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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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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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房内,只有炉火偶尔响起的荜拨声,浓浓暖意,几乎让她忘记他的垂死之身。
  
  入夜的时候,茵茵喜欢伏在梁霄耳边和他说话,从屋后的冷杉说到村前的溪流,从长林哥家的宝儿说到嫁到山外的翠翠。茵茵很少流泪,偶尔落泪也是无声无息的,她会埋首在他身侧,不让他看到,也绝不让他听到。
  
  可是,她得到的回应越来越少。
  
  梁霄每日只能咽下一点点食物,大部分时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甚至已经许久没对她说,茵茵,过来。
  
  十一月的时候,下了第一场雪,比去年晚了一些。
  
  飘雪的晚上,茵茵发现梁霄面色异常苍白。她握着他冰冷的手,意外发现他身上全是涔涔冷汗。她拥住他的身体,感觉到他明显的战栗,痉挛一样绵延至全身。
  
  “哥哥,你怎么了?”茵茵第一次差点当着他的面哭喊出来,“你是疼吗?告诉我,哪里疼?”
  
  没有回答,梁霄仍是无声无息地躺着。茵茵知道,他说不出话,甚至连蹙眉的力气都没有。极致的痛苦闷在身体里,他根本无以表达,更无从宣泄。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彻夜守候,直到天明时,才看到他脸色稍霁。
  
  “哥哥,”看到梁霄睁开眼睛,茵茵勉强笑一下,“下雪了,春天就快到了。”
  
  梁霄虚弱地看着她,嘴唇翕动,茵茵俯身到他面前,听见他说,“你笑,就是春天。”
  
  茵茵第一次把梁霄抛在身后,夺门而出,冲进茫茫大雪中。大颗大颗的泪汹涌落下,她对自己说,梁茵茵,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信鸽放出不过三天,景杰便到了。
  
  梁霄的情况,让他说不出一句话。一路上,他脑海中许多念头纷至沓来,甚至一度担心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但当梁霄自己曾戏谑说出的那个词真实呈现在他眼前时,景杰体会到更加深重的痛苦。
  
  活死人。
  
  景杰曾对外婆说,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不做一个医者,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实在不愿承受。
  
  黄夫人疼惜地注视他,轻声道,“小杰,若真心待一个人,既然救不了他,就让他解脱。”
  
  景杰缓缓摇头,“话是这样说,可是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以做到,”黄夫人目光幽远,如穿透无尽岁月,“当年,就是我亲手帮芯儿解脱的……”
  
  外婆的话曾如利刃刺穿心头,此刻,看着病榻上的梁霄,内心陡然冒出的念头让他凄凄地不敢想下去,但是,挥之不去。
  
  爱之深,痛之切,既然无法以身相代,就帮他解脱。
  
  茵茵向景杰示意,带他来到覆雪的疏篱前,默默站了一会儿,摊开掌心,现出一根长长的银针。
  
  景杰懵懂捏起,“你在哪儿找到的?”
  
  “哥哥身边,”茵茵轻声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曾企图自尽。”晶莹的雪花落在长长的睫上,她的脸色甚至比雪花更苍白。
  
  景杰怔怔看着她,然后,拥她入怀,“不要怨他,他只是……只是……”
  
  “我不怨哥哥,我只怨我自己。”茵茵已泪湿衣衫,“他病成那个样子,我都不通知你,我只是怕你来了,哥哥会让你帮他解脱,我怕,你会答应……”
  
  “茵茵,”景杰轻轻吁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只要你点头,我可以……”
  
  “再给我点时间,”茵茵抓着景杰的衣袖,声音颤抖,“再给我点时间,让我说服自己。”
  
  景杰轻抚茵茵被风吹乱的发丝,他不想看她如此逼迫自己,可是,他又能做什么。 
  
  雪花仍在纷扬落下,伏在景杰怀中,茵茵渐渐平静下来。
  
  她想起他目中深深的悲伤。他说,茵茵,你太任性,我会不放心。
  
  静默了好一会儿,茵茵抬起头,看着景杰道,“前几日,阿牛在长阳集遇到了驿站的张大哥。”
  
  “嗯?”景杰一时不明白茵茵想说什么。
  
  “张大哥说你最近头疼的事很多,”茵茵道,“他说你连闯两次西漠都能全身而退,西漠族长很欣赏你的胆识,竟想招你做女婿。”
  
  景杰苦笑,“这件事杜法使已经帮我化解了。”
  
  “想必杜法使跟他们说你已有婚约,”茵茵继续道,“听说西漠的人很无理,若是被拆穿了肯定会很麻烦吧。”
  
  “杜法使确实是缓兵之计,”景杰道,“为什么说起这个?”
  
  茵茵看着他,苦涩一笑,“你愿意娶我吗?”
  
  景杰闻言一愣,只是无声地看着她。
  
  “我想让哥哥安心地走,”茵茵仍在微笑,目中却落下泪来,“等哥哥走了,你可以随时休了我……”
  
  “我愿意。”景杰打断她,目光笃定,又说一次,“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跟Xiao大人说,我修改了结局,狗血了。Xiao默默看后,默默说,不狗血,不狗血。




☆、繁星漫天(二)

  窗外冷风呼啸,漫天扬起的雪尘遮住凄清月光。
  
  茵茵和衣躺在梁霄身边,紧紧拥着他。风铃悬在他们头顶,安宁地像一去不返的时光。
  
  之前,茵茵总怕梁霄寂寞,每晚都要跟他说上很久的话,虽然,他几乎已经不能给她任何回应。这一次,她只是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没有只言片语。
  
  就在那样安静相守的夜里,她想起暴雨过后凋败的白荷,想起窗外梁霄好似总也看不够的冷杉。心中幽微一亮,她明白了。
  
  梁霄看的根本不是白荷盏盏,冷杉苍翠。
  
  他看的,是长夏。
  
  溪水中植下的莲子来自长夏,层层冷杉之后,是正对长夏的方向。
  
  原来,无论在这里生活多久,哥哥的家,依然是长夏。无论他多少次纵马离开那里,滔滔离水,永远是他走不出的方寸之地。
  
  茵茵将手覆在梁霄胸口,轻声道,“哥哥,我决定嫁给景杰。”
  
  仍然很安静,除了掌下绵延的心跳。
  
  “他会待我很好,”茵茵用面颊轻轻摩挲梁霄的鬓发,“哥哥,你可以放心了。”
  
  夜半的时候,风声呼啸更甚。茵茵轻轻起身,用火钳翻捡灼灼的炭火。
  
  她在火盆前,痴痴愣了会儿神,然后回转身,看着榻上的梁霄。“哥哥,你醒着吧。”沉默了片刻,茵茵忽然喃喃问道,“哥哥,你愿意回长夏看着我出嫁么?”
  
  如她所料,没有任何回答。
  
  茵茵回到梁霄身边,看着他晦暗光线下的面容,又道,“你若不愿意,就摇一下铃,你若愿意,就再摇一下铃。”
  
  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息。茵茵轻轻为梁霄掖好被子,走到桌前,提起一只铜壶。她在壶中装满水,吊到烧得正旺的炉火上,然后呆呆地望着舔舐的火苗出神。
  
  叮一声,极轻极浅,但茵茵还是立时捕捉到,她猛地转身,梁霄还是面色平静地躺着。她静静看着他,一会儿,又一声轻响自风铃徐徐传出。
  
  …………………………………………………………………。
  
  景杰放飞白鸽,给莫良去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他说,他们会即日回长夏,他要与茵茵成亲。
  
  只用了一天功夫,景杰便在长阳集选好一辆马车,他将车厢精心布置了一番,内部宽敞舒适,四角都放有暖炉,一片温暖馨香,车厢外侧配上厚重的棉布帘,将风尘寒意严实地挡在外面。
  
  出发前一日,茵茵挨家挨户去与村民告别,她只是说想陪哥哥回故里看看,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别,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日。
  
  无数人追问他们启程的时间,茵茵只是摇头,她不要大家凄凄艾艾地相送,她不要这样的生离死别。
  
  他们是在夜里离开的,追风和小棕马拉着车,吱吱扭扭走在泉溪的小径上,在皑皑白雪中留下齐整的两条车辙。风停雪驻,高高的冷杉尽头是幽蓝天际,显出泉溪特有的静谧深邃。
  
  出了村口,又渡过覆了薄冰的溪流,马车缓缓驶向山间小路。进入山谷前最后一个转角处,景杰收紧缰绳,忽然将车停下。
  
  茵茵疑惑地掀开车窗的棉布帘,窗外的一幕让她眼底一热。
  
  在他们刚刚经过的路上,无数只火把星星点点排开,全村人扶老携幼,安静地注视他们。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任何声响,他们只是站在皑皑白雪中,遥遥相送。
  
  徐徐夜风吹进车厢,梁霄亦微微睁开眼睛。
  
  最后感受一下泉溪清润的气息,透过绵绵夜色,他自窗帘掀起的一角,看到繁星漫天。
  
  …………………………………………………………………。
  
  一路上,不敢太快,亦不敢太慢,五日后,他们遥遥看见长夏城。赤鹤在离水边迎到他们,径直将他们接回府中。
  
  杜扬第一时间找到景杰,问他,准备何时成婚。
  
  圣主的婚事,牵涉众多,他不能不上心。西漠族长提出将女儿许配给景杰时,杜扬曾心中一动,联手西漠势力,对圣域,对景杰,均有百利。但这个年轻圣主,表面和气有礼,极好说话,骨子里却执拗的很。无论是两利相权,还是两害相较,他总是毫不迟疑地选择心中认为更重要的。所以,杜扬直截了当告知西漠,圣主已有婚约。
  
  面对杜扬的询问,景杰答道,越快越好。
  
  这也是杜扬预料到的回答。事实上,莫良才告知他,他便开始着手准备。吉日定在六日之后,貌似突然,但没有人觉得意外。景杰对茵茵一往情深,西漠逼得很紧,而梁霄,已是油尽灯枯。这场婚事,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交代。而曾经的流言,没有人再提。
  
  江湖中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纳采、问名、请期这些俗礼都免了,拟好宾客名单,定好宴客的酒席,又象征性地给西漠递了张帖子,便只待吉日的到来。
  
  离水畔的院落还是一贯的雅致整洁,孙儿娶亲,黄夫人并没有过问太多,只是默默在景杰房中置下崭新被褥,案上添了一对龙凤烛,又采摘了一束如雪丁香插入羊脂瓶,端端地摆在窗前。
  
  娶亲的那日是小雪节气,天气一直灰蒙蒙的,似乎随时会降雪。这几日,茵茵一直住在赤府,赤府便承担起送嫁的职责。
  
  天明之前,于薄雾中,淡素白衫随夜风摇曳,白鹏来到赤府院墙外,静静伫立。赤府宁静如昔,只是于斑驳松枝间,隐隐看见一盏挑起的灯笼,幽微的红光漫开在薄雾中,轻薄如纱。 
  
  痴痴望了一会儿,白鹏俯身,将一个布偶娃娃放在墙边。娃娃白瓷一样的面容,身着月色衣裙,憨态可掬。
  
  白鹏退后几步,在夜色中端看,静默片刻,重又上前将娃娃的衣裙理了理,再退后,再看,终于觉得满意了,这才缓缓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于薄雾里。
  
  接亲的时辰定于午后最温暖时。当日一早,盏七亲来为茵茵修饰妆容,帮她穿上嫁衣。
  
  嫁衣仿若比着茵茵的身段裁剪得一般,无比妥帖合体。鎏金丝线绣制的萱草图案自领口一直迁延至胸前,袖口亦绣有细碎鹊翎,抬手间淡雅生光。繁花裥裙衬出玲珑腰身,裙上花朵繁而不艳,行走间浅浅浮现,于大红锦缎上显出端雅意态。这袭嫁衣不是华丽隆重的样式,却与茵茵清雅纯净的气质异常相称。
  
  为了和嫁衣的雅洁相称,盏七为茵茵配的发饰亦很端雅,没有选用珠翠垂旒的凤冠,而是在发髻一侧并排插了两支凤羽簪,色泽莹润通透,发髻后辅以一双轻盈翠蝶,寓意佳偶,然后,细细为茵茵理顺尚散在背后的长发,再用璎珞绾至脑后,与此前的发髻合在一起。这璎珞本是项饰,但纤细轻灵,上面的细碎晶玉与茵茵的嫁衣很衬,便被盏七移在发髻上,萤光闪烁,别有韵致。
  
  盏七一边为茵茵绾发,一边轻轻叮嘱,“入洞房后,要让夫君亲手为你将璎珞取下,长发于他掌中散开,如此便可白头到老。”
  
  茵茵听了,轻轻点头。
  
  最后,盏七为茵茵略略点染胭脂,唇上抿了淡淡朱红。茵茵本生得眉目分明,平日里的素颜已十分明艳动人,反而不宜着浓妆。此时,素淡喜妆隐隐浮于她苍白的容颜上,恰到好处地为她掩去面上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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