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玉暄已经率一支小队寻来,他在溪边找到阿妩的匕首,往下一些又找到几缕皮毛,像是从衣上扯下的。找到这些踪迹,玉暄心里有了底,赶忙加快脚步往下游而去。
两边都追得紧。跑着跑着阿妩用尽了力气,突然前面是断崖,就像被削掉一半似的,她爬不上去,只好另寻他路,拐了个弯往平地跑去。
前方有片大草甸子,几头牦牛正悠哉地啃草。阿妩跑来,惊飞一群栖鸟。阿影率几名黑衣死士追上,把正在吃草的牦牛也吓跑了。原本一片平静之处,瞬间鸟飞兽绝。
慢慢地,阿妩停了步,两手扶腰直喘气,看起来像跑不动了。她转过身朝阿影叫道:“别过来。你放我条生路,我也放你条生路。”
阿影驻足,抬手做了个手势,随其身后的黑衣死士立马停步。他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突然厉了神色,就像是被人耍弄之后变得恼羞成怒。
“我要折断你的手脚,带你去见父王。”
话落,他伸手一指,后身黑衣死士持刀冲向阿妩。阿妩极为小心地往后退去,犹如落在笼中的兽无处可逃。
一个弱女子入不了死士们的眼,抓住她简单得瓮中捉鳖,他们疾步而去,正欲折断其手脚,没料其中一人忽然惊呼,紧接着他就往下沉去,之后几人刹住脚步却没能来得及,同他一样落入了圈套。
满目青葱之下,竟然暗藏泥沼,这些会吃人的坑吞噬起猎物,很快就把他们拉下去,而阿妩竟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就如这些浮在泥沼上的绿藻。
阿影暴怒,似兽一般抓起头仰天长嚎,他抓起一人把他扔进沼泽,然后足尖点踩其背,跃身冲向阿妩。阿妩见之变了脸色,果然是周王教出来的性子,她往后退,直至泥沼中央,阿影轻功了得,点水而过,眼看就要抓她个正着。
千钧一发之际,玉暄率兵赶到,他先是看见惊飞之鸟,后听到人声,凭依这些找到此处。黑衣死士回头,立马抽出利刃朝玉暄袭去,忽然几支利箭掠空而过,将他们射成了刺猬。二十余人还剩一半,同伴倒下,死士毫不畏惧,持刀朝玉暄逼近。
这时,阿影已经快到阿妩跟前,阿妩脚下无依托,也不知是何种招术,竟然能像站在平地上那般稳当。阿影不由诧异,阿妩像是看出他的想法,眼珠子一转,忽然媚笑起来。
“这可是你父王教我的,他教我习舞,教我飞天,只为能讨人喜欢。父王是不是也这样待你,让你为他拼命,他才会给你口饭吃?哦,对了,父王会不会把你叫去侍寝,让你替他……”
“住口!!”阿影突然大叫,面色如同死灰,脸僵如木。“父王待我们好,不许你说他!!”
“怎么个好法?是不是你不听话,他就会杀个人给你瞧?告诉你若有下次,下场就是如此。亦或者,他打断你手脚,再重新接上,好让你记得犯得错?疼不疼?是不是很想有人帮你,是不是很想娘亲?”
“住口!!住口!!”阿影暴怒,抽出飞刀袭向阿妩。阿妩顺势往后一退,叫他扑了个空。阿影手撑沼上绿萍,借力反弹,随后横刀挥去。就在他袭上阿妩面门刹那,一支铁箭直射而来。阿影反身躲开,用力不稳,一下子跌入泥沼。
很快,他半身就陷入泥潭,可他不死心仍挣扎着,极力伸手想要抓住阿妩,以此完成自己的任务。越动陷得越快,不一会儿功夫,泥水已经没及前胸。
阿妩就在旁边看着,似乎在想该不该救他。忽闻一阵脚步声,玉暄他们已经灭光死士朝这边走来,她连忙大声道:“停下,小心这里有沼潭。”
话音刚落,玉暄连忙止住脚步,随即焦急回道:“阿姐,快些过来。”
阿妩未答,她低头看着这少年郎凝神思忖,阿影也看着她,眼中尽是恨意,可是随着身子下陷,他再也动弹不得,皱起眉露出了可怜相。
阿妩动了恻隐之心,她想起了麟儿,想起了她儿时,像这样的年纪本该与家团聚,如今却是落得这般下场。她正欲伸手,然而稍弯了腰身,她又把手收回,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叫影。”
话落,阿妩走了,把这少年扔在吃人的泥潭里。
玉暄见她平安无事,大喜过望,不过刚才那幕他看得清楚,不由问她:“那个人是谁?”
阿妩低声回道:“他是周王的养子,叫影。”
玉暄听后点了点头,又往那处多看几眼。阿影犹如笼中之鸟,不甘地扑腾起翅膀,没想又令自己陷得深,泥埋到了脖处。
“我们走吧,大军还等着。”
阿妩有气无力地拉上玉暄的手叫他快走,似乎不想看这样场面。玉暄抬手收兵,可在转身刹那,他搭箭上弦,瞄准了陷在泥中的影。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喃喃自语,音落,箭出,毫无偏差地射中了阿影。泥中的人不动了,他这才放心离去。
***
天地归静,飞鸟小兽又跑来了,地上的血腥引来狼群争食。牦牛哞哞声,是阿影最后听到的声音,他半睁着眼,拼了仅有的一丝力气抬起头。蓝天白云,一切静好,突然他很想回去,想要向父王赔罪。但是……死了也好,死了就觉不了痛。想着,他欣慰,安心地闭上眼。
忽然,一阵轻而悦耳的铃铛声飘了过来,阿影睁眼,朦胧之中看到一头雪白牦牛,出奇大的黑角上系有五彩绳,背上似乎还坐了个人。
是神?阿影心想,可是神怎么会要满手血腥的人?他又朝那边看去,努力地睁大眼,的确,牛背上坐了个仙似的人儿,他的眼同他一样,是蓝色的。
☆、第99章 我是看到完结曙光的第99章
玉暄他们已经走了半日,不知事态如何。潘逸心如火燎,而面上不敢做得太过。军中有人窃窃私语,说行军怎能带女子,还未交战就出祸事,未免太不吉利。
王将军自不敢多言,毕竟丢的人是荣君的宠妃,弄不好是丢脑袋的事,更何况那些周国兵不知不觉就能把人掳走,这功夫可见一斑,前途多坎坷已能预料。
过了晌午,还没见人回来,潘逸有些坐不住了,他出帐走到王将军面前深鞠一礼,道:“过去半日无音讯,将军是否要派支队伍去找?”
王将军凝神思忖,抬手拈起美髯,似有些摇摆。当初接荣君旨意,是要将达喀以及丹兰兵马折损,以防其势壮大。若无援军折去丹兰玉氏未尝不可,但如今妩妃深陷其中,这事就为难了。
王将军拖延,不肯表态,潘逸欲再言,忽然前方就起了一阵燥动,丹兰玉氏回来了!
潘逸瞬间舒了眉头,王将军也大松口气,正当他想过去慰安,一人骑马而来。
“两将军,妩夫人有请。”
王将军听后略微诧异,没多想便回上一礼,道:“有劳,在下立马前去。”
话落,他与潘逸面面相觑,接着就去了丹兰玉氏驻扎之地。
此次行军,异族与荣国兵马各占五成。虽说结盟,但是时有摩擦,荣军看不起异族粗鄙,异族则觉得他们娘气。不过潘逸现身于达喀营队之中,众兵皆肃然起敬,惧于玉罗刹之威名。
十年间,潘逸曾以五百轻骑灭周国六千精兵,几次抵敌守城之战,他不眠不休,身先士卒,可以说荣国江山是他保住的,也可以说周国是他打下的。
见潘逸受众人敬仰,王将军心里不舒坦,他一入帐,玉暄极为恭敬,捧他上天,他这才觉得脸面有光,身板也硬了起来。
在外候了片刻,玉暄请潘逸二人入内帐。进去时,潘逸忐忑,心想过了一夜,小鱼可有受苦?抓她那些个又是何人?然而见了面,焦色便烟消云散。
小鱼正端坐交椅上,发髻工整,脸无污浊。墨染的眉,水凝的眸,唇似半埋在雪中的梅隐隐泛红。她穿得极朴素却妖娆似火,然而走近才觉这火是冷的,诡异得让人不敢亲近。
她一笑,唇角撩人得上翘,一双眸子半眯起来。行军几百里,王将军鲜于其见面,有时也是惧于荣君威望,不敢大胆驻目,然而就是这无意间的抬眸,正对上她的笑,他微愣,先是觉得此女妖娆,看得久了,心里竟然发毛,好似自己被一只兽盯着,亦或是被妖找上了。
“臣闻妩夫人受惊,不知夫人可安好?”他恭敬鞠礼,不敢造次。小鱼未出声,趁他弯腰之时,目光轻柔地移到了潘逸身上。她莞尔,褪了眸中艳色,随后吐了下小舌,示意一切安好。
潘逸轻笑,墨眸如星,璀璨生辉,还来不及回她,王将军已经立直。小鱼立马收起嬉皮模样,一本正经地点头。
“多谢将军,我并无大碍,请两位将军来是有事相告。”
话落,她便将所见所闻告知,自然她不会说是替潘逸解毒而惹上这个麻烦。不过如今周王精兵潜伏四处,这条道更是凶险,还不知道会有几个阿影出现。
提及此处,小鱼蹙起眉,肃然道:“过会儿,请诸位率军立即启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夫人可不歇息?”问者,自是潘逸,一夜无眠,想来小鱼也未曾歇息,他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此话引得王将军侧目,小鱼见他面色有异,便故作冷声道:“多谢潘将军,你只需做好份内事。”
语毕,她不再多言。
兴许是见潘逸碰一鼻子灰,王将军竟有几分得意之色,这军功显赫如何,还是轮不到他来受人器重。
出帐之后,王将军便整顿兵马,疾步赶路,依妩夫人的话趁早越过伏龙山,夺下周国下城。阿妩也这同些将士一样,无车无辇,不停赶路。
到一处峡口,忽遭敌军埋伏,玉暄兵马在前交锋,而王将军兵马迟迟未动。这是怎么回事?潘逸暗自思忖,突然想起荣灏所言,让他凡事都依将军指示。
此时出头,实在太过明了,别人定会觉得他有心向着异族。潘逸想着回头望去,看到小豆子后眨了下眼。豆子心领神会,趁人不注意,取出一根尖细木刺,手腕轻转,往前面马屁股上一弹。马儿受痛,踢蹬长嘶,结果不受控制横冲直撞。
众乱之中,忽然有人高喝:“杀啊!和他们拼了!”众兵不明所以,见有人驾马上前,紧接是潘将军持枪而上,纷纷举了刀矛大喝:“杀!”
王将军始料未及,想拦也拦不住了,青墨相接,如两波潮水推撞。阿妩手掌军旗,临危不乱,发号施令的气势丝毫不亚于男子。
前方是敌,后面是自己最珍爱的人。潘逸似得鬼神之力,英勇异常,所有不甘与恨意皆附于利刃之上,只为噬血。
一场战速战速决,敌兵惨败,丢盔弃甲,满地的血肉映红了苍野,渐渐地又被大雪湮没。
另一处,荣灏随大军攻下河口边城,听到伏龙山传来的捷报,他竟然有些不高兴。阿妩不在,甚是想念,可是每当想起她,总会有另一个人闯入,像根刺扎得他难受。
“潘将军如何?可有受伤?”
荣君问起,报信小卒不敢怠慢,恭敬回道:“潘将军神威,未曾受伤。”
“哦。”
荣灏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不出悲喜。孟青在旁嗅出异色,不禁替潘逸捏上把汗。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之所以没挑明,是因为潘逸还有可用之处,到时周国成了荣灏的囊中之物,荣灏又会怎么对他?孟青看得透彻,心有明镜,他偷偷地朝荣灏看去,荣灏似有不安起身踱步。
忽然,他停下脚步,侧首看来。见他目光犀利,孟青心里咯噔,忙把头低下。
“孟卿,你可替我做件事?”荣灏笑道,叫孟青起了身鸡皮疙瘩。
夜深,万籁俱静。先前下得大雪终于停了,寒风烈烈,刺到人的骨头里。这火不管用,顶上帐子只能挡风。异族里不少人出自雪域,自有抗寒抵冻的法子,荣军兵马则惨了许多,抱作一团,下上牙咯咯直打架。瞥眼看去,那伙异族帐子里喝酒大笑好不快活,有人心里痒痒,也便一点一点挪过去凑个热闹。
潘逸不知道去了哪儿,天冷,王将军裹着羊毛大氅实在不想动,也不想去管别人了。这正好让潘逸得了机会,躲在小鱼帐子里取暖。
软香在怀,自比火还暖和,可小鱼似乎提不起兴致,懒懒地依在他怀里,望着火苗出神。
“你在想什么?”潘逸在她耳边轻问,小鱼眼波微波,随后又黯淡失色。
“他才十五、六岁,和麟儿差不多大,我把他扔在沼潭里,大概已经发烂了吧。”
话落,一声低笑,似有嘲讽之意。
潘逸皱了眉,一手抚上她发丝,轻叹道:“古来征战,最无情的是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落得这个修罗场,你也无需过多自责。”
“我是想起麟儿,想他之后会不会和那个影一样,我怕……”
“嘘……”潘逸伸指抵上她的唇。“不会,我们麟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