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杀了她腹中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
“若你固执下去,别怪我对你用强硬手段。”他说了一句,不想再看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站起身,甩手而去。
屋里只剩下严岚一个人,好久,呼吸才渐渐的稳下来。
她抬头看着紧闭的门户,咬住唇,她必须逃出去,不然这孩子真的完了。
严复阴沉着脸,严岚的坚决让他甚是恼火,他出了慈华宫,一路往外走,身后跟着随从和宫里的太监副总管仇公公。
仇公公今天本来想让自己家乡同村的一个孩子进宫来当差,以前新的太监进宫自然由他这样的总管副总管负责,但现在宫中这样的情况,有谁进宫,还是要让严复知道。
他本想提,但看看严复的脸色,还是作罢了。
严复这样背着手走了一段,在一处宫门口停了下来,转头往右手边的竹林看了一眼,竹林里有一条小径一直沿深到竹林深处。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本来怒气冲冲的表情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
他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先回去。”
说着就走向竹林,沿着小径往竹林深处走。
仇公公仍然跟着,严复也没有让他离开,只是沉默着往前走,走了一段,他似乎忽然找不到路了,停在那里看着前面的叉路。
“冷宫,是走哪条路?”他沉着声音,问仇公公。
仇公公愣了愣,只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低着头指了一个方向,然后人走到前面:“让咱家替大人带路。”说着往前走去。
严复无言的跟在身后。
那是宫里最隐晦的地方,从红墙绿瓦华美无比,到眼前的一片萧瑟,严复的眼神也阴沉起来,眼看着穿着几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人洗着一大堆衣服,他问身旁的仇公公。
“当年洪妃住在哪里?”
洪妃?听到这个名字仇公公的脸色变了变,但因为低着头所以隐藏的极好,他不敢多问,宫中多年的磨练早让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有些事什么也不要问,只管照做就是。
“大人请随我来。”仇公公的腰弯得更低,带着仇公公往冷宫的更深处而去。
又走了一段,已经看不到人影,景物更加萧瑟,仇公公指着不远处一间屋子道:“就是那里了。”
严复盯着那间屋子,表情生出多种情绪出来,她,就是在那里上吊自尽的吗?
犹记得那抹绝美红颜,转眼就成了枯骨,飞灰烟灭,若她没有进宫,若当年。。。。。。,也许那又是不同的局面,一切都会不同。
他缓缓的走进那间屋子,仇公公这次没有跟着,精明如他,知道何时该殷勤伺候,何时该冷眼旁观。
门没有锁,推门进去,满以为是满目苍夷,却竟然整理的相当干净,他的眉不由皱了皱,走进屋,屋里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便没有其他东西,她喜欢的凤尾琴,钟爱的菊香,一并没有,这样的日子又是如何过的呢?
慢慢的抬头,眼睛看着屋顶上的那根房梁,七尽白绫就是缠在上面,她用它结束了生命?
他盯了那房梁许久,似乎要将那房梁盯到断裂,动也不动一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正悄然握紧。
应该是过了很久,仇公公在屋外往里面张望了几次,终于严复从屋里走了出来,表情淡漠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的手负在身后,眯眼看了下四周,院中一角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他想起屋里出乎意料的整洁,方才还沉在记忆里,此时渐渐的起疑。
为何,此处似乎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里还有人住吗?”他问跟前的仇公公。
仇公公一怔,道:“洪妃薨后,此处并无人居住。”
严复转头又看了看身后的屋子,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是洪妃的魂魄还在这里,眉轻皱了一下,道:“派人去给我查,到底是谁经常来这里?”
这是冷宫,外面有人把守,谁能擅入?很多猜测顿时浮上他的心头。
“大人,老奴死罪。”正是此时,猛然间有人忽然的一句。
严复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身粗布的老妇,不知何时跪在那里。
“你是何人?”盯着那老妇,严复冷声问道。
“老奴是洪妃的贴身宫女兰香,”老妇不敢抬头,低声说道,“此处并没人居住,是老奴斗胆偷偷来此打扫。”
严复的眼一眯:“院中人茶杯也是你放的?”
“正是,洪妃生前喜欢坐在那石桌边喝茶,所以老奴擅做主张每日泡一壶清茶在那里。”
严复的脸色终于缓下来,盯了那老妇半天,才道:“你也算有心。”
他不由的又看向那石桌,似乎看到娉婷的身影拿起白瓷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眼中有凄意,但一闪即逝。
终于没再说什么,他甚至没再看那老妇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把满目的萧瑟留在身后。
老妇好久才站起来,苍老的脸似乎还看得见当年的风华,她停了片刻,才往那屋里走去,然后在屋中的一个书柜后停下,跪下来轻声道:“皇帝,人已经走了。”
出了冷宫,仇公公觉得严复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便要在考虑新的太监进宫的事,他躬着身跟在身后,等拐了个弯才道:“宰相大人,这几日有几个新的太监要进宫来,已经净了身,您看什么时候带来给您过目一下?”
他刻意说已净了身,就是怕严复说这事缓一缓,果然严复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道:“此事你看着办吧,”所谓用人不疑,仇公公是自己人,这点信任应该给的,“不过,新用的太监不得入后宫当差,特别是皇后的寝宫。”
“是。”仇公公躬了躬身。
两人默默的往前走,又出了一道宫门,一阵风吹来,将两人的衣袍吹起,仇公公缩了缩脖子,边看着自己的脚,边跟在严复身后。
“其实大人可以等到皇后临盆了再说。”忽然的他就这么说了一句。
严复的脚步顿了顿:“怎么说?”
“只要生出来不是男孩就可以,不是有出戏叫作那什么换太子,”仇公公似乎不怎么记得戏名,“这样,也不会太伤大人与皇后的父女之情。”
说完他抬起头,看前面的严复,严复没回头,也没答话。
☆、失而复得
距离宫中的大火三日后,全国举行国丧,天下吏人,三日释服,三十六日内,民间不娱乐,不嫁娶,京城一片萧条。
熊莲。
坐在京城一处别院的凉亭里,边喝着热茶,边看着一场大雪后,院中的梅花。
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早退去了青涩,因为出生世家,即使长年在外游荡,与身俱来的贵气却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人自远处踏雪而来,雪分明很深,那人走过去却并未留下脚印。
“东家。”那人走到熊莲面前行了行礼。
“嗯,坐下喝口热茶。”熊莲看他一眼,拿起一个空杯子,替那人倒了一杯。
那人也不客气,坐下喝了一口,道:“多谢东家。”
“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熊莲看着他领口上的霜花道。
“那仇公公欠我们城南赌坊的五万两,我已经替他还了,我又另外给了他五万两,替他在老家又安置了宅院,现在听话的很。”
“可靠吗?”
“东家放心,我另外让他把他所了解的事写了下来并且按了手印,所写的内容与我们掌握的差不多,没有撒谎,有了这份东西,就是有了把柄在我们手中,他决不敢耍花样。”
熊莲点了点头,眼睛定在院中的梅树上,风一吹上面的花瓣纷纷落下,花中,他是最喜梅的,香气淡雅绝不艳俗,即使苦守寒冬,依然开得美丽不可方物,他看着那些梅花,眼前似乎晃过一个人影,永远都在凄风苦雨中,表情绝望而坚强,人分明在发抖,却仍站的笔直,回首间百花尽落,寒风中毫无自觉的美丽着,这样的人儿该是好好保护捧在手中里的,而正因为她的绝世容颜却一而再的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东家?”看自家主子看着眼前的梅发花怔,旁边的人微微有些奇怪,轻轻的唤了一声。
熊莲回过神,低头准备喝茶,却看到自己的茶中不知何时飘进了一片梅花花瓣,他看了一眼,又把茶杯放下了。
“千面猴到京城了吗?”他道。
“昨天到的,现在在府中候命。”
“给他两天时间熟悉姓仇的太监的所有一切,务必将此人学得唯妙唯肖,另外可以通知孔不二,他要换进宫的人可以带来了。”
“千面猴”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人的绰号,因为此人擅易容,便有了“千面”之称,他不同于用易容膏或人皮面具易容,而是将与女子的头发丝一般细,用几种特殊药物提炼而成的针拍入脸部,那些针非金非银,拍入肌肤便化开与肌肤同色,从而达到改变容貌的作用,易容者可如常人般做各种表情毫不僵硬,几乎无破绽可寻,等到想恢复原貌时,喝下解药第二日便可恢复,此技独步天下,没有第二人会用,因此“千面猴”曾名噪一时,但因为结的仇家太多,江湖传闻已经被诛杀于关外,却不知已被熊莲纳入麾下。
旁边的人一一记下了,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道:“东渊王萧潜昨日也回京了,似乎有些动静。”
“哦?”熊莲用手指拨去杯中的花瓣,“他在川蜀一带实力也算不容小觑,他回京?京城可就更热闹了。”事情也更有趣了。
“是。”旁边的人等着,看熊莲有什么吩咐。
“先看着,这事恐怕有人比我们更坐不住。”
陈薇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憔悴而苍白,却仍有种清丽的美,她面无表情的拿着酒壶立在一旁,偶尔替席上的萧延倒酒,国丧,不能娱乐,所以这样的场面便有些冷清。萧延只叫了人来弹琴,是她的小七,虽然只是个痴儿,琴艺却精湛,一段弹下来,席上的客人已经入了迷。
今天的客人陈薇是认得的,萧潜。
她还记得以前的萧潜,与现在一样的胖,经常被自己的兄弟捉弄,自卑而不爱说话,当时自己的父亲做帝师时,他也跟着学习,并无出众的地方,却写了一手好字,得到自己父亲的夸奖,同时却招来兄弟们的妒忌,将他准备写给先帝作礼物的贺词尽数撕碎,先帝以为他是故意送这样的碎纸给他,罚他在宫门口跪了一夜,自己当时随父亲到宫中观灯,见到跪在地上的他,看他可怜,将手中的一盒太后赏的桂花酥给了他。
也许是当年过于自卑,此刻的他看上去有种扬眉吐气,旁边陪酒的客人几句恭维,让他很是得意,酒已经喝了很多,此时正醉眼迷离的看着前面弹琴的小七。
小七十一了,与自己幼时有七八分相似,平时目光呆滞少了灵气,只有在弹琴时眼中才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陈薇有些不安,拿酒壶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眼睛看向旁边的萧延,萧延似乎已沉在琴声中,对萧潜看小七时过于热切的眼神,视若无睹。
正自担忧,萧潜忽然站起来,拿着酒杯跌跌撞撞的就朝小七走去。
“陈薇薇,本王终于找到你了,找得好苦啊,来,与本王喝杯酒。”说着伸手向小七的脸上摸去。
琴声骤停,陈薇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小七尖叫一声,举起琴朝萧潜的头上砸去。
陈薇大吃一惊,手中的酒壶掉在了地上,粉碎,酒溅了一地。
然而没有人关心她的酒,人们关心的是萧潜淌血的额头。
完了。
她心里叫了一声,然后旁边的萧延“霍”的一声站起来。
“好大胆子,来啊,给我将这贱奴拉出去砍了。”
陈薇只觉脑中嗡的一下,人直接跪了下来。
“王爷饶命。”
萧延居高临下:“饶命?怎么饶?”
陈薇咬咬牙,爬跪到旁边萧潜的旁边,萧潜被砸了一下,似乎还没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七,小七已经扑过来,哭叫着缩在陈薇的怀中。
“八王爷,小七还小,又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王爷要罚就罚我吧。”
萧潜这才看向陈薇,看着她怀中的小七,旁边的随从过来扶他,他摆摆手,看着陈薇:“痴儿?”
“是,她生下来就是这般。”
“那么她不是陈薇薇?长得实在太像了,”萧潜的语气甚是失望,脸上神色,酒还未醒,又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她现在算起来也应该是大人了。”
陈薇薇?这不是自己的本名?陈薇脑中闪了下,难道他将小七错认成当年的自己?
不过可能吗?但此时也由不得她怀疑,她跪前几步,抓住萧潜的衣摆。
“陈薇薇是我,八王爷,你是否还记得那日宫门口,我将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