有洪熙惊恐的抬头听到,也看到。随后转眼即逝,还没来得及看清却已消逝,她之于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吧。
她已经走了五年了,自己还是思念吗?西越像个孩子一样呢喃。也只有洪熙看到他眼中掠过的忧伤的神色。他扬起眼角,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谁都没有注意到。
哀莫大于心死,破碎的心已无需治疗。这五年,他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好皇帝,见惯了官场的黑暗和宫廷的争杀,唯一学不会的是遗忘。唯一保留的那丝童稚是他想过要守候的底线。
每个人都有想要守候的东西,只是,到头来才发现,有些东西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守护的。
记忆是一条绵延与时间和空间的曲线,悬挂在天边,痕迹清晰,却那么遥远,伸手,触不到地平线。
人生若只如初见
马队安然的穿过人群,圣主的性命和庇护汗王可不会当作儿戏,卫兵早已经全盘戒严。可他的心底却一直眷恋着过去,他的眉梢从未舒展过。
突然,一声稚嫩的呼叫声惊艳四方:“爹,娘,呜呜呜……”是一个孩子的哭喊声,他在向这边的官道跑来,后面还有一匹马追着他,马的后面还有一个年长的老人被缰绳拖着在地上翻滚,看来是因为想要牵制马匹救小孩却反而被马牵制。
西越一言不发,抽出马背上的佩剑,突然腾空而起,御风而行,一眨眼就抱起了孩子跃至马后,毅然的砍断缰绳,而与此同时洪熙也已跃上马背倔强的驯服了那匹咆哮的奔腾的马。
周围安静下来,孩子怔怔的看着抱着他的哥哥,他们居然是那么的相像,褐色的瞳孔带着霸气和嚣张。
“大胆刁民,胆敢惊了圣驾!”蒙古汗王阿跋孥亥愤怒的叫嚷道。惊了圣驾,身首异处,有些罪名他是担当不起的。
一大群卫士拿着兵刃围上来。“算了,只是个孩子。”西越淡淡的看了一眼阿跋孥亥,把孩子还给那个老人,小孩高兴地破涕为笑的叫道“额吉”奔到老人的怀里,那老人不停地磕头谢恩,说的全是蒙语。
“谢谢大哥哥。”在西越转身离开时,小孩子居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