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广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见他家大人身形一跃闪出,跟着黑色的人影也闪出,巫族的王追了过去。
什么情况……
层层叠叠的雾气,伸手不见五指,头顶指路的星辰看不见,长河的指南浮针也失效,进了这处森林要辨别方向,全凭感觉。
长河脚下踏着落叶的声响,除此之外万籁俱静。
入口不远的地方有座小树屋,颜桑自小喜静,就在这人迹罕至的迷雾森林入口盖了座树屋,专心读书修习不受人打扰。后来被她跟踪发现,幽闭场所就成了二人秘密基地。
长河手扶着树干,树枝还有新攀爬的足迹:“你现在还来?”如今这么忙,还像年幼时喜欢蛰伏。
他没有回答,有些回忆很难控制,正如有些情感很难倾诉。
“再往里走就危险了,当心些。”
长河跟着颜桑,亦步亦趋。
她研究经过的每棵树,树干,树枝,树根处的土。蹲到某棵树边时,长河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手摸着靠近树干根部的泥土。
很浅的前脚脚印,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泥泞,所以树下不小心印了这一处,其他地方都看不到。
脚印只有前面的五个脚趾,看形状是人的,不是动物。轻功到了一定程度,走路只有前掌着地,程度越高,脚尖与地面接触的部分越少。
可什么人会藏在迷雾森林,还没穿鞋,野人吗?野人不可能会轻功的。
长河越想越困惑,颜桑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她匍匐在地,翻着地上的落叶,叶子未遮盖齐全的地方,果然还有其他不完整的脚印。
“真的有人。”长河喃喃道,起身问颜桑,“巫族从来没有过传闻,迷雾森林里有外人吗?”
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那人一言不发地转过脸。
这种明显回避的态度,长河心下一凛,他知道!
是巫族的人吗?为何要藏身在迷雾森林?老巫王跟颜桑隐瞒了什么。
巫族的事情她不想管,但是有一事必须确定:“这人跟藏宝图有关系吗?”
颜桑倒从未这样联想过,闻言迟疑了片刻:“应该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你搜过他身吗!”如果巫族其他地方没有,怎么正好有个神秘人藏在迷雾森林。
“他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
“很多年又如何?藏宝图也不是近几年的事。颜桑,”她握住他手,“你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是不是?你带我去找人!”
颜桑抽回手,转开视线:“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他这么多年藏在迷雾森林,吃什么穿什么!”
她倏地拔高声,怒气爆棚。若非他与老巫王一直帮忙遮掩,活生生的人怎能藏得住!
长河忽然回身,袖中流星展闪电一般打出,漫天银针扎向对面的树干,同一时间,一道银光从树干后射出。
银光是一个人手中的剑,长河的暗器快,这个人的剑更快,暗器擦过他身体扎于树干上,他的剑笔直刺向长河咽喉,长河心下大惊,仓皇后退一步,用力过猛脚下一痛,半个身子跪下来,银光从她颈部擦过。
那人背朝她落地,剑尖指地,头发凌乱披着,裤腿摞起到膝盖,脚上没穿鞋。
长河完全怔忡,连颜桑焦急地摸她颈部都没反应,她颈上只有一道浅浅的血口,渗出几丝血迹。
颜桑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放心,他与这出手之人显然认识,开口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是手下留情,长河心里也清楚,若非这人手下留情,刚才自己已经一命归西。但她怔忡的原因远非如此,先前二人面对面的时候,生死关头,她清楚看见这人额头,刻着个醒目的“罪”字。
黥面之刑,刻的还是天朝文字,颜桑道谢也说的是天朝话。
这武功高强的人,是天朝的罪犯,估计还是个罪行严重的逃犯,不然为何要多年藏身于迷雾森林。
那人收了剑,身形几个起落消失于雾气中。
他武功很高,出手不为取她的命,只为了警告她。
长河还跪在原地,颜桑伸手扶她,被她一把甩开。
“他是什么人?
他神色为难,并非不愿说,但,“我答应过师父,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啊,”她咬牙冷笑,“巫族胆子真够大的,敢窝藏我天朝的逃犯!你最好现下让他一剑杀了我,不然我非——”也不知道该接何威胁,她纯粹是心中愤怒要找人发泄,僵了半晌一咬牙,扶着树硬走了几步。
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长河停下来。
她迁怒的毛病又犯了。
可怎么会迁怒颜桑呢。
她在师门最小,每次发脾气,大家都哄着劝着,没人会计较。
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看她发脾气理也不理,多瞧一眼都不愿意。
可是,她多害怕他不理她。
所以看见这人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后来好像也不会动怒了,一见人心里就甜滋滋的,哪儿还会有火。
长河认命回头。不道歉的话,他肯定不会主动搭理她。路难找的森林,武功高强的逃犯,就算这些都不管,她扭到脚,总不能真的一蹦一跳回去吧!
“对——”她刚张口,却被他抢先一步,“对不起。”
啊?长河瞪圆眼。
那清冷少年缓步走过来,面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担忧。
“是我不该瞒着你,回去再说好吗?”
伏在他背上,她忽然想起来相似的场景:“记不记得那天,在树屋,下好大的雨,也是你背我回去的?”
靠着的背似乎僵了下,那人什么也没说。
不记得了啊……也是,都过去了。
长河收起闲聊的心,心思转回森林中那人,黥面的逃犯,不如让大漠查下,也许有线索。
京师要事
颜桑背着长河从迷雾森林出来,死光光就等在入口的地方,来回转着圈。
“大人!”可算出来了!
“怎么了?”
“大漠大人有急件飞鸽传书,让您立刻回京!”
大漠有事找她?若非是相当紧要的事,应当不会急招她回京。
“你去备马。”
凌思广看她缓慢从颜桑背上下来,脚步蹒跚:“大人扭伤脚了?不如我陪您回去。”
“不用。”她赶路多是以马代步,应无大碍,“你留下来等云曼,让他直接回京师找我。”
云曼?啊!那天那个美丽的男人……死光光不由嘿嘿奸笑了两声,“大人你好坏哦。”原来留在巫族是等心上人的。
长河漫不经心道:“我坏?云曼能干又体贴,为何本大人还要留着只每天让我操心的猪!”
……
他错了……“大人当之无愧乃天下第一大善人!”
颜桑听着二人对话,轻声问道:“现在就走吗?”心头有难解的情绪,“里面的人——”
“既然是你对老巫王的承诺,不必告诉我。”是她不该迁怒,颜桑帮过她太多忙,再强人所难实在过分。
迷雾森林里那人的身份,她会亲自去查。
“我答应你,只要他与藏宝图没有关系,逃犯这回事,我权当不知情。” 若非颜桑帮忙,连藏宝图的下落她都很难探知,何况迷雾森林里藏着的男人。
清冷少年沉默片刻道:“我会帮你问问他,是否知道藏宝图。”
长河笑了一笑:“多谢。“
长河在六扇门前下马,紫衣的挺拔男子正从门内走出。
“墨轩!”
大漠的贴身侍卫站定,年轻的面容显现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板一眼:“长河大人。”
“大漠在吗?”
“大漠大人与寒天大人在书房。”
长河点了下头,随口问道:“你去哪里?”
“小郡主约了属下有事。”
小郡主?京师那么多小郡主,他指的哪一个,再说哪家小郡主会约个六扇门的捕快做事。
真有事,为了避嫌也该叫大漠啊,好歹大漠是个女的。
“大漠知道?”
墨轩点了下头:“属下先告退了。”
“哎——”跑得倒快,她还没八卦完。
长河行至走廊一头,远远就听见书房内两个人在对话。
“你跟她说。”
“不要,你说吧。”
“你是大师兄啊!”
“你还是大师姐呢!”
“寒师兄你亲和力高,让人有信赖感!”这种时候必须谦让!
“信赖感没用的,还是小漠你感染力强,表达能力好!”高帽子敬谢不敏!
大漠深吸口气,坦白:“我怕她发飙。”
寒天也坦白:“我怕她接受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想想就恐怖。
房门忽然打开,讨论中的主人公直挺挺立在门口,问道:“要说什么?”
寒天手里的案卷“啪”一声掉到地上。
看来是要跟她说没错,长河想到什么,眯起眼,“我的西域牡丹出事了?!”
寒天忙摇手:“没有没有!”他蹲身捡起案卷,明明地上没灰,还装模作样地掸了掸,“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大漠有话跟你说。”
长河眼看着某人逃命一样狂奔出屋,——今天是怎么了,个个看到她都练习赛跑?
她目光转回至屋内剩下的活人:“你急招我回京做什么?”
大漠在桌边坐下,亲切地示意:“坐。”
搞什么,神经兮兮的。
长河坐下,大漠问道:“藏宝图找得如何?”
先前的密信上都汇报过,长河道:“第三份有点线索,我寻到一个可疑的人。”
“什么人?”
“巫族的迷雾森林藏了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是老巫王与颜桑在照应,连巫族的族人都不知道。我近日与这人打过照面,他武功很高,还受过天朝的黥面之刑。我们需查证一下,近年来有哪些受过黥面之刑,武功高强的逃犯。”
在天朝,对待普通的犯人不会使用墨刑,墨刑凌*辱的意思甚于惩戒,一般被施用的都是有地位之人。
“特征很明显,应该不难打探。”大漠道,“我让人去天牢,找牢头查查看,若不是京师的牢房,可能得费些时间,去各地府衙查看。”
“颜桑也答应帮我问问,希望有结果。不过我答应他,若是此人与藏宝图无关,不会追究潜逃之事。”
“可以。”能让老巫王出手相帮的,应当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大漠道:“关于藏宝图,我也有点线索。日前宗王爷找过兵部尚书,聊到一些关于辽人的情况,后来我就找了个机会,约宗王爷聊了聊,宗王爷见我为人老实可靠,就将一些关于藏宝图的旧事坦然相告了。”
长河无语,见鬼的老实可靠,“你又掌握了人家什么把柄?”
“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收集收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小秘密,向来是大漠私人的“爱好”,也是她设立情报网的另一目的,“骆王府的事情你清楚,宗王妃与辽人勾结,宗王爷知道真相后极为震动,所以思前想后,决定与兵部尚书聊聊。”
“看来泄露出去的情报不少,”不然宗王爷不至于去兵部备案,“可这关藏宝图什么事?”
“据宗王爷所说,宗王府也有一份藏宝图。”
宗王府也有?这种可大可小的事,随时与谋反扯上关系,就算大漠握有把柄,宗王爷也不一定敢说出藏宝图,能说出来,可能代表着事情已经不可控,长河猜测道,“藏宝图的事叶丝萸也知道,不止情报泄露,现下藏宝图也落到了辽人手中。”
大漠点头,“宗王府的藏宝图一直收藏在密室,知道宗王妃背后的身份,王爷第一时间赶往密室查探,东西已经不在了。”
可恶!这女人当真太可恶!
“她自己也是天朝人,竟然做得出这种事!”余连山本来就是辽国人,与他们立场不同,可这女人却是帮着外族人吃里扒外!更何况她已经嫁人,现下这般做,要至宗王爷与小世子于何地。
“她的自私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这话说的,好像她很久就认识宗王妃一样,大漠不由留了心。
“要拿到藏宝图,必须去辽国一趟了。余连山这人心狠手辣,不好对付。”
“我让墨轩陪你走一趟?”
“没了墨轩你能活?还有,你那些歪瓜裂枣的手下都可以省省了,一百个也比不上我的一个。”
大漠瞧着对面那人得意的样子,她的一个?
长河素来独来独往,需要人也是借用自己的手下,何时来个贴心的助手,大漠这么聪明的人,一点就通:“你那个云曼?”胆子真不小,风邪的人也敢用,“你是有多大的把握啊。”
“十成的把握。”
大漠挑眉:“我是该高兴还是郁闷?”对风邪的人敢这么信任,令她有点担忧,但若见到这个疑心忒重的丫头会这样信任一个外人,寒师兄估计得烧香谢神了。
这个云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