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铮重新拾起毛笔,二话不说,从旁取出一张干净的宣纸便开始默写起来。直到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这才直起腰,扭头对平阮儿说道:“元帅,这是昨夜沁阳县城中紫琉国密探传递给史子孝的密文,以昨夜的形势来看,密探所能察觉的,只有咱们调兵遣将与元帅突然出现一事。我反复试了几次,再加上以前对紫琉国密语的研究,终才发现,紫琉国尤其喜欢七这个数。赤橙黄绿青蓝紫,紫琉国在傲洲大陆排名最末,也就是第七,然而他们却不以此为辱,正如紫琉国的皇室前身本为最卑贱的奚人后代一般,他们只会为自己从最低贱的位置攀登到俯视天下的高位而自豪骄傲。紫琉国是个特殊的国家,这是一个狂妄而充满野心的民族,等级制约似乎在他们身上最明显,却也最被他们鼓励打破。而‘七’,便象征着他们打破的决心与民族骄傲。”
众将纷纷颌首,紫琉国被其他六国视为蛮夷之地,然而,就是这样一只他们不屑一顾的蝼蚁,却蠢蠢欲动,屡屡试图侵占周边大国。纵观历史,黄沙国、赤焰国都曾与之交战,却从未从中讨到好过。当然,除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平战。紫琉国就像一只拍不死的蟑螂,妄图横行,却自身太弱而无法达成愿望;然而敌人要想真的拿他如何,却也无法。
孟铮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样,这个‘三’则代表了国内冲破等级机制的人才甄选制度。紫琉国实行夏选,以九分队,选其前三,从个人自身实力和与同僚协作能力等多方面考核人才,因此被界内戏称为三伏之选。寓之选拔如同三伏天一般火热,而人才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如蛰伏之雄鹰。”
孟铮说完,手已经在宣纸上将字圈了起来。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等待答案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砰,砰,砰。
期待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
然而——
“望命可、听?战、片主里?”绕口至极,不禁让司马俊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孟队,你这个怎么看上去比先前那更不靠谱?”
“这是自然。”孟铮却直接应道,众人愕然,就连平阮儿也轻蹙眉头,不明所以。
“七三之数乃是紫琉**中专用密语,而这张密语,却是史子孝的专用。”孟铮看向平阮儿,眼中带着些许犹疑,平阮儿盯着他看了会儿,这才眨了下眼,于是只听得孟铮说道:“幸亏此番是亲自潜入史子孝帐内,这才发现他桌上竟然放有一本《飞花集》。”他刻意略去了经护法对他施法一事,因为老大似乎并不希望众人关注经护法。
“飞花集”三个字一出,众人愈发如坠云雾,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飞花集》乃绿萝国迷花派词人花冷的词集,此人风流不羁,终日流连花楼,为名妓谱曲填词,绿萝国皇室三次招其入朝,均被其拒。其词婉丽绮靡,想象诡谲,带有一种花开荼蘼的淋漓尽致感,为花迷派开山鼻祖。”司马俊娓娓道来,艳红的唇片中将一个个字缓缓吐出,眼神迷离,十足的妖娆魅惑。
司马庆抬脚狠狠地在司马俊的脚背上碾了碾,道:“收起你那痴迷的模样!老爹明令禁止你谈论一切关于花冷的事!你忘了你是怎么被送入军营来的了!”
众人偏头看向这两兄弟。
司马庆鼻子里哼哼几声,道:“俊他自小崇拜的就是花冷,真不知道那个传言中人妖一般的落魄词人哪儿值得他惦记了,我老爹把俊送入军营,就是为了培养他的男子气概,更重要的是怕他一不小心同花冷一般年纪轻轻就自杀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这时却听得孟铮的声音响起,“八年前,风靡全洲的花冷突然自戕,与此同时,还诱发了其追随者纷纷自杀,震惊一时。而他遗落的词则被名妓浅浅编辑成册,名为《飞花集》,在整个傲洲大陆广泛流传。史子孝桌上的《飞花集》虽然被保存得极好,边上却带有磨损的痕迹,页脚也有所翻卷,应该是被经常翻阅。而这八个字,先以它们的次序确定在《飞花集》中的页数,再以其横纵所处的位置与《花间集》相对应,即可得到答案。选择《飞花集》作为翻译密语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傲洲大陆,差不多每个茶楼戏院,都有其副本。而且,不少文人手中也收藏得有。”
听到这种方法,众人眼睛都睁大了,解个密语,竟然这般麻烦!
“那为什么先前的密语不这么解?”司马俊不由得问道,听到花冷,他已不如当年激动,现在他的偶像,已经变成自家这个不像女人的老大了。若是当年老爹不将他送入军营,若是没有遇到这个女人,说不定他会同八年前的其他人一般,也跟随花冷自杀了呢!
孟铮看了他一眼,认真回道:“我先前已经说过,用《飞花集》是史子孝独特的解密手法,而紫琉**中的信件,还是用的七三之法。”
平阮儿很快捕捉到其中端倪,急忙问道,“复杂的这张宣纸是密探给史子孝的?”
孟铮点了点头。
平阮儿眼睛一眯,同一个军中,史子孝拥有自己的一套密语,这说明什么?
“这些字译过来是什么?”司马庆急忙问道。
“呐,给!”司马俊将自己写好的递给司马庆。司马庆一看,随即感叹道:“果然是调兵之事与元帅现身之事!孟小呆,你真是太神了!厉害!”
孟铮嫌弃地瞟了眼司马庆搭在他肩头的大手,没有说话。
司马庆乐呵呵地看着他,随即脸色慢慢冷下来,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急忙偏头望向司马俊,震惊而恐慌地尖叫道:“司马俊!这里没有《飞花集》,你怎么译出来的!”声音尖锐刺耳,顿时将众人的耳朵都要刺穿了!
司马俊面上扬起妖娆笑颜,略带一丝自得,轻声道:“呵呵,《飞花集》,一直都在这里哟……”
看着自家弟弟指着脑袋浅笑骄傲的模样,司马庆不禁有种想要将他头给打爆的感觉,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兄长真的是好苦命,在弟弟面前果然一点儿威严都没有……“司、马、俊!”不由得磨牙切齿,却还是难消心头郁卒。
“别闹了。”一直在一旁默不做声的李朗突然沉声道。
“孟铮,你先下去,将密语破解方法飞鸽传书告知苏珉。”平阮儿命令道。
孟铮点头,然后退了下去。随后,平阮儿望向众人,问道:“如今已经确定密语破解正确,你等怎么看?”
退守平遥,以图后进。这八字,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
“莫不是紫琉国在前方凌冲水库失利,而这头粮草又被尽数烧毁,所以紫琉国打算先撤回平遥城?”司马庆出声道。
粮草尽失,前方失利,似乎只有先行撤退,这个理由很合理。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战争一开始,紫琉国便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态势!如今又怎么这般轻易就退了?
平阮儿扫向众人,见一个个都是皱眉深思的模样。很显然,大家虽然有这样的猜测,却仍然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足。
“算了,李朗与陈老留下,大伙儿先退下,好好休息。对于本帅的突然出现,史子孝制定出对策恐怕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暴风雨前的平静,应该还能维持一两个时辰。下去养精蓄锐,再图一战!”
“是!”众人领命而去。
待众人散了去,平阮儿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然后朝老军医陈鹤业问道:“如今瘟疫治疗的情况怎么样?”当下,最危险的不是外围虎视眈眈的敌人,更是内部不断消耗着他们战斗力的瘟疫!
第34章 不得其解
陈鹤业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摇头叹息道:“老朽无能无力,至今还未研究出救治的药方。不过从古至今,瘟疫的爆发到其控制都需要一大段时间,或许再过段时间能有所进展也不一定……”
虚无缥缈的希望,能期盼吗?
平阮儿的心愈发沉了,大旱、瘟疫、战争……紫琉国还真是挑了个好时机!赤焰国就算不败,也会元气大伤,只怕还会从强国之列除名!
不过这不是她操心的问题,她只需要打嬴这场仗就好了。
“那位公子还劳陈老细心照料。”平阮儿恭敬道。陈老是飞羽骑中唯一不用通过骑术考核的人,地位举足轻重,就连平阮儿也得礼让三分。
“元帅放心,老朽份内之职,定当全力以赴。”
“那就辛苦陈老的。”
“老朽先退下了。”
平阮儿点头,陈老便退了下去。
看到陈老离开后,平阮儿定定地站在原地,双目放空,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来坐到椅子上,对李朗说道:“坐吧。”
李朗却杵在原地,没有挪步的意思。
平阮儿不由得抬起头来,眼神与李朗对视。只见李朗的眼中似乎带有某种倔强与坚持。
“你又怎么了?”平阮儿不由得出声道。
“您不该回来。”
平阮儿挑眉,眼角挑起凌厉的弧度,“你是要本帅将惩罚提前?”
李朗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地砖,郑重回道:“属下这条命是元帅救的,全凭元帅处置!只是,您不该回来!”
“砰!”
平阮儿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满脸怒容,“我看你是愈发放肆了!”
“忠言逆耳,您,任性了。”李朗垂首。从平阮儿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乌黑的头顶与宽厚的双肩,莫名地让人觉得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叫不屈的东西。
寡言少语的李朗呀,果然不适合说话,一开口就令她一如既往地厌烦!
不过……
“哈哈哈!”平阮儿突然笑了起来,含笑的眸子底下却隐匿着一抹冰寒,直刺李朗而去,“本帅便是任性了!又何妨?”
李朗猛然抬头,眼中划过惊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冷然道:“沁阳县已是死城,壮士断腕乃最好选择,您怎能为了……而让苏将军独身一人指挥凌冲之战?若是失败……”
“不会失败!”平阮儿骤然打断他的话,然后偏头望向窗外,沉声道:“我,相信猴子。”
“可是……”
“没有可是,而且有第一军师宁有意在,相信不会出什么纰漏。”
“仅仅为了试探宁军师,您就以身犯险,实在是……”
“够了!”平阮儿冷喝一声,但当看到李朗挺直的背脊与那副无畏无惧的表情时,眼中的冷意却慢慢地松动了下来。李朗是她亲手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比苏珉跟着她的时间仅少两年,这个男子虽不如苏珉那般活泼,却有着自己的坚持与固执,有时候,哪怕就是她,也拧不过他的性子。
语气也不由得放软了下来,解释道:“壮士断腕,说得容易,然而真要做了,不但民心不稳,恐怕我这征东大将军也做不下去了。朝里朝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沁阳一丢,而且是被我主动丢的,与吴县令的鞠躬尽瘁一比,只怕弹劾的奏本会立刻堆积成山。而至少现在,本帅还不想离开这个位置呐……”
在其位才能谋其政,若是她下去了,赤焰国,说不准会是什么样子呢!不是她自恃过高,而是她一直以来驻守东面边境,比起其他将领对东面一线都要了解得多!而且此番遇到史子孝这般强悍的敌手,她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何况当年父亲就是在与紫琉国的战役中负伤致死,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脱离这个位置!
至于试探宁有意,只不过是顺带行事而已。
李朗自然知晓这其中利害,不过他还是坚持认为,沁阳县更危险!因为如今这里已经沦为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感染瘟疫!
“我相信猴子,正如相信你,所以,此事就此揭过,莫要再提。你也莫要在给我脸色,来,笑一个?”平阮儿说着竟然伸手准备去捏李朗的脸。李朗急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望着自家毫不正经的老大,眼中划过劫后余生的庆幸光芒。
“小时候你胖嘟嘟的,可好玩了!”平阮儿无比惋惜地捻着手指,一副怀念神情。李朗不禁有些尴尬恼羞,说得好像老大小时候比他们大多少似的,那时候她分明就是个牙都没长全,说话还漏风的小屁孩罢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屁孩,却是早期追随平阮儿的所有士兵心中的噩梦,她就是一个魔女,那小小的魔爪不知道捉弄了多少人!而他,这张脸一直被摧残了十多年!以至于现在一看见她伸手,他便下意识地往后退。
“好了,不逗你了!”平阮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然后直接走了出去,背对着李朗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道:“本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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