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顺着楼梯蹬蹬蹬向下走。空气中似乎有油烟的气味。那烛光越来越近,面前竟出现了一排用铁栅栏制成的牢房!那闪烁的灯光正是挂在每间牢房前的那盏油灯!
他一惊!
难道真如传言那样,皇上在各地的行馆中都有一个密室?!
四周望去,这密室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但有一间牢门被打开——
容若几步上前,一具尸体映入眼帘——
竟是秦月!只见一把刀深深地插入胸口,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可人惊讶的面容已经僵硬!
容若惊得几乎窒息!
“蹬蹬蹬——”楼梯上似有慌慌张张人下来,“公子——”余忠见容若立在牢房前,一脸的惊讶,“公子,怎么是你在这?!”
“你怎么会来这里?”容若盯着他,目光犀利。
“小的在后院给老爷送茶水,就听这佛堂里‘轰隆’一声,以为这佛堂怎么了呢,就急忙循声赶来——”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若稍稍放缓语气。
“这是密室——”声音浑厚冷硬。
“老爷——”余忠转身施礼道,“老爷,这夜黑风高的的,您怎么也出来了?”
明珠‘哼’了一声:“我若是不来,这皇上亲授权的密道岂不是要被捅漏了天?!”
说话间,他见到了不远处地上的尸体,“那是——”
余忠急忙几步上前。
“大人,”他一脸惊恐道,“秦公子好像死了?!”
“什么?!”明珠一惊!
余忠哆哆嗦嗦地从秦月身边捡起一块玉佩:“公子,这好像——”
只见那玉佩上血迹凝固,像是丢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明珠盯着容若,眼神意味深长:“一直以来已为你是个太重情义而难成大事的人,如今看来,你也有看明白的时候。这秦月因为写反诗而被我暂时关系来。我知道你同他是好友,因此一直没有要了他的命。如今你倒自己动手解决了他,看来,你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容若手中握着那玉环,想起那一闪而过的窈窕身影,眼中似有怒火闪动。
潇湘阁里,红烛摇影,在镂花纸窗上闪动着幽幽烛晕。
忽然,一个窈窕的黑影在窗外停留片刻,望着房中人,眼中似盈盈闪动。那人迟疑一下,将一个木匣放于窗下便闪身离去。
“我照你们说的做了,放了秦月!”莲花亭中,清泸一袭黑衣,对着来人冷冷地说道。
“呵呵——”黑暗里一个墨色的身影望着清泸眼角微红,谄笑了两声,“终究还是个女人,做事总是那么感情用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相信你那好姐姐也不会怪你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清泸厉声道,“放了秦月!”
“清泸姑娘,我们家少爷可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多少姑娘独守空房,眼巴巴地等着呢,可我们少爷连瞧都不瞧一眼,”段生从角落中走了出来,一脸阴测测的笑,“可少爷就偏偏看上姑娘你了,这可是姑娘几世修来的福分,姑娘又何必总想着秦月那个穷小子。”
“你不会要反悔吧?”清泸失声道。
“这怎么能说是反悔?”一个人冷笑着走进了莲花亭,“是你亲手替我解决了那个麻烦的穷鬼,怎么能说是我反悔?”
“上官清!”清泸惊叫道,“你们把秦月怎么样了?”
段生冷笑道:“明明是清泸姑娘自己将那一刀插在秦月心口上,怎么如今倒来问我们把他怎么样了?!”
“你不是说会及时救活他的么?!而且那一刀并不深,及时止血一定不会有事——这是可是你们答应我的!”清泸声音凄厉。
段平此时笑得更肆无忌惮了:“那行馆中守卫森严,旁人怎可以随便进入?!若非早就同明珠大人通融好了,你怎么可能那样轻松地进去?!况且他纳兰容若也不是傻子,若是我们立刻进去抬走秦月的尸身,他一定会起疑。若是那样,姑娘这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
“你们这群畜生!”清泸扑过去,抓住上官清衣服,凄厉道,“是你害死了他,是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她凄厉道,
上官清脸色一沉,一把推开了清泸:“你可不要不识时务,他秦月算什么?就是一落魄的汉家穷小子,而我是正经的八旗子弟。你若随了我,这辈子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清泸冷冷一笑,“我真是傻,怎么能相信畜生会如人一样信守承诺,”她望着茫茫黑夜凄然一笑,“秦公子,你可还曾记得那日在古桥镇同我说的话?尾生之约,至死不忘。以诚待之,永不相负——”泪水在她脸上滑落,如滴滴夜露般晶莹剔透,“秦公子,今生终究是我害了你,若有来世,我愿与你世世相守,绝不相负——”
“噗——”莲池里溅起了一片水花,清泸娇小纤弱的身体在黑夜一闪而过,落入水中——
“清泸!”上官清一惊,随即便像疯了一样冲了下去。
“少爷!”段生猛地抓住了上官清,“少爷,你难道还想跟这个女人有瓜葛吗?万一被明珠大人抓住了把柄,那岂不是陷老爷于被动?少爷!”
上官清扶着柱子,呆呆地望着池中泛起的层层涟漪,慢慢跌坐在台阶上。莲花池里,月色消融于水中,只留下了淡淡的脂粉气息。
☆、第十章 十年一梦,紫玉相忘是何期(3)
天还未亮,我便被玥绛楼里吵杂的声音惊醒。
我披起外衣下了楼梯。
“这是怎么了?”我叫住慌慌张张地纤儿问道。
“清、清泸姑娘死了——”纤儿哆嗦道。
外衣无声无息地滑落到了地上——我像疯了般几步冲出了潇湘阁——
莲花池边,一双沾满泥的莲花绣鞋静静地躺在那里,莲池上,几个仆人撑着小船,用竹竿在莲池里寻找着,一个杂役望着深深插入松软泥河里的竹竿,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瘫坐地上——
“姐姐,”乐滢端着一个木盒跑了过来,“姐姐,这是在你窗子下发现的——”
我一愣,接了过来。一枚玉静静地躺在红木盒子中,在光下泛着点点紫晕——
这不是鸣善当日仿的那枚紫玉荷珠吗?!
盒子底,一个纸鸢压在压在了玉的下面——
展开纸鸢,清泸的字迹出现在我面前:珍相予,鸢尾意,执意相与,莫要归去何问’鸢尾花语,字字锥心。将珍重赠予,如鸢尾意语深深情谊。手执它交给珍视之人,此去天上楼阁,莫要问及是否只影相随——妹妹罪孽深重,自知无言直面,只求这鸢尾执意,日日护佑姐姐平安——
纸翩然落地,那玉在莹光闪闪,我似乎能听到泪水落在玉面上轻轻的声音。
“没想到,你果然是那般不堪之人——”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我一惊,转身望去——
容若站在身后,面上冷得让人透不过气。
“澜玉翡翠坊之下,四位得力干来去无影,形如忍者。”容若冷冷道,“‘玉面’‘夜风’‘白僧’‘嵋边’,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没想到,那位高辈重的‘玉面’竟是你这般弱弱女子——”
“什么?!”我惊得呆在那里。
“怎么,事已至此,还要骗我?!”容若一伸手,一枚玉环在阳光下闪着光泽,“这玉佩是我当日赠与你的,‘相知相相,昭昭我心’”他一脸苦笑,“可这昭心付情的信物竟然出现在秦月的尸体旁边!本以为这至清至净之物终于寻到了好主,本以为我至真至切之心终于寻到了知晓之人,没想到,终是被那血渍污了一番清净!”
话间,玉环砰然掷地,碎片迸溅——
我的心仿佛也随之碎落!
“秦月死了?”我哑声问道。
“你做的事,还要我细细同你讲吗?!”容若冷笑道,“清泸恐怕也是命折你手吧?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知道了你的目的,所以你才杀他们灭口,是不是?!”
“不是——”
纳兰望着我手中的紫玉荷珠,冷笑道:“终于拿到真的紫玉荷珠了吧?还要说你同此事无关?!”
“无论从前如何,你都不会这样对我。可为何今日,你竟这般不信我?!”我颤声道。
“从前?!”容若苦涩一笑,“当日你从钰宝斋中出来,我还那般信你说的话,信你清绝之人怎会做杀人这般凶残之事!可如今看来,只怪我从前为情所惑,未曾发现,你娴静淑雅的外表下,竟有这样一颗狠毒的心!”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中像是被掏空了般。从前我知道,风尘歌妓只是那些风流公子,王宫贵胄们华丽锦缎上简单的饰品,是那些信手拈来,随手又可以丢弃的玩物;可自从遇到了他才让我明白,若是遇到真正爱惜自己,为自己所爱之人,即使是最简单的饰品在彼此心中也会如珍珠般弥足珍贵。可这世事终究逃不过“失去”二字,拥有永远都是失去的开始——
剑光一闪,锋利的刃口抵在了我的脖子上。乐滢和几个姑娘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容若表情冷冽。
我怆然一笑:“你既已恨了我,认定我是杀人的毒妇,我还有什么可说?你且下手吧——”
我闭上了眼,泪水自眼角滴落。
如今,我似乎才真正懂得了那些妖冶的脂粉下不尽的苦楚。或许,我早就应该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我这才明白,女人的灵魂是一种柔弱的寄托。如女红般勤勤恳恳地织起一张张密而华丽的网,最终却成了自己灵魂的枷锁。那曾令人艳羡的记忆,如今只成了一道道无法逾越的藩篱,在那里,脆弱永远都是女人一道无法解开的符咒。
剑刃上丝丝血迹恍然入眼,一滴血自脖颈流了下来——
剑尖忽然抖了抖,清光一闪,泪水瞬间朦胧了我的双眼。
容若痛苦声音遥遥传来:“此生,只当我未曾与你相识——”
“大人,”一个仆人呈上一封信,“这是遥梦湘刚刚送来的——”
上官赫接过信,示意他退下。
信封用油蜡封实,形状是上官赫熟悉的个鸽子型。他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
待他看完,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让段平过来——”上官赫对在外候着的仆人说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上官赫展开一张宣纸,蘸满墨汁,对刚进来的段平问道。
“一切都如大人所想,那清泸为了秦月,果真答应用玉环引纳兰容若上了当,再加上明珠大人旁敲侧击,将莫瑾儿与澜玉翡翠坊扯上关系,纳兰容若对莫瑾儿就是玉面深已信不疑——”
“这次你终于没有让我失望——”上官赫在纸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个“忠”字。
“此是能如此顺利,还是大人思虑周全。”段平说道。
上官赫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他盯着眼前的字,自顾自念道:“清泸是十几年前的五岁小女孩——鸣掌柜是皇上派的大内侍卫——只是你能在三日之内查出清泸的底细,又找到了紫玉荷珠,”他瞧着段平,眼神灼然深不可测,“以前我还真没看出你有这番能耐——”
“都是大人栽培有方。”段平急忙道。
“那你相信莫瑾儿是玉面吗?”上官赫盯着段平,意味深长地道。
段平一愣,继而苦笑道:“大人是说笑了。莫瑾儿她一弱女子,怎么可能是形同鬼影,杀人无数的‘玉面’?”
“她不是,那谁是?你吗?”上官赫一脸的讳莫如深。
段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上官赫一笑,拿起自己写好的“忠”字,咂咂嘴:“这‘忠’字上的‘中’若是不正的话,这字可就成了‘恶’——”
段平一听,面色一紧:“属下的命本就是大人的,为大人排忧解难,虽死犹荣,又怎么会不忠?大人明鉴——”
上官赫一笑:“既然你如此忠心,那我就赏你一样东西——来人——”
一个仆人端着一只盘子走了进来。
段平一见,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盘中放着一只烤熟的鸽子,鸽子的腿上还隐约可见绑过的痕迹。上官赫上前展开鸽子的右翅,只见那翅膀下的羽毛已经尽数脱去,上面竟印有紫色的翡翠花纹!
上官赫笑道:“如今是兴的什么风,怎么连只鸽子也给纹了身?!”他一转身,盯着段平,“你可认得这鸽子?”
段平头上直冒冷汗:“这——”
上官赫望着他,一笑:“你若是一时想不起来,我可以提醒你一下——”
说着,他从那鸽子翅下“嘶”地一声,揭下了一层皮。
段平心中咯噔了一声!
“依计行事,力保紫玉——”上官赫眯着眼睛,盯着那块印出几个小字的皮念道。
“应该是力保紫玉荷珠吧?”上官赫瞧着被烤焦卷曲的边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