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妍妍婧玉,红玉灼灼夜行人(2)
钰宝斋里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我刚进书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暗门打开,一股暗香飘然而来。
“瑾儿——”方继尧迎上前来。
“方伯伯,”我几步上前,“几日未见,伯父怎么一脸憔悴,莫不是生病了?”
鸣掌柜倒上茶:“师傅这几日正忙着紫玉荷珠的事情,已经熬了好几天了——”
“紫玉荷珠?”我一脸惊讶,“伯父,那紫玉荷珠找到了?”
方继尧摇了摇头:“谈何容易——原本以为找到你了,紫玉荷珠也就近在咫尺,没想到它早已丢失。纳兰父子,上官赫,都是何等通天人物,他们都未曾有丝毫眉目,我毫无线索,更是等于大海捞针。皇上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若想为你父亲洗脱冤屈,只能自己来了——”
“自己来?”我更是疑惑,“伯父要怎么自己来?”
“师傅他老然家自己做了一件——”鸣掌柜说道。
“那熏香——”我一脸惊讶。
“你果真闻出来了,”方继尧道,“虽然房内已经通了一阵子的风,但还是被你出闻来了。不错,那正是你母亲亲手调配的‘赤鸢粉’,里面配有足量的清骨散——”他长叹一声,“时隔多年,你仍然记得这气味,看来你对儿时之事一直是深藏于心——”
“儿时家父经常用此香薰玉。只因很多材质极好的美玉略有瑕疵和细长的裂痕,若因此放低了价钱甚至丢掉,那就太可惜了。母亲当时便调制了此香,将玉放在缕缕赤色轻烟中薰染,那些瑕疵和裂痕竟如嵌入玉中的鸢尾花,赤色惹目,浑然天成。记得当时便有‘赤烟绕玉织如意,鸢尾娇惹意娆娆’之说,因此便取了头字,叫做‘赤鸢粉’。莫非伯父要用此香熏制紫玉荷珠上的纹饰?”我问道。
方继尧点了点头:“皇上给我的时间已剩下最后一月,若我再寻不到那紫玉荷珠,你们尤家的遭受的冤屈便永无洗清之日,而那些枉死的亲朋故人于九泉之下也会死不瞑目!”他眼中满是悲苦,“当年我若不是为了你父亲在狱中的嘱托,恐怕早已经受不了那酷吏的屈辱和折磨,又怎会来忍受这番生不如死之痛——”
看到伯父如此悲伤,我心中亦是痛苦不已。
“那伯父要我做什么?”我问道。
方继尧叹了一口气:“如今真正了解紫玉荷珠,并能分出真假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了。我当年虽然见过紫玉荷珠并记下了它大概的纹理,但要与真品相比必是有很多难以修补的瑕疵,”他顿了顿,“但只要瑾儿不说,我做出的便就是真正的紫玉荷珠了——”
我瞪大了眼睛:“可若是有人找到了真的紫玉荷珠,那伯父岂非是犯了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
方继尧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云翳:“假的如何,真的又如何?”他望着我,眼中似有波澜起伏,“这世间之事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假乱真,三人成虎之事屡见不鲜。你父亲为人当真是真而贞,可结果如何?而你亲生母亲的结局又是如何?还不是被那些兴风作浪、落井下石的小人阴谋暗害,落得个锒铛入狱,满门抄斩?!你若是还记得你那可怜父母的生养之恩,就应该看清这世事风华背后的黑暗和冷酷,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为他们报仇!”
娆娆月色,似本就这样缄默无语,却时时让人牵挂和不忍错过。或许只有在这无争与无害的月光下,我才能感觉到这时光还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我叹了一口气,走出了钰宝斋。
一个人影轻轻从对面的店铺里闪了出来,看着我的背影,又望了望钰宝斋的牌匾,皱了皱眉。
后院一个隐蔽的阁楼上烛光闪闪。鸣掌柜脚步匆匆地向阁楼走去,方继尧紧随其后——
一黑衣人悄悄出了前院的店铺,四面望了望,闪身跃上高墙,一双贼亮的眼睛暗暗地盯着后院动静。一见鸣掌柜出了书房,便将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俯身向下望去——
可当看到鸣善身后之人,那黑衣人立刻面容大变,一对八字眉不禁抖了抖——
见鸣善进了阁楼,他定定神,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阁楼正上方的木质屋顶被掀开,方继尧与鸣掌柜各自用湿布捂住口鼻,开始焚香。
赤鸢粉浓郁的香气随紫红色雾气渐渐散开,莹白的玉石瞬间蒙上了一层红纱,妖娆夺目。黑衣人跃上房檐,提鼻只是一嗅,便立刻将头撇开,捂住口鼻,眼中出现了奇怪的神情。他望了望房中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了阁楼,飞身跃出钰宝斋。
一道红光闪过夜幕。
城隍庙中,黑衣人跪在佛像前。
“我已经探查过,没有可疑之人——”见佛像始终无语,黑衣人说道。
“夜风,不是说过不要轻易动用这种联络方式吗?!若为知情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到时后果不是你我这般小卒能够承担的!”佛像训斥道。
“夜风是有急事,”黑衣人拱手道,“今晚我跟随瑾儿姑娘到了钰宝斋,在哪里发现了一个人——一个本该已经死了的人——”
“谁?”佛像问道。
“十几年前享誉京师的‘赏玉奇人’——方继尧!”黑衣人答道。
佛像似乎动了动。
“你说的是当年尤家公子尤景的挚交方玉方继尧?!”佛像口气中带着些许诧异。
“正是!”
“他不是已经因为尤府一案受牵连而处决了吗?怎么出现在钰宝斋?”
“此人应该是钰宝斋的掌柜鸣善带来的,”黑衣人道,“他将方继尧藏得很好,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据京中密报,皇上将鸣善安插在江南已有十几年之久,如此长时间的经营,想必他那钰宝斋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黑衣人顿了顿,“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正在制作紫玉荷珠,从那块玉的纹理看来同紫玉荷珠很是相像,如今熟知此玉的人寥寥无几,而懂得用‘赤鸢粉’上色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方继尧若是做出了紫玉荷珠,我相信它足够以假乱真。”
佛像不语。
过了许久,佛像开口道:“方继尧能够活着出来,定是皇上特赦,看来坊主所料不错,果然还有一批人在暗中寻找紫玉荷珠。方继尧认识当年五岁的尤紫玉,必然很熟悉紫玉荷珠。若是通过方继尧找到紫玉荷珠绝对是最有保证的。如今看来,若是想尽办法阻止紫玉荷珠落到容若明珠的手中已经太过被动,”佛像顿了顿,“既然他想以假乱真,不如就将计就计,遂了他的心愿——”
“那——”夜风沉吟道,“下一步该如何办?”
“此事我会回禀坊主,你只需静静关注事态变化,将上官赫的目标引开。”佛像道。
夜风犹豫了一下:“属下还有一件事想知道——”
“说!”
“清泸姑娘是否与此事有关?”夜风问道。
佛像冷冷一笑:“你何时懂得了怜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我从不懂怜悯是什么,”夜风冷冷道,“但清泸姑娘绝非表面那般不谙世事,她有一对尤府的至宝——天山雪玉制成的冰壶。”
“哦?”佛像又是一惊,忽而又笑道:“没想到这紫玉荷珠竟然能引出这么多生了锈的陈年往事。想必那清泸是裘沛庄那老东西的女儿,”佛像哑然失笑,“没想到他女儿竟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报应不爽。此事你大可往她身上揽,无需有任何顾虑——此外,‘玉面’的事你要掌握好分寸。”
“夜风谨遵坊主之命!”夜风答道。
“还有,”佛像顿了顿,“一定要保证莫瑾儿的安全,这是坊主再三交代的——”
“莫瑾儿对坊主而言就是这般重要?”夜风话中透着难解的深意。
“在坊主身边多年,你应该最了解她的脾气,”佛像道,“不该问的就不要有任何好奇,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试图去寻找真相,否则,真相大白之时也会是你的死期!你好自为之——”
☆、第七章 妍妍婧玉,红玉灼灼夜行人(3)
一只雪白的鸽子扑腾这翅膀落到上官府后院的核桃树上,从一个树枝蹦到了另一个树枝,左右瞧瞧,又低下头轻轻啄着脚上的一个小小的塑料管。忽然,自柴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白鸽警惕地伸了伸脖子,扑扑翅膀向一扇开着的小木窗飞去。
“大人,事情正如您所料,”书房中,一个仆人上前道,“只是,同上次一样,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上官赫皱了皱眉:“是否祸起萧墙,还未可知,”他沉声道,“若是真有异心,迟早会露出马脚——”
段平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
“这几日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我交代你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吗?”上官赫俨然问道。
“大人,”段平拱手说道,“在下正在调查——”
“正在调查?!”上官赫“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等你调查出来,明珠那老混蛋就该提着我的脑袋去见皇上了!他如今将送舞姬的差事全数推给了我,明摆着是要我一人承担责任和后果,他若是从中耍手段,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当年将你从狱中救出,不是让你来当饭桶的!”
“是,大人,当年大人冒着被除官罢职的危险免了我的死罪,这番恩德属下毕生铭记于心,时时不敢忘记——”
“既然不敢忘,就给我拿出点本事来。现在纳兰明珠想用此法逼我找到紫玉荷珠,若是我办不到,他便会在献舞姬一事上做手脚,恐怕他还要重提当年诬陷尤府卖国私通一案。若是此些罪名都被皇上得知,恐怕我这半辈子的经营就要毁在那老匹夫手中了!”上官赫一脸愠怒,恨恨道。
“大人,”段平上前说道,“纳兰明珠不就是要紫玉荷珠么?大人身为这江南一带的父母官,定是也听说过很多传闻。那玥绛楼里满汉混杂,什么身份的都有,各个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当年名噪一时的尤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连带京城制玉的行家都满门抄斩,致使人人一时闻玉丧胆,连边疆小国进奉的贡品中玉石也属罕见。如今皇上又重提玉石,还如此重视,必定与当年一案有关。当年大人虽不是主审此案,可也曾经费心寻找此玉,可当时便不知踪迹,同时不知去向的还有尤府的一位绣娘和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据遥梦湘所说,当年与此事有点牵连的人都躲到外乡去了,而江南此地人口众多,身份混杂,最容易躲藏,因此她们母女俩便选择躲在这里。大人暗访的这么久,已经将紫玉荷珠的流失地锁定在那玥绛楼。再说,如今风传此事,谣言时常也有三分真,捕风捉影也是有影可寻的。这几日我观察了玥绛楼里的舞姬歌女,已经发现了很多疑点——”
上官赫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什么疑点?”
“在下看来,当年五岁的女孩,到了如今已十六有余,符合这个年纪姑娘在玥绛楼里有很多。但若为尤府出来的,而且此女子自小便得紫玉荷珠的滋养,自是相貌才能不同凡响,而且对玉石极为喜爱,一定深通此道。若符合这方面,玥绛楼的姑娘便屈指可数了——”
上官赫深吸了一口气:“若这样说来,那这人岂非就是名满江南的第一才妓莫瑾儿?”
“属下认为此事并非这么简单,”段平说道,“若是出自尤府中人,如是能逃出虎口,必会隐姓埋名,将自己以前所有有关尤府的事情掩饰或消磨得一干二净,以此来求得平安无事。若身上担着这样一份罪名,还敢毫无避讳的展示自己的喜好和所能,岂非与常理相悖?在属下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必定是表面上与玉石无一点关联,暗中却与玉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上官赫沉思道,“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只是这人会是谁呢?”
“舞姬清泸!”段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上官赫更是惊讶了:“清泸?”
“她便是那日酒宴上献舞的女子,”段平道,“她宴前三次起舞,次次惊艳全场,大人一定记得。”
上官赫一皱眉:“那女子很是得明珠的欣赏,还有意将她再次献与皇上。”
“大人当日是否应允了?”
“我应不应允管个屁用!”上官赫道,“他若想要的人,我有几个脑袋也拦不住——不过,这官场游戏,没人会寻些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他容若明珠荣沐皇恩去了,我却失了张笼络人心的王牌,没了玥绛楼里出众的姑娘,那些王侯阔少怎能为我马首是瞻?”
“那大人是如何说服明珠大人的?”段生奇怪地问道。
上官赫狡黠一笑:“很简单,只消一句‘那女子已非玉女之身,实在不宜献与皇上’,他明珠也只有遗憾的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