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一声令下,无数黑衣人立即消褪在茫茫夜色中。
书房内,一片寂静,突然,楚轲的耳廓动了几下,随即他朝屋内说道:“二哥,包括影主,一应虾兵蟹将全都退下了。”
说完他取下面具,露出本属于楚筠的面容来。原来一直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正是楚筠,而非楚轲,竟然是一招瞒天过海。
而屋中软榻上,正躺着一个身着染血中衣、面容惨白的男子。这个男子绝对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典型,并非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因为他左脸颊至眼尾处绽开的一朵血色妖花!这妖花细看,形似火木棉,却比火木棉更加纤细妖娆,花瓣尖攀附在凤眸上挑的眼尾处,愈发像一团炽热烈焰!血色如火,熊熊燃烧,似要焚尽世间罪恶!绝对让人印象深刻,灵魂震撼!与男子脸颊妖花遥相呼应的,便是他白色中衣左肩处的一片血红。
这名男子,俨然就是今夜探访天龙池,被影卫围攻、被皇甫勋一刀重伤的楚轲!
强撑了一整晚的楚轲听到楚筠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皇甫勋心机太深,疑心太重,若非今夜回来时赶上三弟在此,恐怕他一人还真难以对付。
楚筠面色凝重,大步流星走至软榻前,直接对楚轲说道:“天火已经压制不住了,我虽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本命天火强压下去,不顾此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顺势将它放出来,否则,难逃一死。”
楚轲眼尾一挑,眸光逼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楚筠并未像平日一般被自家二哥冰寒的眼神震慑住,而是不避不让直视他,一本正经地回道:“二哥别忘了,你三弟可是药君。就你现在这副破身子,难道还想再瞒过我不成?何况天火印为何不在体内,而是镌刻在脸上?”
沉默。
片刻后,楚轲冷声道:“带我去威远侯府,无论如何,压住它。”大有破釜沉舟的决然。
“这样会死人的!你告诉我原因,否则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帮忙的!”楚筠立即急得一蹦几尺高,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红氏天火传承代代相传,只有作为家主传人的嫡长子才有机会获得。拥有天火传承的人被族人顶礼膜拜、奉若神明,可为何二哥却偏偏反其道而行,想方设法要将它封印!甚至不惜赔上性命!
“带我去。”毋庸置疑的语气,即便人受伤了,然而威势却依然不减分毫。
明明人都奄奄一息了,竟然还想要命令人,楚筠心中更是气愤,怒道:“天火被压制,直接导致操魂术无法大成,你身为红氏家主,这样无异于置家族声望于不顾,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今日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直接将天火引出!”最后一句,显然是威胁。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两双凤眼都是同样的精致深邃,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引进去。
第79章 平氏宗祠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两双凤眼都是同样的精致深邃,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引进去。
“咳!咳咳!”楚轲突然咳出血来,他受了严重的内伤,若非回府时楚筠急忙将各种灵药倒出让他服下,恐怕此刻早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不得不说,天龙池的禁制很强悍。
“二哥!”楚轲手法极快,转眼间封了楚轲几处大穴,心里后怕不已,也意识到了楚轲的救治刻不容缓,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叹息道:“算了,先去威远侯府!”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楚轲背到背上,直接从后窗跃出,运足轻功朝威远侯府奔去。
父亲去世得早,在他心底,二哥亦兄亦父、亦师亦友,就是那不可攀登、只能仰望的巍峨高山。他打小崇拜的便是自家二哥,总是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二哥的脚步。直至二哥十岁时被指定为家主继承人,入归灵山灵殿闭关三载,这期间他才独自浪迹江湖,拜入鬼医门下,潜修医术。
转眼五年一晃而逝,他小有所成,回到红景山之后才发现二哥已经能够唤醒了体内天火,并能够运用自如,操魂术与轻功都已无人能及。
同年,二哥顺利登上家主位。
但后来,楚筠慢慢发现一个问题。
——他的二哥,只穿水云间所产的雪蚕冰丝锦所制的衣物。而且,还戴上了面具。
红氏众人皆知,红氏新任家主容貌气度皆举世无双。自己虽与二哥面貌七分相似,却仍然不及二哥半分尊华。二哥向来极为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发呆发痴,所以戴上面具也无可厚非。何况二哥自小就极为优雅,一应用具无不极度精致,红氏又是千年大族,比皇室还尊贵,以雪蚕冰丝锦为衣,这也毫不夸张。
只是雪蚕只有死亡之域玉里峰和红氏归灵山才有,原先红氏归灵山的雪蚕冰丝都是内部制作,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娘竟然与运城孙氏达成协议,让他们的水云间来运作,自那以后,二哥穿的衣物都是水云间的……
众人都认为这是娘与孙氏联姻,故意卖孙氏面子,二哥则是因为水云间的工艺。而他却从中嗅出端倪,原因无他,只因他是药君,天生对药物比较敏感。
三年前,他曾随师父鬼医到过运城,运城的水极冷极寒,他与师父无意间闯入一座地下沟壑,竟然发现了传闻中的“寒极池”!而孙氏制衣煮丝的水,正是用的寒极池流淌出来的泉水,只不过世人都不知道而已。这也是为何水云间的衣物比较柔软,却又不易划破的原因。
之后,他又发现二哥在寻找至寒之物,直至今日二哥揭下面具露出天火印,他便知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二哥确实想要用极阴极寒之物压制,甚至是封印体内天火!
而此次随二哥一起下山的乃是乾坤两大护法,经纬二大护法则坐阵红景山,协助娘管理红氏族务。乾坤护法的武功虽然不如二哥,却比自己高多了,比皇室影卫更是绰绰有余!平日里两大护法均在二哥身边暗处保护,而此次二哥竟然受了重伤,且危在旦夕之际却不见两大护法身影!这说明什么?二哥是故意隐瞒的!封印天火的事进行得十分隐秘!甚至连他的影子护卫乾坤护法都要瞒住!
想到这儿,楚筠愈发不解:二哥,你究竟要干什么!
“二哥,这会儿你去威远侯府干什么?”他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天池水,侯府……有……”楚轲的声音很轻,在呼呼风声中细若蚊吟,若非楚筠耳力过人,只怕会听不见。
楚筠恍然大悟,热极生寒,原来如此!
平阮儿去到书房后,给猴子去了一封信,大概将今日发生的事交代了一番。然后又招来小六,听他汇报了一些京中各府的动向,又下了几道命令,这才屏退随从,独自一人在书房中静坐了许久。
是夜,星河灿烂,点点斑驳星光照进窗来。静默无声中,平阮儿闭目沉思,脑中思绪纷乱。
半晌,她霍然起身,独自一人打着灯笼走出房门。
夜,很静。
和着自己的脚步声,平阮儿来到了祠堂。
高大的牌楼,乌青的瓦片,灰白的墙体,夜间的祠堂更添庄严神秘。平阮儿仰头凝望,即便看不清,她却依然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平氏宗祠”四个大字那刚劲端正、挺拔有力的笔触来!
心中自豪油然而生,紊乱的心绪也逐渐归于平静。
推开高大沉重的门,平阮儿朝祠堂深处走去。途径过厅、天井,不一会就来到了空旷且高的祠堂正厅。
一个黑衣人闪现出来,单膝跪在平阮儿跟前,“郡主!”很显然,这是专门看管打理祠堂的暗卫。
“随意点几盏灯就好,我想上炷香,然后一个人静一静。”
“遵命。”暗卫声音平淡无波,对于平阮儿突如其来的造访也丝毫不感到诧异,埋头听令行事去了。
平阮儿将灯笼放在门边,然后走上前去,暗卫默默将点好的香递给她。平阮儿双手拿着香在祖先的牌位前拜了三下,然后才将香插入香炉中。
此时大堂中已经点燃了灯盏,不是很明亮,却足以让人看清周围物品。
香烟袅袅中,平阮儿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上至下,最后落在了“显考平公讳怀祖府君生西之莲位”上。她定定地望着牌位上的字,眼眶突然就润了。
旁边就是母亲的牌位,她敬重母亲,对于母亲舍命将她艰难生下一事更是打心底里感激,甚至,还有着内疚惭愧。只是母亲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单薄了,从小到大,她对于母亲的认识只是停留在“自己的出生是母亲用性命换来的”这一认知上,与此不同的是,另一个人却满满地占据了她从幼儿到少女的整整十一年生命!
那就是——父亲。
是那个威风凛凛、严肃冷峻的大将军,是那个慈祥而固执的臭老头,将她一点一点拉扯大,手把手教会她拉弓射箭。她还记得记忆里遥远而熟悉的老爷们的汗味与厮杀的血腥味,也还记得那只粗粝大掌的温度,甚至还记得父亲炸雷般洪亮的声音……
鼻子突然一阵泛酸,她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因为爹爹曾经说过:女孩儿有泪也不轻弹,何况是立志斩将杀敌的你?
第80章 别有洞天
“爹,女儿现在已经是三品将军了,离一品上将军还有一定的距离,不过女儿会继续努力的。”平阮儿望着牌位郑重说道,然后跪在蒲团上,恭谨地叩了三个响头。
她没有在牌位上刻下皇帝封的谥号,大肆宣扬父亲的功勋,而是采用了佛家最普通的写牌位的方法。她的父亲征战一生,直至五十高龄才生下她,最后还战死沙场,所以她私心里希望父亲逝世后再不用背负这所谓的功名荣誉,能够卸下一切,潇洒地离开。也希望父亲下辈子转世做一个平凡的老头,能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随即她起身,仰头朝大堂正上方的匾额看去,匾额上正是墨汁饱满、粗犷遒劲的三个大字——继、志、堂。
继先祖之遗志。
平氏一族的祖训——国恨更比家仇重。忠义廉耻,守家卫国,便是她作为平氏继承者的天职!他们平氏一族所守护的,并非这皇甫家的天下,而是赤焰国百姓的天下,是整个赤焰国的安定!
所以她此生信奉忠义,忠于国,忠于百姓,忠于自己的心。
这一刻,她心如明镜,不染尘埃。
纵然她与皇甫勋之间存在私仇,然而她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合格帝王,所以她虽然和他斗,却从未生出谋逆之心。帝王之争,往往鲜血铺路,于小的说,她没法看着自己关心的人又沦为权利争斗下的牺牲品;于大的说,她没法忘记自己身上的职责。她本胸无大志,然而那些血肉之躯的士兵,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人,日日夜夜与她一起操练,她又怎能舍了他们?
所以,她不会反。
所以她不会帮助燕国公府谋逆,亦不会通敌卖国,所以她忠于职守,所以她至今不曾对皇甫勋下手。
她并非不想为小璋子报仇,而是,用生者的鲜血去完成报复,她认为只会亲者痛仇者快。而且她相信,小璋子期望的定然也是她安存于世、幸福安定。
而上将军,的确是她的梦,只不过是儿时天真时的梦而已。参军后,她也不过是咆哮两声,或鼓励自己,或抒发心中悒郁,而如今圜丘坛祭天,那些人竟然如此污蔑她!侮辱她就算了,还给她扣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抹黑平氏一族!她是平氏一族最后一人,只能为荣誉而战死,绝不能死于小人之手!
所以他们越是阻拦,她越要活得精彩,越要活得滋润!她信自己绝对有本事站在军事巅峰,成为一品上将军!为什么女子不行,她将向世人证明,她能!
平阮儿豁然开朗,心情如拨云见日,瞬间晴好。每次她来宗祠祭拜过父亲后就立马能够恢复斗志,充满动力!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然后沉声对身后的暗卫吩咐道:“警醒些,有事拉铃。”
“是。”暗卫立即退了下去。
平阮儿取了另外一炷香点燃,单独给第二排的一位叫平战的先祖奉上,稳稳地插在了牌位前的小香炉中,不一会儿,放着整个列祖列宗牌位的架子便旋转侧开,她直接走了进去,身后的架子又恢复原位。
宗祠牌位后藏着一条狭长的地道,平阮儿沿着地道走了许久,推开石门,石门之后竟然别有洞天,乃是灯火辉煌、装饰华丽的——温泉浴池!
对,浴池!
严肃的宗祠地道尽头,竟然是一方“浴池”!
而且还是一个宛如天堂的华丽浴池!浴池方四十许步,以暖玉为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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