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屋子里一张双人大床,一看就是给小夫妻俩的,我对他们没兴趣。”
“你到底要看什么?要录什么?”我捏住了手边的滑雪杆。
“当然是美女。”简自远忽然叹口气,“我知道,你更想知道那晚在成露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实话说,那间客房里真的没有针孔。”
“这是你抵赖视频存在的用意?你怕你这个色情狂的嘴脸被揭穿?”
简自远又叹了口气,“你既然不相信,何必要问这样的问题。”
“你一定要我明说?”
“我听着。”
我强忍住怒气说:“在我昏睡了一天的过程中,在那天晚上,你在录像里发现穆欣宜离开了我们房间,就溜进来问了我一串问题,对不对?”
“怎么可能……你……”简自远惊呆了。
“我住进木屋后就开始头痛,是不是你下的毒?用的是什么?强力的扩血管药?大量的吗啡?我回忆起来,住进木屋的当天就有了奇怪的反应,当天晚上,兴奋异常,之后就开始有头痛,只有在喝茶后头痛症状才会好转。我逐渐对那‘茶’有了依赖感,于是试着不去喝茶,头痛得更厉害了,并开始昏睡,甚至出现幻觉和失忆。你是不是将毒品放在了袋泡茶里?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打算?通过药物致幻,你指望我懵懂中说出重要的信息?”
简自远的声音又尖利起来,显然我触及了他某处神经。“我还真的没有那么好的设计和工艺,制作什么袋泡茶给你。袋泡茶和速溶咖啡是度假村提供的,我猜里面都有‘料’,都有毒品。可惜巧的是,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只有你和成露姊妹两个,一个喝茶,一个喝咖啡,都产生了不同的反应。我只是借了你昏睡的机会问了你几个问题,你不要想得太多。”
我冷笑说:“我倒是觉得,我最初想得太少了,以为住进这木屋的,都是因为偶然,因为一个单纯的‘度假’而聚集在一起。谁知道,有人是怀着杀人的计划,有人带着监视的任务,你呢?要不要我给你提示一下?我的头痛减弱后,我想起了你半夜进来问我的几个问题。”
“既然知道了,说穿了有什么意思呢?尤其现在这种场合!”简自远的声音有点颓废。
我说:“真相,我还是需要真相,同时,我必须知道,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能不能信任我的同伴。”
“你已经知道真相……”
“我需要听你亲口说出来!你到这里来,包括你最初和伊扬接触,是不是就是为了昭阳湖的那批藏宝?”我在昏睡中“解毒”,简自远或许意识到,那是从我嘴里获得真相的唯一机会,于是他趁我房间中没有他人的时候,进来过数次,每次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我是否知道,昭阳湖底那批伯颜藏宝的下落。
一直沉默的谷伊扬厉声问:“你根本就不在能源局上班,对不对?!”
简自远说:“简自远的确在能源局上班,但我的确不在。既然被兰妹妹戳穿了,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这个,是我的真实身份。”
手电光亮起,照在简自远手里的一份摊开的工作证上,上面是简自远穿着公安制服的照片和“人民警察证”的字样,但照片下的名字是“李树军”。
我喃喃道:“李警官。”
“听说过公安部刑事侦查局三处吗?”简自远说,“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专门负责重大文物走私盗窃案件的侦破工作。我们王处长……”
我说:“我有幸见过。”
“王处长说,和你谈话后,没有找出破绽,但他认为你不是一般的精明,感觉你还在掩饰什么,尤其问到你过去是否有过类似探宝经历,你……”
“你们王处长过分敏感了,或者是看盗墓类小说看太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我不是江洋大盗。”
简自远嘿了一声:“没办法,谁让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线索,侦破的重点之一,还是在你身上。谷老弟正因为是你的大学恋人,也被我们关注了。你瞧,你们之间颇有疑点,比如说,他为什么去北京后,你们就不再往来了呢?我们办案人员分析,会不会他就是你那天晚上的外应呢?也就是说,你发现藏宝后,和你的同伴带着假宝上浮,应付阻击你们的人,而谷伊扬跟在你们后面,进山洞搬走了藏宝。”
我说:“只能说你们的想象力比较丰富,你可以问问谷老弟,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还有我们淘宝组‘行动’的那天晚上,他在哪里?”
简自远说:“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有一点肯定,他不在北京。”
谷伊扬说:“我在赶往沈阳的路上。”
“但没有人作证,对不对?”简自远说,“第二天是有人在沈阳见到你,但你有足够时间,在江京处理完更‘要紧’的事,第二天一早飞往沈阳。”
“机票是实名制的,你们神通广大,总能查出我有没有在江京到沈阳的班机上。”
简自远嘿嘿笑笑,“这么说吧,我用‘简自远’的身份证买机票上飞机,一路平安。知道假身份证有多容易造吗?”
我说:“其实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立刻给你个确凿的回答:我完全不知道伯颜宝藏的下落。希望你的针孔摄像里可以支持我的清白。”显然,针孔摄像头是针对我的。简自远怀疑我和谷伊扬联手卷走了昭阳湖下埋的宝藏,但我们之后分手,没有任何彼此联系的证据,而这次滑雪度假,是我们继伯颜宝藏得而复失后的首次会面,如果他的假设正确,我们一定会谈到有关宝藏的话题。于是他在我住过的房间安装了摄像机,希望能窃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
一阵心悸:我的宿舍里,是不是也有同样的装置?
这些无视他人隐私的混蛋!
简自远说:“看来你是要坚持到底了……在药物作用下也没有说出来,或许我们该相信你。”
我压抑住要扑上去和他扭打的冲动,冷冷地说:“你这么一说,那天晚上的很多事就可以解释了:你从我房间出来的时候,一定撞见了穆欣宜从外面进来,你们一定互相质问但最终达成一致,都将对方的‘反常行为’保密。穆欣宜答应跟你合作,指证我梦游,为的是证明我神志模糊……”
简自远说:“可是,你那天晚上,的确起床了,而且进了阁楼!”
“但你并没有看见,对不对?”
简自远惊愕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在推算,我起身‘梦游’,是在什么时段。如果是在穆欣宜杀害成露之前,穆欣宜多半会看见我,但假如你也看见我‘梦游’,她就会知道你是位‘巡夜人’,而不会再冒险到成露房间里杀人,可结局是她杀人了,这说明你没有看见;如果梦游发生在穆欣宜杀人埋尸的过程中,她显然不会看见,你呢,是在她离开后进入我们房间,问那些关于宝藏的问题,问完后如果我下床梦游,你就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唯一人,没有必要和穆欣宜分享,所以梦游肯定也不是发生在那段时间里;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梦游发生在穆欣宜运走尸体、返回木屋之后。我想,不会那么巧,就在你们狭路相逢的时候,我也正好出来梦游吧,所以我猜,我下床发生在后半夜,我昏睡一天一夜后逐渐清醒,潜意识想到罗立凡提到成露可能会做出格的事,就到客厅里看看,没发现他就在各处找,包括阁楼,最后得出结论,他一定是和成露暂时和好,又回客房里睡觉去了。我的这一切,一定都被穆欣宜看见了——那一夜,对她来说,非同寻常,很难入睡是正常的。而你自己说过,一般到下半夜,就会睡得很香。所以我猜,我半夜下床的事,是穆欣宜在第二天早上告诉你的,你们对了口径,就这样,我正式‘梦游’了。当你们发现我有失忆的症状——我的确有失忆的症状,回想不起罗立凡连续两晚睡沙发的事——更觉得梦游的说法无懈可击。”
谷伊扬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因为他知道,在我昏睡状态中探口实,也是一种很冒险的举动,人的潜意识很强大,有时候可以调出无意识状态中的记忆——他只要证明我脑子不清楚,就可以进一步否认我说的其他话。就像寻常人都不会把精神病人的话当真。这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其实在某一刻,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的记忆了呢。后来,我提到他电脑里的视频,他坚决抵赖,正是用了这种保护。”
谷伊扬长嘘一声:“只是你们没想到,失去记忆有时候是暂时的,即便受到药物的影响。我现在就想知道,是谁在袋泡茶里做了手脚。”
“反正不是我。”简自远坚持道,“我们公安,绝对不能做这种事。”
“你是公安,却让两桩凶杀案在眼皮底下发生!”谷伊扬怒道。
“我又怎么知道穆欣宜半夜出门是去藏尸体?!我又怎么知道罗立凡……操,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罗立凡是怎么死的。”简自远振振有词。
谷伊扬和简自远都看着我,我没有回答,只是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水瓶,问:“听上去,你对药物有些研究,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吗?”
简自远将药水瓶拿在手里,对着Sevoflurane看了一阵,摇头说:“我没那么强大,不过,肯定可以找到答案。”他取出手机,开了电源,“我这里装了药物词典。”
Sevoflurane,是七氟烷的英文药名。七氟烷,是强力麻醉剂。
我说:“这是黎韵枝的行李中找到的。罗立凡,是黎韵枝杀的。”
谷伊扬和简自远脸上的表情都是难以置信。
“如果我先前的猜测准确,罗立凡和黎韵枝有染,那么他们一起出现在僻静的阁楼就很自然。罗立凡的皮带被抽走做为上吊的工具,但我发现他的裤子前面的纽扣和拉链也开了,为什么呢?我在想他们甚至在亲热,就在两人搂抱在一起时,事先准备好的黎韵枝将一针七氟烷注入罗立凡体内。我在罗立凡后颈部的皮肤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应该就是针扎入的地方。罗立凡最初可能会挣扎几下,但相信黎韵枝只要准备充分,尤其用皮带套住他的脖子后,可以有足够时间让麻醉药起效,从容地勒死罗立凡。”
简自远说:“但怎么会?他们……他们不是……”
“他们的确有交往,但不要忘了,黎韵枝和罗立凡交往的真正目的,是想知道,谷伊扬有没有将对安晓之死的调查透露给心机不深的成露。她为什么要杀罗立凡?而且就在成露死后不久呢?我想罗立凡多少有些明白,黎韵枝出现在这木屋里的动机不纯。成露被害,除了穆欣宜,罗立凡一定也怀疑黎韵枝。他甚至有可能知道黎韵枝有那只对讲机,有那个开关放猞猁进来。罗立凡是个花心的男人,但可能不是个黑心的男人,毕竟三年的夫妻,成露的失踪对他的打击肯定严重,他会很快怀疑两个人,一个是穆欣宜,一个是黎韵枝。相信他对两个女子都质问过,在他严词质问黎韵枝的时候,也许他威胁将她的身份说出去。。黎韵枝用对讲机联系了外界,得到灭口的指示后,将罗立凡诱到阁楼,故作亲热中下了杀手。”
简自远叹了口气:“这实在有些惊悚,猜测的成分比较大。”
“那么你有什么理论?李警官?”
简自远说:“我是负责文物盗窃方面的,对这种……”
“枪!”谷伊扬忽然说,“你一定有枪!”
简自远半晌不语,等于默认。我问:“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有枪,在地窖里我们完全不需要如此紧张,完全可以冲出去制服那个家伙,让他说出来龙去脉,我们的处境可能会大不相同。”他当时还装模作样地要去和来人打招呼,但被我们喝止。
“没错,我们的处境可能会更糟!你们当时的态度不是很明确吗?”简自远厉声道,“我虽然有一把枪,但还是敌不过同时扑上来的几条猞猁!谁又知道那个人有什么装备?可能我们四个人,当时就会成为四具尸体!”
“嘘!”黑暗中突然传来谷伊扬紧张的声音,“我好像听见什么动静了!”
40.非攻
前厅里静下来,我也立刻听见了,是从阁楼方向传来,尖细而凄厉,如猫叫般的哀嚎。
“是猞猁,被套住的猞猁!”简自远带着兴奋的声音。他和谷伊扬在阁楼顶的那个活动木板附近用铁丝设了网套,只要猞猁从那个天窗进入,立刻就会入套。简自远还在铁丝网的接口做了钩子,如果猞猁挣扎,会剧痛无比。
听着猞猁的嘶叫,我心里一阵阵发寒。
更心惊的是,如果没有那些防御措施,我们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简自远低声吩咐:“千万不要开手电!”黑暗中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