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清冷,掌心握着她的金色小腰牌。
他摇头示意她不要下来,自己几个起落跃上树顶。。
不曾想他的轻功已经这么好了,比自己还要好上许多。
他在她身边坐下,她偏首望他,忍不住笑了。他的轻功,还是她教的呢,这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抬首月明如镜,她双手抱膝望着他,带笑的眼眸弯弯:“还记得从前吗?也是这样的夜。”那时候他不开心,她便陪他,整夜在月凉河边坐着,她等着等着就靠着他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人已经躺在舒适的床上。
他什么也没说,许是没有印象了,只静默把腰牌递还给她。
她伸手接过,这是十二岁那年师父送给她们五个师兄妹的,木牌正面有师父亲手所刻的四个字:“忠君爱民”,之后的第二年,她们四个开始独立行走江湖,自此她一直都将这块木牌随身带着提醒自己,半点都不敢辜负师父的期望。
五个徒弟中,她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最早开始跟着师父的。她的命是师父救的,而且她没有亲人,师父对她来说,亦师亦父,这份感情是任何人都不能相比的。
她声音温软,因为想到远方的亲人而怀念;低喃道:“明日便是花灯节了呢……”天朝的传统,正月二十二是花灯节,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夜晚会举家到街上溜灯,若是在河畔放灯许愿,花灯便会将人间的心愿带给天神,替凡人消灾解难。
从前还在六扇门的时候,每年寒师兄都会带她们去放灯,那时候许下的心愿总是千奇百怪,希望从西域带回的牡丹花能快快开放,希望大漠把脸上的白粉洗干净,希望师父带她一起去剿匪,希望来年能长得更高些,发暗器可以打到别人的脸……还有一年的心愿,是关于一个老是板着脸的男孩子,希望有一天他能开心点。
那些心愿,有些实现了,有些没有实现,多多少少她已记不清了,只有那时大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场景,始终记忆犹新。
已经有四年了吧……为了各种各样的案子东奔西跑,没有机会在京师过年。
若是现在让她许愿,她只有一个心愿,希望明年能所有人都回六扇门,热热闹闹过一次节。
长河慢慢将那小木牌系回腰际,也收敛心中最后一丝感伤,眼前事态严峻,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
先前在屋中被阿伊打断,她并未说完想说的话:“颜桑,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我知道比较为难,不过——”“好。”他忽然柔声应许。
她诧异道:“你不先听听是什么事?”
颜桑摇头。
长河凝视他半晌,蓦的笑起来,轻轻一拳捶在他胸口:“好兄弟!”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这么多年相处,没想到这小子表面上看来冷漠得要死,骨子里这么够义气。
月色下少女五官平淡无奇,一双眼眸却湛亮耀人,这张脸虽然不是她的,这样神采飞扬的笑容却是独属她的。所以,是什么事情并不重要,只要能让她这样肆无忌惮地笑,做什么都可以。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他既已应承,她便放下心来,要养足精神应付明日的战况。
长河微掀衣摆,从枝头跃过轻盈落地。
往客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心下不知为何一动,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那少年还远远坐在枝头上,面容隐于夜色中。
寒冬的夜凝着氤氲雾气,那人朦朦胧胧与她望着,看起来很近,又似乎很远。
她的记忆中有哪处鲜活了,也是一样的夜,同样的人。
恍惚中指尖掠过什么,冰冰冷冷,长河微凝眸,目光落回腰间的木牌上,神智顿时清醒回来。
忠君爱民,惩恶锄奸,那是她对师父一生的承诺。
初探神殿
雾气在四周升腾,中央打坐的黑发少年低声默念着听不懂的巫语,躺着的另一人眉心的银色针尖微微泛红。
红光在雾气中忽隐忽现,光亮最暗的一瞬躺着的那人忽然坐起来,眼露凶光向打坐的少年扑去!少年巫师眼未睁,那人忽受了背后一击,身躯朝前倒下。
长河从后方走出蹲下查看,那人双眸紧闭,眉间的银针又开始变红,且越来越深,就像是鲜血凝结之后的颜色。
银针忽然飞出,落回主人手中。一瞬间血色尽褪,屋中的雾气也急速散去,少年巫师缓缓睁开眼睛。
长河问道:“如何?”
他摇头:“没有任何巫术的迹象。”除非施法的人修为太高,连他也无法甄破。
她不禁挑眉:“血里无毒,现下风邪说无蛊,你又说无巫,难不成她真是自己疯的?”早不疯晚不疯偏挑圣女大选的时候疯?
她当捕快学会的第一点就是:永远别相信巧合。。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对了,你出去就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说辞回答。”
他二人从密室出来,圣女宫主等一干人等就候在外面,见状忙迎上前:“怎么样?”
颜桑道:“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巫术控制,不过……”他缓了下,说道,“在下资历尚欠,巫族中强过我的大有人在,此事还是需请师父亲自来一趟方可定论。”
圣女宫主认同点头,一旁的明心圣使道:“要不由徒儿亲自走一趟,请巫王老前辈前来。”
她这话说得甚是诚心诚意,长河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此时离祭祀大典还有三日,来往巫族必然来不及,她这话一说,自有愿意将祭祀大典推迟以正清白的意思。
换句话说,如果搞鬼的正是此人,显见她也有十足把握,笃定明月这疯病是治不好的,否则必定先要登了宫主的宝座以免夜长梦多。
巫术能解,蛊毒也大多数是可控制的,而且她让颜桑那么说,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顺便制造阴谋的气氛。事实上颜桑天赋过人,又自幼修行,巫术现下在巫族仅次于老巫王一人,他与风邪都说了无事,那应该非巫非蛊。
而且西域奉行巫蛊两族,若有人想在这处行凶,应当不会选择这样极易被勘破的手法。
疯病……“敢问宫主,祖上是否有其他人有过疯病?”
圣女宫主不悦望她一眼,声音板下来:“并无,宫中都是首例。”
宫主身边的蓝衣男子亦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悟,微微一笑。
祖上无前因,突发疯病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正如她本身也不信这是巧合。
以前在六扇门读过不少致人发疯以谋夺财产或者打击报复的案例,手段多是两种,下毒下药或者银针刺穴。也有惊吓成疯的,那就更加无迹可寻了。
在密室里她仔细检查过明月的身体,血里无毒,穴位也是畅通的。
到底是什么手法?
“真令人好奇啊。”
她将上午的情况简单复述完毕,末了还加了句评论,慢悠悠喝口水道,“今晚宫中有个欢迎的晚宴,我先前在神殿装身体不适晕倒,”最后被抬了回来,“所以晚上可以不去。我们今晚就再探一探这宫殿。”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应该熟练很多
凌思广立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从哪里下手?先从明月圣使的房间开始吧?那里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要不还是去明心的房间?她可是最大的嫌疑人!”
说什么呢,“我们要去的是神殿!要查的是三皇子和玉玺!”
啊?他愕然:“怎么我们不查明心圣使这件事吗?”
长河不耐道:“谁查这个?圣女宫的事关我们什么事!”那个明月是死是活,是自然发疯还是被人陷害,是被谁陷害怎样陷害的,跟他们有什么相关?
再说,真相越不明朗,圣女宫越不安生,对她就越有利。
她说好奇,也仅仅就是好奇而已。有害无利的事,她白痴了才会去干。
是夜,月朗星稀。
“大人,这是什么?”
“罗盘。”
“那上面的这些红点是?”
“守卫。”
“啊?”他蹲在墙头,看着罗盘上密密麻麻的红点不由嘴大张:“这院子里看着空荡荡的,原来有这么多人!”
“恩,全是障眼术。这罗盘颜桑施过法的,下面的东西一清二楚。”她手指着被红点团团围住的某黄点:“这里就是神殿入口了。”
“呃……”虽然敌人分布是都清楚了,但,“敢问大人,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他家大人秀气的嘴角微挑,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声东击西。”
“恩?——哇!!!!!”
“什么人?!”
“谁!”
“不许动!”
凌思广被一脚踹下围墙之后,终于见识到障眼法了——现在满院子指着他的武器,全是货真价实的。
他欲哭无泪,慢慢地举起手。
混乱之中没人发现,一条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贴着墙掠过去。
神殿。
圣女宫的神殿高十丈有余,外观纯白内部月白色,整个大殿由四根石柱撑起,中间一道弯月型的拱门,设计简洁庄重。
神殿内部没有宫女与守卫,平日只有八司圣以上的人员才可进入,此时她们应当都在宴会上,殿内空无一人。
长河沿着过道疾走,这左过道尽头是圣女宫主的私人住处,一般主持重大仪式之前宫主都会提前十天沐浴净身,然后在此处静修。
今天白日里他们也是在此处为明月圣使诊断的,不过当时人很多,无法仔细探查。
长河进了屋子,这屋子很大,但因为是宫主静修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两排书架,一览无遗。
靠里的墙边有个小门,里面是宫主打坐的密室。
她的手刚摸上左边的墙壁,面容忽然一凛,身影迅速跃上房梁。
很快,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是名年轻的男子,一身水蓝长袍系腰,面若冠玉眉目清濯,周身气质淡雅如莲。
怎么是他!
她这头还未想明白,下面那男子已客客气气道:“贵客来访,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该死!
他面朝着这屋中言语,屋里头空空荡荡,别说人了,鬼影都没一个!
长河忿忿从房梁跃下,脸色不善,口气更不善:“有没有人说过,你天赋异丙上辈子肯定不是人是天神!”。
“哦?愿闻其详。”
她咬牙切齿道:“啸天犬!”普通的狗鼻子没这么灵的!他绝对是狗中之神!
那蓝衣男子闻言面现笑意,跟着慢悠悠道:“原来是这样。那姑娘这么爱爬房梁,莫非是由孙大圣投胎而来的?”
她冷笑:“有可能,没准上辈子大闹天宫的时候打断了你的狗腿,所以这辈子注定是冤家!”
男子但笑不语。
长河看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就有火,抱胸嘲讽道:“堂堂凤起国的国师,蛊族的王,风邪大人,敢问为何孤身出现在圣女宫主的私人住处?”
风邪不紧不慢地反问:“那姑娘你呢?为何出现在这里?”
“什么姑娘!”她越看他那张虚伪的脸越来气,“别跟我说你没认出本大人!”早在白日里,他听她问话后露出那讨厌的笑容时,她就应该猜出来他认出她了!对了,她忽然若有所思,上下打量他一遍:“难怪先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你什么时候有权力能在圣女宫自由出入了?原来——哟,果然长了张好面皮就是吃香,脑子不够用还能卖卖肉!”
风邪面色微沉,待她发泄完才淡道:“长河大人深夜到访,自然是有所希冀。如果认定我跟宫主有私情,不是更应该招揽我吗?为了一逞口舌之欲而坏了大事,那可不是明智之举。”
威胁她?当她第一天认识他?
长河嗤之以鼻,有恃无恐:“国师大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因为别人施恩就感激,也不会因为别人施暴就怀恨,因为聪明人永远能看清楚,什么事是对自己有利的,什么人是得罪不起的。”
风邪闻言不怒反笑,口气也缓和下来:“不错,长河大人恰巧就是在下不能得罪的人之一。不仅不会得罪,我还很有诚意想与你做一笔生意。”
她眼中掠过一丝精光,面上神色不变:“说来听听。”
他开诚布公地:“玉玺就在圣女宫里。”
她微眯眼,片刻后道:“你的条件?”
“凤起天灾,原定从天朝运来的救济粮一个半月后到,共十万石。我现在要二十万,十日内到。”
长河挑眉:“就算我现在即刻上奏,从户部按程序批下来文书,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十日?”
风邪笑道:“我原以为长河大人是真心想做这笔生意的,看来是我误会了。”
“等等!”见他作势要走,她忙抓住他手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洗耳恭听。”
长河快速道:“我即刻飞鸽传书给大漠,如果她插手的话,七八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