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夏是故意这么做的,他从一开始便讨厌子寻这个人,并不完全是因为欢喜。在他眼中,子寻不过是只披着羊皮的饿狼。官场上,没一个人是清白的,越是伪善的人,内心越是黑暗。在国都贵族中间,早就窃窃私语讨论过子寻和他寡嫂之间的暧昧情事,尔夏以为欢喜并不知情,便想借这场戏来告诫欢喜,她曾经的主人子寻并不是那么正直与高尚。
殊不知,欢喜早在进太傅府的第三天,便看出大夫人乐正瑶对子寻的爱慕之情了。欢喜不赞同尔夏这种孩子气的做法,但也不好张口加以指责,她默默地望着远方,不再开口。
送别了子寻,尔夏有些疲惫地靠在欢喜的肩膀上,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我的利箭哪天会瞄准他?”
欢喜听罢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她侧过头,上下打量着尔夏。欢喜恍恍惚惚觉得,她和尔夏很相像。他们都是在戒备森严的王宫中长大,没有朋友,独自忍受着孤独与寂寞。稍有不同的是,身为公主的欢喜需要面对小姨和烟容的折磨与虐待,而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当皇帝的尔夏则从小被教育如何使用弓箭,如何发动一场战争。也许,高高的宫墙阻挡了来自于民间的饥荒与战乱,但来自于他们自身的危险却无法避免。
无论是皇女还是皇子,全都被告知,只有比别的孩子更暴力,更残忍,才能获得更多的尊崇。出于这种动机,小姨横刀夺爱抢走了父亲,逼死了母亲,若非生长于深宫,是无法明白这种无道德无伦理但却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每一次登基大典,都伴随着辉煌与尊贵,但那龙椅背后的鲜红血迹,却无人发现,或者说,人们故意别过头去,假装一切都干净纯洁。”欢喜幽幽说道。
尔夏揉了揉欢喜的头发,他觉得自己无需开口,便和欢喜心意相通。他们俩都是在这囚牢里长大的孩子,这是这种特殊的经历,让他们越来越迷恋彼此。
回到太傅府的子寻却是一脸怒容,乐正瑶听说子寻归来急急忙忙在铜镜前整理好仪容,她拿起桃红色的胭脂在面颊和嘴唇上细细涂抹了一番,才一路小跑到正厅。
“子寻,我听说,这一仗凶险异常。”乐正瑶一边为子寻倒着茶,一边轻快地说道:“幸好一切得以顺利解决。”
“我在战场上看到了欢喜。”子寻面无表情地说。
乐正瑶手微微一抖,几滴茶水溅在了地上,她正了正神色,不慌不忙地接话道:“那太子尔夏这次出了风头,恐怕更加无法无天了呢。”
“我看见了欢喜。”子寻阴沉着脸重复道。
乐正瑶扬起头,冲子寻嫣然一笑:“不知你饿不饿,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些小点心了。”
子寻见乐正瑶故意躲闪他的话,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故意把茶杯扔到地上,怒视着乐正瑶。乐正瑶仍是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她伸手招呼侍女们赶快把碎杯子清扫干净。子寻猛地起身狠狠拽住了乐正瑶的胳膊:“大嫂。”
“子寻你……”乐正瑶从未见过子寻这个样子,她不禁有些害怕:“子寻,你快放开嫂嫂,很痛。”乐正瑶故作可怜地乞求道。
子寻冷笑一声,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乐正瑶惊恐地抽回了手:“我,自然知道。子寻,她不过是一个下*贱胚子罢了,你对她付出真心,可她却一转脸,成了太子的人。这种女人,怎么配的上你,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那依嫂嫂的理解,我该找什么样的女人呢?”子寻反问道。
“系出名门,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乐正瑶马上回答道:“总之不能是一个亡国公主。”
“这些条件,恐怕是说嫂嫂自己吧。”子寻浅浅一笑,乐正瑶以为子寻的火气消了,便陪笑道:“子寻,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敢奢求什么,只盼着你心里装着我这个嫂嫂。”说着乐正瑶走到子寻面前,大胆地抚*摸着子寻的胸膛。
子寻一把搂住乐正瑶,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乐正瑶的眼睛,乐正瑶害羞地合上眼,又嗔又笑地说道:“你这孩子,真坏,快放开嫂嫂。”她虽然这样说道,但却紧紧抱着子寻的腰,不肯松手。
“我的心里自然装着嫂嫂。”子寻咬牙切齿地说:“正因如此,所以我决定,要让世人赞美嫂子的忠贞不二。”
“这是什么意思?”乐正瑶睁开眼睛,不解地问道。
“我要求陛下准许,为嫂子修一座贞节牌坊。”子寻冲乐正瑶嫣然一笑:“这样一来,嫂子就能成为名垂千古的贞洁烈妇了。”说完这话,子寻不慌不忙地推开乐正瑶,转身走开了。
乐正瑶吓得瘫坐在地上,贞节牌坊这四个大字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肩膀。她清楚地知道,如果皇帝准许了子寻的请求,她便不得不整日里守着那座牌坊吃斋念佛,别说是想和子寻在一起,就是府中的男性侍从,也不得靠近她。
“子寻,你好狠的心!”乐正瑶绝望地冲子寻的背影吼道。
子寻远远听到乐正瑶的哭喊,不觉心情开始转好,他不愿这样对待乐正瑶。本来,如果乐正瑶没有妄想着改嫁给自己,没有把欢喜送走,也许子寻会一直默默地容忍乐正瑶暗恋他,但乐正瑶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到了子寻的底线,逼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十章:牌坊
一轮下弦月挂在幽蓝的空中,夜晚的微风略带了几丝凉意。子寻一个人坐在院中的凉亭自酌自饮,惬意闲散,仿佛今日他并没有遭受尔夏的羞辱。许久后,他放下酒杯,吩咐下人拿来了素芯的遗物——一把墨绿色的古琴,他随手拨弄着琴弦,也许是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抚琴上,那琴音显得深远而空灵。
袅袅琴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借着凉薄的风吹进了乐正瑶的耳朵里。她此时正躲在房中偷偷抹泪,听到这熟悉的乐曲,神色一怔,这首《苦寒行》自从欢喜走后,就再无人能弹奏出。乐正瑶几乎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支曲子深深占据着子寻的心。
伴随着琴声回想过去岁月的不仅仅是乐正瑶,还有子寻。他一直默默地问自己,从何时喜欢上了欢喜。他固执地认为,是从五年前的那次出游,在马车内欢喜对他说,‘无法再牵动她的心,也就没有了眷恋的必要。’子寻很想知道,在欢喜心中,自己是否存在过?是否牵动过她的心?
子寻,人人敬仰的大才子,在爱情的世界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有很多的女子爱他,他也曾用温柔来回报她们。她们离开他,他觉得惋惜,但却不会试图挽留她们,不会为她们的离去而感到痛彻心扉。
直到遇见欢喜,这个清冷的姑娘,子寻才真切体会到,失去的时候心灵所感受到的痛苦。连回忆都变得沉郁而悲凉,
‘我是不是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小心翼翼握住我手的女孩呢?’子寻的目光渐渐飘向了远方,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告诉欢喜,有很多的事情想和欢喜一同完成,那些美好的愿景他无处倾诉,只能借助这琴声来抚慰自己的心。
乐正瑶听着那悠扬的琴音突然腾起了几分肃杀,她的心随之一震。她有种不祥的感觉,从今晚之后,子寻就再也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了,这种认知让乐正瑶十分恐惧。
关于贞洁牌坊一事,并不是子寻随口说说,第二日早朝之后,皇帝若木准许了子寻的请求。在太傅府的门后,将建立一座六弓国国都内最为高大华丽的贞节牌坊。
只不过这些事情,居住在太子府的欢喜并不知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十分。尔夏清晨便要进宫上朝,他不准欢喜太早起床,一定要等到他下了朝,回到府内,才许欢喜梳洗打扮。
对此,尔夏给出的理由是:“我喜欢看你梳头发时的样子。”尔夏说的理直气壮,欢喜一时语塞,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依他。
下午的时间,尔夏在院子里练箭,欢喜慵懒地倚在窗边。她手里捧着一本诗集,暖暖的阳光轻轻拥抱着欢喜的身体。她的视线时而飘向尔夏,二人相隔甚远,却仍能捕捉到彼此脸上那淡淡的笑意。
一个月之后的某天下午,尔夏没有按照往常的习惯去院中习武。他走进寝室,从梳妆玉盒中摸出一支檀木梳子,他顽皮地解开欢喜已经打理妥当的发髻,没有目的地慢慢梳理着。欢喜侧着身子,微微仰起脸望着尔夏:“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尔夏假意嗔怒道:“怎么,你不愿?”
“不敢。”欢喜说着用手中的玉簪敲了敲尔夏的手背。
“欢喜,最近太傅府内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尔夏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故作神秘地说道。
欢喜嗯了一声,并没有提起太大的兴趣,尔夏见状只好接着说:“那个子寻,竟然为寡嫂建了一座贞节牌坊。”
欢喜右手捏着的玉簪突然掉在地上,顷刻间簪子摔成了两段。尔夏不再开口,而是直直地盯着欢喜的脸,欢喜苦笑一声,伸手捋了捋披在肩膀的头发,轻声说道:“太傅大人这是何苦……”欢喜的心中忽然袭上了一种莫名的悲伤,她知道子寻这么做的原因。她也知道,对于子寻来说,自己是个背叛者。
“这是他的决定。”尔夏把欢喜揽入怀中,他霸道地抬起欢喜的下巴,逼迫欢喜直视他的眼睛:“别忘了,是你固执地要闯进我的生命里,这个选择无论对与错,都没有反悔的可能!”
欢喜嫣然一笑,她郑重其事地对尔夏说道:“我从未想过反悔。”
尔夏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欢喜飘散着的长发,他觉得那是世间少有的美丽。欢喜,亡国公主欢喜,她明明没有任何可以改变命运的力量,她本该自暴自弃或是自私自利。可她没有,她的心无比强大,她的目光无比真实坦诚。这样的欢喜,令尔夏深深为之着迷。尔夏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欢喜成为他的妻子。
欢喜并不在意其他的人和事物,却偏偏在意他,在意这个给她印上月牙疤的男子。爱情实在太过玄妙,谁也说不清楚,一次偶然,会不会成为某种宿命的开始。
温馨平淡的日子终将过去,在六弓国的境内突然出现了一批崇拜烈火的信徒,他们围绕在一个叫焰的人身边,在荣城里作恶多端,这件事引起了皇帝若木的注意。他本打算派雷先将军率兵前去围剿这个邪派,但尔夏却自请出战,若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便应了他的请求。
欢喜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开始打点行装,准备跟尔夏一同出战。
“不可,你要留在府中等我,我出兵打仗,怎么可能带着一个女人。”尔夏严词拒绝了欢喜的请求。
“我……”欢喜本想说自己可以化装成男子,跟在尔夏身边。但到最后她却只是低着头,沉默地走开了。
尔夏盯着欢喜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耐烦地嘟嘟嘴,他迟疑片刻,叹了口气,大步追上了欢喜:“欢喜。”他有些别扭地唤道。
欢喜扭过头,以为尔夏改变了主意,她笑着问尔夏:“我们何时出发?”
尔夏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了捏欢喜的面颊:“谁说要带你去了,我是要嘱咐你,我不在府的这些日子,不许私自出府,更不许去见子寻。”
欢喜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尔夏见欢喜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眼珠一转,低下头本想用鼻尖蹭欢喜的额头,谁知欢喜猛地一抬头,二人的唇竟分毫不差地贴在了一起。
这是他们二人的初吻,尔夏虽然总喜欢表现出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却从未真正和女子接触过。在男女之事上,他不过是一个没开窍的孩子,他拥抱欢喜,抚摸欢喜的面颊,是因为喜欢与小小的占有欲。但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令他感到血脉喷张,呼吸困难,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欢喜的嘴唇。欢喜的脸一下子红了,她闭上眼睛,微微开启嘴唇,尔夏的舌头趁机钻了进去。
如果说,一开始尔夏的动作还很生涩稚嫩,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无师自通,学得很快,一个浅吻瞬间就变成了深吻。
尔夏紧紧抱着欢喜,他觉得全身上下就好像着了火似的,很难受,却又很舒服。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他情不自禁把手伸进欢喜的袍子里,小心翼翼地游走在他从未征服过的土地上。慢慢地,他觉得欢喜的身体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正因为他的双手而绽放着笑靥。
欢喜没有拒绝尔夏的入侵,事实上,尔夏的手指令欢喜十分着迷,它们恰到好处地挑*逗着欢喜的神经。欢喜的喘气声变得有些急促,她无意识地轻声呻*吟着,这种声音在尔夏听来不啻于最大的鼓励。
他的唇顺着欢喜的面颊来到了脖颈处,他不急不慢地用舌尖舔着欢喜的耳垂,而双手也没放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