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节
八月十五,中秋。
绍兴城却要比其他地方来的热闹。
八月十五,也是红衣社的“无头节”
“这‘无头节’啊,是有些来历的,话说三年前山西斩首了五名自称红衣道人的死囚,斩首那日正好是八月十五,”师爷赵霖立在船头,给孔不二介绍这个“无头节”的由来时颇有些明目张胆,“无头节因此而来,就是为了纪念这三个人。”
为死囚作祭奠,这是有意与朝廷作对,赵霖之所以说起无头节的由来也不过是为了看看孔不二的反应。
孔不二与陈薇并排坐在船上,看着河两边的各色花灯及戴着面具嬉闹的百性,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他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三个面具,有些奇怪的问道:“面具上的三张脸就是被斩首的五人中的三个吗?其他两人呢?”
赵霖没想到他还很有兴趣的往下问,咳了一声道:“据说其中一人被劫法场的同伴救下侥幸未死,而另一个则是出卖其他四人的叛徒。”
“叛徒?叛徒也要斩首吗?这叛徒岂不白做了。”孔不二拿了一个面具遮在自己的脸上,转过去逗旁边的陈薇,却看见陈薇看着一旁的河水,发呆。
正想问她在想些什么,却听她抬头看着赵霖问道:“那么那个被救的人呢?”
赵霖一怔,看着陈薇如秋水般闪动的眼,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半天才摇着头道:“谁知道呢?”
陈薇一笑:“也是,如果是我,早就躲到一个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说着抬头,正好看到孔不二正疑惑的看着她,她冲他焉然一笑,靠着他难得的娇声细语,“相公,妾身为你唱一曲可好?”
孔不二一怔:“娘子会唱曲?”
“以前府里的老妈子会一点,妾身跟她学过几曲。”
“那太好了,洗耳恭听。”孔不二侧了侧身,对着陈薇坐好。
陈薇一笑,轻声唱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唱的是秦观《鹊桥仙》,孔不二小时候没好好念书,这诗他只觉得是听过的,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虽不懂音律却也听出这曲没有什么快乐的气氛,反而透着股哀伤,他不由得皱起眉,眼看着陈薇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心里一软,也不管船头站着赵霖,伸手就将陈薇拥过来。
“别唱了,别唱了,瞧你都唱哭了,”他用手指轻轻的替陈薇拭泪,虽觉得自家娘子的眼泪来的莫名其妙,却也没问,像哄孩子般搂着她,“以后不许再唱这劳什子的歌,唱的再好听也不许唱。”说着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陈薇只觉得心里阵阵的疼,方才说唱曲,她还真想唱一首快乐一点的小曲,却不知为何,上口就是这首,是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吗?
孔不二的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嘴里哄着,他就不问自己为什么哭?微微侧了侧脸,脸贴着孔不二的胸膛,忽然觉得抱着他的人其实也不是完全的无赖,至少,对她还是不错的。
“相公,妾身有事要对你说。”有些事是不是总要说出口的,她迟疑了一下,轻声说。
“是什么?”孔不二低头看她。
“是。。。。。。。”
“哟,我道是谁呢,当着这么多人这般恩爱,原来是孔大人和孔夫人啊。”陈薇只说了一个字,前方不远处就有个娇媚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赵如月。
就在不远处的一只花船上,笑看着孔不二和陈薇。
孔不二心里骂了一句:这娘们儿,来得真不是时候。
人却松开陈薇道了声:“如月姑娘。”
赵如月“咯咯”的笑:“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说完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轮明月,道,“今日秋高气爽正是好日子,不如上船来,一起喝酒呤诗?”
孔不二看看赵如月的船上似乎还有人,再想想自己带着老婆一起上花船,这也太奇怪了些,便道:“改日吧,再说我也只会喝酒,不会呤什么破诗。”说着拱了拱手。
旁边的陈薇看得有些奇怪,上次街上也是,这次也是如此,孔不二似乎对这位赵如月很是客气,一般情况,只要他烦了,就算是他爹他也没好脸色,现在却一副看面孔,她不由得又看了赵如月一眼,同时瞥见她的船舱里似乎有人影晃动,应该是客人。
却见赵如月仍是在笑,转头对着舱里的人道:“怎么办,人家不给面子,我看不如算了。”
船舱里很久没有反应,过了半晌才道:“本人齐筝,红衣社的主事,今日真值中秋,特意备了薄酒邀孔大人一起赏月。”说话时,自舱里走出来一名男子,似乎比孔不二要年长些,并没有穿红衣,而是一身素色衣衫,身材修长,负手站着,月光一照,自有一番出尘的味道。
孔不二睨着他,眉头越皱越深,怪不得赵霖提议坐船夜游,原来是安排好的,红衣社主事?那不是头儿吗?妈的,又是个小白脸,简直比谢怀青还要小白脸。
他正想着,忽然觉得握在自己掌中陈薇的手抖的厉害,不由一愣,下意识的看过去,却见她盯着对面船上的男子,脸色难看得吓人。
“娘子?”他叫了一声。
陈薇却似没听到,只是盯着那个男子。
该死!莫不是看上他了?那更不该上船去,管他什么主事,孔不二只觉得心烦意乱,挥着手道:“说过改日了,没空,没空,船家,快划船,走了。”
单单这样看,孔不二完全就是个无赖,实在看不出厉害的地方,齐筝淡笑着看他着急想走,也不阻止,眼看着那船撑离,他眼神沉下来,无端的落在孔不二旁边的陈薇身上,手抚到胸口,忍了许久的气血终于涌上来,一口血猛地自口中喷出来。
“卿卿,卿卿……。”他低唤着,人无力的倚在船舱上。
怎么可能听错,那曲《鹊桥仙》就是他谱的曲,而当他自舱内走出看到她,已是神形俱裂,怎么会?分明已经死了。
“你怎么了?”赵如月大吃一惊,上去想伸手扶他,却停在那里。
齐筝没说话,只是跌坐在船上,看着远去的船,脸色苍白的吓人。
船摇摇晃晃的靠了岸,孔不二本来是想用力贬低那个叫齐筝的小白脸一番的,但看着陈薇的脸色,忽然的就没了话。
下了船,伸手扶陈薇上岸,纤细的手握在手中一手冰凉的汗,他用力握了握,希望陈薇能像往常一样温柔的冲他笑,问他有什么事,然而陈薇却只是低着头,不看他,不看满眼的花灯璀璨。
陈薇满头满眼的是那个素白的身影站在船头的样子,一再重复,一再重复,确实是他,自己没有看错。
“卿卿,我们一定会再相见,你要等我。”耳边是他嘶哑着声音喊出的这句话。
你要等我?
她从未想过要等他。
所有的只是谎言,只有他信以为真,一切的一切只是梦一场,梦醒就是虚无,却为何又相见了呢?
木然的被扶进马车,马车摇晃中她终于回过神,看到孔不二的脸,一双眼看着她,眼里是担忧,没错,是担忧。
失神的眼顿时清明起来,她嫣然一笑,头靠在孔不二的肩上,看着车帘扬起时车外的半壁欢快情景,道:“妾身方才有点晕船,现在好多了。”
“原来是晕船啊,怎么不早说,”孔不二伸手将她抱住,另一只手抚她的额,额上是层薄汗,他也不管那些汗,侧头在陈薇额上吻了一下,道,“方才那个小白,不,那个男的是不是长得很俊?”
陈薇知道他说谁,故意问道:“哪个男的?”
“就是赵如月船上那个。”孔不二伸手比划了一下。
陈薇点头:“的确长得不错。”
“比我还不错?”搂着陈薇腰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陈薇终于忍不住笑,手回应似的抱住他:“当然没相公那般神武。”
“真的?”
“真的。”
其实完全如哄小孩一般,孔不二居然开心的不得了,凑到陈薇耳边轻声道:“娘子,我们今天洞房可好?”
陈薇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脸埋进孔不二的怀中。
孔不二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手臂更搂紧些,开怀笑了几声。
车经过集市,渐渐的冷清起来,衙门已在不远处,就在孔不二还做着洞房梦时,马车忽然的就停了,因为来的忽然,车里的两人差点跌倒,孔不二火一下子大起来,伸出头去想对着车夫一顿臭骂,但看到车外的情景顿时愣住。
几个戴面具的人拦在车外,全是一身红衣。
妈的,感情自己没给面子,软的不行来硬的。
“孔大人,我们主人有请,请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个向孔不二行了行礼,说道。
孔不二并不想跟他们走,衙门已在不远之外,何况自家娘子还在车里。
“不是说改日嘛,那姓齐的听不懂啊?告诉你们主子,改日,改日。”说着就想缩回车里去,然而车帘还没放下,一柄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眉猛的一皱,这算什么?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当官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他倒不是害怕,这种场面自己也不是没见过,要知道自己就是看着老爹和大哥拿刀长大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车内还有自家娘子啊,这样一来就有了顾忌。
他回头看看陈薇,陈薇正盯着他脖子上的剑,脸有些苍白。
“我跟你们走,但要放我娘子回去。”他用手指搁开剑,准备下车。
“夫人也一起。”那使剑的人说着,忽然剑柄朝孔不二的头上砸去,孔不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砸晕了过去
☆、杀机
不知这又是哪里?陈薇被带进一间屋里,然后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
有人背对着她,长身而立,这个身影就算隔了三年她仍是熟悉的,只是清瘦了不少,她站住没有动,若说方才船上初见时她惊讶的难以自己,现在却已经平静不少。
那人微微的咳了几声,烛光也似乎随之晃动,恍然间有些玄晕的感觉。
然后那个人终于回头,一如三年前那般俊逸不凡,却似乎苍老了些,也瘦了许多,眉目间一些当年让她肃然起敬的正气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漠然,若不是五官完全一样,她几乎以为那是个陌生人。
“我听到你唱那个曲了,与三年前一模一样,卿卿,你竟然还活着?”他走近她,瘦而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手抖得厉害,一触到她的脸就用力的擒住,着了魔般,“你真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他说着,两滴泪便滚下来,掉在自己的手上,毫无知觉。
陈薇莫名的觉得这个人陌生的厉害,下意识的想往后退,身体却猛的被他抱住,然后灼热的呼吸喷上来,熟悉而不确定的唇找到她的,近乎疯狂的吻起来。
她并不阻止,只是任他吻,渐渐地属于他的味道沁进来,包括吻的方式,陈薇才觉得熟悉起来,然而同时口中尝到了血的味道,她一惊,手伸到两人的唇之间,推开他。
他满嘴是血。
“你怎么了?”
他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并不看袖上的殷红,只是淡然道:“老毛病了,不碍事的。”说着伸手擦去陈薇嘴角沾到的血,擦了两下,手指又在她的脸上停住,流连不去,似乎确认她真的存在。
“卿卿,我的卿卿。”他又用力的抱住她。
陈薇心里感慨万千,现在的局面有些复杂了,眼中有温热的东西不断往外涌,她用力揪紧了他的衣服,心里有太多的事想对他说,然后却死命的咬住唇,不行,也不能说。
“齐筝,”她终于叫他的名,感觉他的身体颤了一下,也许他在盼望着她后面是一句肺腑之言,却听她道,“那孔不二是我的夫君,我已经是他人妇。”
“不!”齐筝的身体猛的僵住,其实他方才就已经看出来了,此时听她亲口说却仍如晴天霹雳,他抱着她的力道忽然大了几分,哑着声音道,“你我四年前就已成亲,有媒妁之言,行过夫妻之礼,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妻子?”
“但我以为你死了,我与孔不二也是拜过堂的。”
“不算!”他忽的松开她,盯着她的脸,“你是我的,是我齐筝一人的,谁也休想与我抢。”说话时眼里多了几分狠劲,眸光冷的吓人。
那股陌生的感觉又来,陈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齐筝是何等心细之人,只是微微退了一下,便感觉到她的排斥,凑近她道:“你不愿意吗?还是你对他已有情?”
陈薇只是摇头,在他的记忆中齐筝从未这般霸道过,此时,真的像个陌生人。
“齐筝,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时过境迁,你冷静些。”手轻轻的抵在齐筝的胸口却被他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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