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人高马大却任性十足的小孩子了,他像真正的男人那样,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比如刚刚结束的围剿邪*教运动,他率领精锐部队,一直杀到邪教的老巢。在那里,他看到了一群被鼓动欺骗的六弓国老百姓。他们骨瘦如柴,似乎一阵微风就能将他们吹跑,见到整齐划一的部队,那些人如惊弓之鸟,失声尖叫着,他们双手合十,乞求所谓真神的庇佑。
而狡猾的邪教主事儿居心叵测躲在信徒之后,他们邪恶地期盼着尔夏大开杀戒,杀光这群单纯愚笨的老百姓。正义这个字眼,总是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如果尔夏杀了一个百姓,哪怕只有一个,他的这次出战就会萌上某种阴影,无辜的血是洗刷邪*教本质最有力的武器。
若是几年前的尔夏,一定不会洞察到这里面的阴谋。但现在,他远远眺望着徐徐上升的旭日,初升的阳光并不算耀眼夺目,太阳忽快忽慢地爬上天空,甚至还有几分调皮可爱。在尔夏的注视下,原本一派天真的太阳渐渐展露了恐怖的面孔,阳光由橘色变成了白色,光线也越来越强烈,一阵阵热浪扑打在人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东西烤焦的糊味。
有些体力不支的半大孩子已经瘫坐在地上,百姓们也不似清晨时站成密密麻麻的一排,而是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尔夏此时正站在一个土坡上,他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人们。毒辣的阳光令他身边的士兵全都低下头,但尔夏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他胸有成竹地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尔夏将锋利的箭架在了弓上,他冲不远处的举旗士兵挥挥手,那士兵赶紧舞动了旌旗。尔夏的部队全都打起了精神,他们齐刷刷地望着尔夏,等待主将发号施令。
尔夏侧过身,将弓拉满了,他的手微微一松,离弦之箭对着人群飞奔了过去。士兵们全都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样草率的进攻,若是伤到普通百姓,给了邪*教以诋毁部队的证据,那该如何是好。
士兵们神情肃然,垂手而立,默默期盼着箭射偏方向。
但射箭之人,是六弓国的神射手尔夏,焉能有射偏的道理。那箭像是有魔力一般,在快要接近人群的时候突然转了方向,竟然从人群缝隙中射向了站在最后面的那些邪*教主事人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是嗖嗖嗖的几箭,有人应声倒地,鲜红的血汇成了一条小溪,蜿蜒的从百姓脚下流过。
终还是没见过世面的百姓,他们受到了蛊惑,与国家为敌,等到有人员伤亡,他们又为了保命而忙不迭地逃跑。邪教教主焰夹在人群中,希望趁机脱身,他万万没料到,尔夏的箭术已经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士兵们无不为他们主帅的技艺折服。尔夏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他死死地盯着罪魁祸首教主焰,慢慢地抽出一根箭。那个教主十分精明,他夹在几个普通百姓中间逃窜,饶是再精准的技艺,也无法保证不会伤到那几个无辜的人。
尔夏唇角上扬,露出了标志性的轻蔑笑容。他突然放了一记冷箭,这箭朝着天空而去,引得众人大惑不解,大家都以为,尔夏失手了。正在众人叹息之际,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高空中坠落了,笔直地向地上砸去,不偏不倚砸到了焰身上。
这一砸饱含了千钧之力,教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砸在头上,便一命呜呼了。他站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待众人跑过去一探究竟,竟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天鹅,个头快赶上一匹半大的马儿,这样的重量,从高空中坠落,定能要了人的性命。
人人都惊叹于尔夏的射术,他竟然可以看到几百尺上空飞过的天鹅群,并准确地计算出落点,借天鹅砸死教主焰,且没有伤及周围百姓的性命,如此的胆识与魄力,无不令人为之倾倒。
这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全年少雨的荣城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这大雨不仅仅洗刷掉了令人窒息的热浪,还洗刷掉了拜火邪教在这个城市布下的恐怖气氛。尔夏对于教主焰如何利用戏法哄骗百姓祈雨之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生命中的又一场胜利。
但在百姓们看来,这场及时雨是太子尔夏带来的,他们的太子竟比所谓的教主更有法力。人们跪在雨中,不停地朝尔夏磕着头,他们高声赞美尔夏,他们称他为神之射手。
这些称赞无法换来尔夏一个笑容,他此刻归心似箭,只想着赶紧回到国都,回到他心爱的姑娘欢喜身边。但身为太子,他有着太多的工作,比如在当地选择一位有德之人,暂时代理知府一职,又比如要把那些被邪教侵占的土地分还给百姓们,要严惩鼓吹邪*教的乡绅,要奖励不与之同流合污的人士。
这些琐碎的工作令尔夏感到厌烦,但他却又不得不做。从来到荣城到攻破邪*教组织,只用了短短七日,但这些后续工作却花费了尔夏将近二十日。特别是在这期间,他收到了管家从国都寄来的密信,欢喜失踪了。
他手里攥着信,怒不可谒,飞奔着跑到马厩,执意要骑着黑马先回国都。要不是随行人员拦着,也许尔夏会连夜启程返回。
其中一个跟随了尔夏多年的侍卫对他说:“太子殿下,切不可鲁莽行事。那欢喜姑娘是在木华寺与丞相关尹见面时失踪的,那关尹与子寻素来交好,而子寻对欢喜姑娘又生了歹心,估摸着欢喜姑娘定是被他们二人用计掳走了。
殿下若是就这么回去要人,他们一定矢口否认,弄不好还会倒打一耙,说殿下诬陷他们。他们二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太傅,殿下又不能闯进他们家中搜查,而且若是打草惊蛇,唯恐会对欢喜姑娘不利。依在下之见,等处理好荣城的事宜之后再赶回国都也不迟,而且那时候,陛下定会嘉奖殿下,殿下不妨设宴邀请丞相太傅等人小酌。到那时,再派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潜入他们的府邸……”
尔夏虽贵为太子,但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并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首先,他是六弓国唯一的皇子,从未经历过兄弟阋于墙这种事情。第二,他崇武轻文,只是一味的专注练习射箭技艺,从未参与过任何的政治斗争,长大后更是久居边塞,过着风餐露宿的单纯日子。
面对欢喜的失踪,他慌了阵脚,正如那位侍卫所说,他不可能提着弓箭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杀去太傅府要人。被掳走了心爱的姑娘,尔夏愤怒了,但这愤怒还没有蒙蔽他的眼睛。他很清楚,若要夺回欢喜,定要经过详细的计划。
为了能早点赶回国都,尔夏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一方面他想要赶紧解决掉荣城之事,另一方面,他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否则一停下来,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子寻和欢喜并肩而立,微笑对视的画面。
虽然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坚信着,欢喜不会背叛他,他们深深地喜欢着彼此。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惶恐感觉令尔夏坐立难安,他担心子寻会用花言巧语哄骗欢喜,更担心子寻会霸王硬上弓侮*辱欢喜。
爱情容易让一个人丧失理智,变得疯狂,现在的尔夏就已经接近了疯狂的边缘。再有五天,他便能返回国都了,偏偏日子越临近,越令他焦虑不安。欢喜这个名字,不仅仅被他挂在嘴边,更被他刻在了心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懊恼自己,为何当时不带欢喜同行,为何不再多派些人手护她周全。除了射箭,欢喜是唯一一个能带给尔夏满足感的人。尔夏永远记得,那日和葛田比赛,欢喜就站在不远处,满怀信心地注视着自己。比赛后,当自己对欢喜说,要让她做王妃时,她脸上那又惊又喜的表情,是如此的美好,美好的令人不忍错目。
难道说,自己要失去她了吗?尔夏重重地甩甩头,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无论欢喜躲在哪里,他都要把她追回来,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因为他爱着她。
就在尔夏被强烈的思念反复折磨的时候,有一封急信送到了他的手中。他拆看信封,只看了一行,便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天终究是来临的,但尔夏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的爹爹,六弓国的皇帝若木驾崩了。这也就意味着,尔夏将登基继位,成为六弓国的新皇帝。
早在一年前,尔夏就猜到,若木那日渐衰老的病体恐怕撑不了太多的时间。特别是来荣城前,若木与他的那一番谈话,更是流露出了萧索落寞的味道。那时候尔夏就觉得,若木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果然,正如他所料,若木死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死了。
可尔夏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心痛,他仅仅是叹了口气,便默不作声地去收拾行李了。
坊间的传闻并没有错,尔夏的母亲、六弓国的皇后正是被她的丈夫若木活生生地烧死的。那时尔夏还小,却也已经懂事了。他被奶妈抱着,远远地望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火。他清楚地看到,爹爹若木从那火中冲了出来,他大笑着,那笑容如此奔放恣意,仿佛成就了某种丰功伟绩。事实上,他狠毒地烧死自己的妻子。看着那个站在大火前面又唱又跳、兴高采烈的若木,尔夏哭了。他知道这一场火不仅仅烧死了母亲,也让他永远的失去了父亲。
自此,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伟岸男人,只是六弓国的皇帝,却再也不是尔夏的父亲。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不知为什么,尔夏觉得,欢喜能理解他心中隐藏着痛苦。她和他一样,都经历过被亲人抛弃,只能孤独寂寞地成长。只有在欢喜身边,尔夏才感到安全与幸福,这些话尔夏并未对欢喜说过,但他相信,欢喜明白,正如他也明白欢喜心中的秘密一样。
尔夏不想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若木的儿子,无论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他成为六弓国皇帝的命运。因为他的父亲若木,早在那场大火之后,便丧失了繁衍子嗣的能力。无论他身上流着的血是属于戏子的,或是皇帝的,他都是六弓国的太子,这个事实无法更改。
曾经,尔夏想问若木,烧死母亲这件事,他有没有后悔过,可这话他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也许若木觉得那时的尔夏年龄太小了,小到不会明白他娘亲的死因,又或者是他内心不安而不愿再提及此事。总之,在尔夏的成长过程中,若木从未提到过尔夏的母亲,尔夏也从未主动问起过,二人心照不宣,相安无事。
尽管如此,尔夏仍感到一丝怅然。怅然过后,他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返回国都,继承王位。以前,仅仅是一个月之前,尔夏不在乎什么王位权力,但现在,他突然觉得,成为皇帝也不是什么无趣的事情。起码,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夺回欢喜,夺回他的皇后!
就在尔夏一行人即将来到国都城门口时,欢喜、乐泉和炎原已经提前到达了。
欢喜侧过头,笑着对坐在她身后的乐泉说:“没想到城中的百姓竟然全都来到城门口迎接尔夏……想来乐公子不愿让尔夏看到,不如就把这匹马借给我吧。”
乐泉皱了皱眉头,这一路上他都在揣测欢喜想玩的花样,可直到城门口,他也没揣测出欢喜的意图。现在听了欢喜的要求,他一跃下马。
欢喜冲他和炎原嫣然一笑,轻声说道:“乐泉,你姐姐乐正瑶一直想要陷害我,而你又企图利用我,我本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但因炎原这些日子对我照顾有加,这一次,我姑且不再计较,也请你转告乐正瑶,请自重。我这次退让,不代表你的小阴谋可以得逞。炎原,保重。”欢喜说完这话,扬起鞭子,抽了抽马屁*股,马儿奔着城门而去。
乐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摸摸腰间,那把嵌着宝石的小刀早已不见了踪影:“炎原,追上她!”
炎原凝视着欢喜的背影,只觉心如刀割。他想要拦住欢喜,但却深知自己并无资格这么做。
“为什么?”炎原心不在焉地问道
不待乐泉解释,就听城门处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六弓国的大英雄——新皇帝尔夏回来了。
“晚了。”乐泉沮丧地用手捂住了脸。
第十五章:新帝
炎原骑在马上,远远地注视着欢喜。他觉得有无数支看不见的箭矢对准了他,似乎稍微颤动一下,那些箭矢就会铺天盖地朝他飞涌过来。他的声音哽咽在喉咙深处,嘴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几个音节。
“她真是……很奇特的一个女子。”乐泉喃喃说道。
就在刚刚,亡国公主欢喜骑着乐泉的马,缓缓朝城门口走去。她看到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全都排成两队,恭候在侧。站在最前面的,便是丞相关尹和太傅子寻。子寻无意中发现了欢喜,他又惊又喜,欢喜冲他颔首示意。
子寻有太多的话想要问欢喜,自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