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甫进来,就看到长河安排云曼坐在自己身边,两人暗暗皱眉,又有点担心自家宫主。当时云曼失踪,宫主如何找寻,圣女宫上下皆是有目共睹。为此新老两位宫主闹得很不愉快,宫主一向孝顺,只有在这个妖男的问题上,才会三番四次违逆老宫主。
所幸的是,明心从进来就好像没看见云曼,整个大典中也一直专心致志地观看。
长河却料想这人绝不可能像她表现出来的平静,这也正是自己让云曼同坐的目的。
云曼看着长河,长河看着明心,明心眼中似乎只有台上进行中的大典。
巫族的新王已接过象征至高神力的神仗,自此之后巫族命运、族人安危系于一身。
清冷少年似雪山顶峰万年不化的冰霜,眸色冷然却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自小拥有超乎常人的神力,走上巫族统领者的位置是众望所归。
众望,独独不是自己的期望。
曾几何时也是他的期望,甫从被师父挑出为徒就决定了的人生,他从没试过拥有期望,习惯了以族人的期望为期望。
等到有一日,拥有了自己的期望,才知道有期望的人生这么讽刺,永远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他手中的神仗高高举起,下头爆发出一阵族人的欢呼声,那些喧闹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听不真切,只有余光扫过的一幕真真切切。
台下一人,俯身在身旁的美艳男子耳边说着什么。她似是在笑,虽然看不清,也可以想象唇畔的小梨窝一定又深深陷下去。
圣女夜谈
长河站在一处竹楼下方。
时至深夜,大典过后,折腾了一日的众人都已入睡,整个巫族一片寂静,陪伴人的只有清冷月光。
长河纵身跃上竹楼,抬手叩门,没有预想中的等待,屋内的人很快道:“请进。”
一人在桌边坐着,室内没点灯,也不知她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明心点燃桌上烛台,抬手示意:“长河大人,请坐。”
她似乎并不惊讶,早知道自己要来。
长河心下警觉,昨晚她眼见明心对云曼的态度,只当她与被情所惑的庸人无异,差点忘了,依先前圣女宫所见,这人绝非池中之物。
“打扰宫主休息了。”
“长河大人深夜到访,自是有不得不打扰本座的原因。”
“说实话,我敲门前还真忐忑,生怕宫主将我扫地出门。”
“本座有何要将长河大人扫地出门的理由?”
长河道:“今天大典之上,想必宫主都看见了。”她没兴趣兜圈子,坦白道,“云曼是风邪的人。”
“那又怎样?”
长河不由眯眼,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云曼是棋子,棋子是没有真心的。他昨天能跟你海誓山盟,今天就能与我出双入对。实质上,据我所知,凤起的前女皇,以及三皇女凤滁,都与他有私情。他对宫主没有真心,对我亦没有,利用我二人的目的是一样的。”
明心没接话,长河主动道:“宫主就不好奇他的目的?”
“是长河大人比较关心,他有无得手吧。”
长河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既然宫主心下都清楚,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还烦请宫主告知,东西现下是不是在风邪手中?”
“长河大人为何笃定,本座一定会相告。”
“就凭我与宫主一样,都是被风邪下套的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宫主如此的人中龙凤,应当更咽不下才是。何况,如若东西真在风邪手中,宫主自当与我联手,务求早日物归原主才是。”
明心听到这处终于笑了一笑:“若是给长河大人拿到东西,还会物归原主吗?只怕本座千辛万苦与风邪为敌,不过落得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
藏宝图果然在她手上。
长河诚心道:“我若拿到,只需借看一下,必定物归原主。”只要将藏宝图的细节记下,她要原图何用。
明心望向她:“没错,神珠现下在风邪手中。”
“神珠?”怎么不是藏宝图。
“我圣女宫主代代传承的神珠项链,大典之后到我手中,没几日就与曼儿一道消失了。”
长河顿时悟了:“难怪你会那么焦急地寻找云曼,找人是假,找神珠才是真正目的。”她就觉得奇怪,以此人的心机,怎会被云曼玩弄于鼓掌。
“长河大人想与我联手,找风邪出气是假,觊觎我圣女宫的宝物才是真。”
长河惊讶的模样:“宫主何出此言?”
“因为你根本未曾动心,既然未曾动心,又何谈被风邪设计,何谈报仇。若是动了心,又怎会不明白,死物如何与活人比。”
听她这话说的,倒好像对云曼有多情深意重,长河心下不耐,她没兴趣听这种无聊的话,也没必要听她教训自己。
风邪拿走的是神珠,他要神珠做什么?
“不知这神珠,有何奥妙之处?”
她问了这话,本没指望明心会答,熟料明心很容易道:“原先我也不懂,只知它是世代相传的宝物。拿到手才发现,珠子里头另有机关,藏着一份藏宝图,更确切地说,是藏宝图的碎片。”
原来如此!
长河素来疑心重,虽得到答案,总感觉得来蹊跷。
“事关圣女宫机密,宫主现下对我坦白,便是愿与我联手对抗风邪,拿回神珠之意了?”
明心道:“凤起宝藏,富可敌国,我亦有耳闻。然而金银财宝,得到再多又有何用?我圣女宫素来与世无争,藏宝图于我们毫无益处,徒然惹人觊觎。本座早与宫中尊者商量过,丢了便丢了,不必再找。”
她倒是看得开。以长河的性格,就算这东西自己不要,也绝容不得别人不问自取。
“宫主既号称与世无争,对财宝也不感兴趣,为何肯告知我藏宝图下落?”两人完全没交情,现下勉强还多个“情敌”的身份。
“长河大人说,曼儿在你身边,所为的也是藏宝图。”
“不错。”
“蛊族与圣女宫和巫族不同,乃凤起国贵族出身。二十年前天朝曾出兵攻打过凤起,害得老蛊王夫妇惨死,这个仇,长河大人觉得,风邪会不会报?他现下想要得到宝藏,背后有什么想法,长河大人应当比我清楚。”
她说的话长河当然都想过,没听明白的是,明心自己想充当什么角色。
“若等风邪得到宝藏,巩固了势力,自然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倘若在这之前,长河大人能阻止他,凭凤起一国之力想与天朝为敌,无疑螳臂当车,到那时风邪就不得不联合西域一众势力。待到他对我有所求,我自然就能得到想要的人。”
她说着这样工于算计的一番话,面上神色却现出一种不相符的柔情。
这女人连藏宝图都不放在眼里,这么深的算计只为一个无心之人?长河实在难以置信:“宫主真是好肚量,对背叛之人还能一往情深。”这人要不是脑子不正常,就是背后还有惊人的目的。
明心淡道:“棋子就没有真心吗?没有人生来是棋子,也没有人愿意去当棋子。背叛不过因为立场不同。若是曼儿选择永不背弃风邪,那本座便将风邪拉到与我同一立场,让他无需再为难。”
这女人还真是……蠢。长河从竹楼出来,想到明心说的话还觉得愚不可及。——自己也够蠢的,这种蠢女人的蠢话还想了做什么。
现下证实圣女宫的部分藏宝图在风邪手中,要想拿到并不容易,恐怕得先与大漠联系,将目前的情况告知,从长计议。
在那之前,还有个问题要解决。
先前留云曼在身边,是想看看风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都已清楚,再留他在身边还要处处提防,碍手碍脚
此人姿色过人,有心机有手段,是风邪身边的一大助力。如若不趁此时铲除,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但依今日明心的态度,杀了云曼势必会得罪圣女宫。
为今之计,唯有——借刀杀人。
风邪先前为了取信于她,先将云曼逼至绝境,对外宣称是云曼与三皇女凤濋联手谋害了女皇陛下。云曼如今在凤起国是通缉之人,这点可以利用。
巫族大典既已结束,各路道贺的人马也该离开。翌日用早膳时,长河对云曼道:“我要去凤起一趟,你留在巫族等我。”
“不行,我要与你同去。”
“你在凤起还是通缉的身份,去了太危险。”
“你得罪了蛊王大人,潜入凤起同样危险。”
长河板着脸:“总之我说让你留下!”
“好啊,那等你走了我再出发。”
长河面色一变似要发火,一旁的凌思光连忙劝架,“大人息怒啊,这桌子是刚做的,打散了我还得拼呢。”
长河迁怒:“你给我看着他!在我回来前,寸步都不许离巫族!”
云曼扫了死光光一眼,不紧不慢道:“他不是我对手。”
云曼那一眼看得人发毛,谁知道这男的跟长河大人什么关系,万一看丢了,长河大人不得要他命,“我武功很烂的,连阿依都打不过……”
长河怒道:“武功这么烂还跟着我干吗!趁早回家种地!”
呜呜呜,今天出门前刚查下黄历的,禁言,不,应该不吃早饭的……
云曼伸手覆上长河左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担心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不管凶险与否,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她半晌没说话,开口时还是很不高兴:“你知道我担心,还这么气我!”
云曼不由一笑,她这么说就是松口,答应他跟随了,他柔声道:“是我不对,日后你说怎么样就怎样,我再也不气你了。”
借刀杀人
凤起国都凤鸣,郊外十里。
一辆马车行驶在路上,烈日炎炎,天气干燥,驶过之处沙尘滚滚。
赶车的老头儿口里哼着小曲儿,远远看见前方树旁有个东西,驶近了一看,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这什么人落在这儿的?他跳下马车,向包袱走过去。
同一时刻,背对着他,树上跃下来一人,手脚很轻盈地掀开马车的帘子躲了进去。
老头儿捡起包袱,打开一看,里头就几件女人的换洗衣裳。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有人慌慌张张跑过来。
来者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很焦急地找寻什么。
“啊!我的包袱!”
“是你的吧。”老头儿把包袱还人,听她喜出望外地道谢,不忘教训两句:“东西得收好,这世道不太平。”
“是是是。”小姑娘一迭声应,她除了这个包袱,身上还背了个半人高的古琴,现下日头正晒,一个人要背着这么多东西步行,委实不易。她提议道:“大爷,我是隔壁镇戏园子的,今天要到凤鸣城演出,不若您捎我一程,酬劳我照付。”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绽碎银子。
老头儿喜滋滋地接过:“成,上车!”今天真是走运,这可比他半个月的工钱还多。
马车驶到凤鸣城门口,这几日守卫的士兵戒备森严,人数比平素多了好几倍,出城的每辆马车都是仔细搜索,连车厢底部都不放过,需拿刀戳进去确认没有暗格。对于进城的倒不在意,大多扫上几眼就放行。
老头儿是城郊酒庄的,一天要进城个三四趟,负责往各家酒楼送酒,与守门的卫兵大多混得脸熟。
“几位官爷辛苦了,喝口酒消消暑。”
领头的官兵顶着大日头查了半天,确实热得很,顺势接过他的酒,走到一边歇息。
看老头儿今天还带了个模样拔尖的小姑娘,官爷不由多看了两眼,喝完酒就赶人:“赶紧走,别耽误官爷做事儿!”
这路上搭车的小姑娘就是长河,她与云曼就这样混进城来。有守卫是必定的,但看今天这架势,应当是出什么大事了,联想到巫王大典,风邪有事没能参加:“这些官爷在找什么人?”
老头儿直摇头:“说不得,说不得!”
难道是有人抢先她一步,向藏宝图下手了。
长河也不急着问,反正都到凤起了,想知道情况不难。
马车驶进送货的客栈后院,长河下来道:“多谢您了。”
等老头儿搬酒进了前院,四下里无人,长河掀开车帘,云曼从藏着的酒坛子后方出来。
“我们暂且在这处落脚。”
长河进去客栈要了间最角落的房,云曼直接从后面窗户上来。
等他进来,她掩上窗:“没人看见吧?”
“应该没有。”
“白天人多嘴杂,我们就待在房间,夜里再出去。”
“好。”
到了晚饭时候,长河下去叫了几道菜,端上来。
吃饭途中,她给他夹了好几次菜:“多吃点。”这客栈的厨子手艺不怎样,不过看他并不嫌弃,“我以为你吃惯了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一定吃不惯呢。”
云曼道:“尝过快饿死滋味的人,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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