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不了,你们,也死不了!”
听到这话,年迈的士兵像是见到活菩萨一样,连忙将泯泽迎了进来,城门刚一打开,士兵们立刻迎了上来。
泯泽皱着眉头,“你们的父母官呢?”
“这位兄弟,文官病怏怏的,早就不中用了。武官啊,说来也奇怪,瘟病发起来头一天先死了。”
“那么,现在谁保此地平安呢?”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宫里下了密令,说不久就有蛊军接替我们,皇帝是发了疯了。”
泯泽点点头,这对自己来说也并非坏事儿,至少没有官员的话,自己的脑袋还算安全。
随着士兵巡视一圈儿,这整个城里都是疾病缠身的百姓,泯泽废话不多,记下了病症便到他们为自己安顿的宅子研究药方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飞龙纵升天(上)
泯泽不会看病,如果国储也要学本草药理,御医就都要去大街上要饭去了。
而且,泯泽没有多少时间,整个城中每天都有人死掉,尸体堆砌得像一座小山,没人出去运送尸体——没人允许。就算是士兵,也会出城便逃跑,像是流窜的耗子,将瘟疫传染给别人。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不慌不忙的,将那些人的病状写在了一张纸上,塞进一枚精致的小铜管儿,一声唿哨响起没多久,黛青色的信鸽停在了他的肩膀上,伸出一条腿来蹬了两下,泯泽抿嘴笑着,将铜管儿绑在小东西腿上,摸摸它的脑袋,一耸肩膀,小东西便展翅飞了出去。
这就是泯泽来这里的全部任务,做好之后,泯泽便在城里逛了起来。
遍地的狼藉之中,一个小孩儿抱着一枚风筝坐在墙角大哭,剪了碗盖头的脑袋活脱脱似是顶了个碗盖儿一样。泯泽靠上前去,像是摸鸽子似的摸摸他的脑袋,“哭什么?”
“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
泯泽皱着眉头,“那这风筝?”
碗盖儿立马警觉地将风筝抱起来,身子一扭缩成了一团,不善地看着泯泽,“你要干啥?”
“你会放风筝么?”
“我……还没来得及学。”
碗盖儿的爹是做风筝的,靠卖风筝糊口,他从小看着他爹做风筝,没日没夜地做,燕子、青龙、蝴蝶,整整一院子的风筝,他从未看见它们飞起来过,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泯泽沉思,“这么说,你也会做风筝。”
“我是和我爹学的,我爹很厉害,”碗盖儿信誓旦旦,“我也很厉害。”
泯泽忍俊不禁,“那好,你给我做个大风筝,我放起来给你看。”
“你放?”碗盖儿往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死倒儿,你想放风筝?”
“对,”泯泽表情认真,“飞龙升天,你想看么?”
碗盖儿确实很厉害,三个时辰之后泯泽终于承认。看着墨蓝色的天很是通透,泯泽脸上挂着欢喜,“这个时辰不错。”
“你现在放风筝,有人看么?”
“有,”泯泽更加严肃,“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你的风筝。”
可是碗盖儿只看到泯泽在鼓捣两三个圆乎乎会发光的球,他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累得睡着了,一觉睡醒,天光大亮,连续十几天死气沉沉的城里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昨晚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看到了!明晃晃的,就在天上飞!”
“是啊,真龙驾到啊!”
碗盖儿不知道人们讨论的是什么,听了半天才知道大家昨晚看到一条龙在夜空遨游,据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转头再看,泯泽和风筝都已经不见了,碗盖儿揉了揉眼睛,怀里多了个钱袋。
上面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龙。
第三天的时候,泯泽的信鸽回来了,落在他的肩膀上,又瞪了蹬腿,泯泽解开小东西腿上的铜管儿,一个纸卷儿掉了出来。
陈艾两根,菖蒲一块,夏枯草一小捏,紫苏一根,陈皮一个,干桑叶三片炖水。
五毒作引。
泯泽苦笑,这是在耍自己么?他无奈地拿着药方熬了些药,端着药庐优哉游哉地往门外就去了。
门口的灾民排成了片,两个士兵正冲着泯泽这边跑来,激动万分,“郎中,你可研究出药方了?我们大人也倒下了!”
“药方是已经研究好了,不过还需要药引。”
一听说药引是五毒,两个士兵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五毒?这不是要人命么!”
“是,不过吃了是要命,不吃,也是要命不是么?”
这话说的没错儿,两个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不行不行,不能拿将军的命开玩笑!”
三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宅邸,来到了武官的床边,看他的症状,也已经是病得不轻了,泯泽耸了耸肩膀,“你们看看他的脸色,再看看外面那些死倒儿的脸色。”
泯泽说的没错儿,这武官已经自己扛了好几天,被士兵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恐怕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说什么都不行!”年轻的士兵眼珠儿滴溜溜转了两圈儿,“你是蛊军的奸细,专门为了毒死我们大人而来的!”
“你要这样说,”泯泽面有难色,“我还真是不好辩解呢。”
“来人啊,把他拿下!”
泯泽倒是乖顺,主动举起了双手,“你猜猜看,你要是杀了我,他还能不能活?”
当初给泯泽开门那个年老士兵将年轻的士兵拦住了,“不行,此事万万不能儿戏。”他转头看着泯泽,“那我问你,既然你说你能治得了我们大人,如若这方子没用怎么办?”
“脑袋给你。”
泯泽说得坦然,脸不红心不跳,面容非常平静。
“你的脑袋谁稀罕?”年轻的士兵很是激动,“我们大人要是死了,你死一万次也赔不了!”
“那么,”泯泽苦笑,没想到居然被人这样说,看来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确不假,“这样好了,既然你家将军的命宝贵,不如等我染了蛊病,到时候用我以身试药,怎么样?”
“你这不是抬杠么!要是你还没染上瘟疫我们大人就没了怎么办?”
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那不死不活的大人竟然幽幽苏醒,微弱地喘了两声,“胡闹,怎么能用别人的命来试药。”
“大人,那您说倒是怎么办啊?”
武官豁达一笑,“药端来,我吃就是,反正不死不活,要真是毒药,也算是给了个痛快!”
有了武官的这话,士兵就是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去抓了五毒来,这武官还真是个汉子,将药送着那活生生的五毒,一口气吞了下去!
几人看着他,眼睛不眨,大气不出,就这样生生盯了半个时辰,只见这武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人一动不动。
等了半晌,连那年迈士兵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大人……”
小士兵伸出手来,颤颤巍巍递到了武官鼻子下面,顿时炸锅了似的狂吼了一声,“杀了他!大人被他害死了!”
☆、第两百章飞龙纵升天(下)
小士兵的声音突兀响起,就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的泯泽,也不免被那一嗓子吓了一跳。
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泯泽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怎么可能?
泯泽是不会用药不会看诊,但这方子是出自江湖鬼医麒麟山庄七老爷手下的,这老东西能把死人医活,这么多年医人无数从来没试过手,他居然会害死人?不行,不能相信!
内心里,那条高高飞起的白龙,断了线,落了,被雷劈了,摔了……
混乱之中,泯泽已经被两个士兵扭住了手脚,将他往门外拽着,他的衣衫被扯得凌乱,却根本无暇顾及,眼睛还死死盯着那武官。
怎么就死了?
泯泽被人一路推推搡搡拽到了门口,挨了不知道多少拳脚,嘴巴里冒着血沫,整个人狼狈不堪。
被人推着死死摁倒的泯泽心有不甘,眼神瞟过去,对面街上,碗盖儿正在看着自己,他的怀里还捏着那只风筝,那是一条小龙,白色,和泯泽那只大的一模一样。
碗盖儿眼神不解地直愣愣走过来,“你们要干什么?他犯了啥子事儿?”
士兵将碗盖儿一把推开,“去去去,别乱搀和,他害死了大人,你说能让这瓜货活不?”
“不会!”
“啥子不会?他的药方,大人喝下去了就……”年轻士兵的眼角流下了泪珠儿,那悲痛在目光转到泯泽身上之后变成了愤恨,一脚踹在了泯泽肚子上,将他踹了个趔趄。
“不会!”听到士兵的话之后,碗盖儿又摇摇头,“他可厉害,他是飞龙升天,他……”
碗盖儿的话始终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大片儿刀吓了回去,白色的小龙被他捏得死死的,眼看就要被捏坏,捏得变形。
看着那大片儿刀高高举起,泯泽心中一阵悲凉的笑,真没想到自己最后居然是死在这里,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那刀还来不及落下,院子里一声急慌慌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个士兵飞奔而出,“住住……住手!大人……醒过来了!”
年轻士兵顾不上问为什么,扔下大片儿刀飞奔而入,泯泽也被松了绑,这次是被恭恭敬敬地请进去的。
武官活过来了,是真的活过来了!那药刚一吃下去,人好像死了一样,但是没一会儿之后,就又活了过来,不仅仅是活了过来,而且是活灵活现地活了过来,整个人有生气了许多,好像从来没病过一样!
几人看看武官,又看了看泯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听得那武官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了,“郎中真是不得了!请受在下一拜!”
泯泽上前来,不卑不亢地拦住了武官,眼神看了看其他的士兵,“草民,有话要说。”
武官冲着士兵摆了摆手将他们赶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大门被关上,日光从木棱窗里照在地上,斑斑驳驳的花纹倒是清丽。
“大人,想知道为什么病好的这么快么?”
“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这不是病,是蛊毒。”
之前武官还不敢相信,这下算是亲历亲为,想不信都不行了,“那么,神医的意思是……”
“这次蛊军只是路过,整个城里的人就少了一多半儿,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在泯泽面前,这武官只有发问的份儿了,“为什么?”
“他们是在为自己划地盘,等到城里的人都死光了,他们便会来讲地盘接手。”
武官是血性方刚之人,一听这话气得一拍床板,整个床颤了颤,灰尘四溢,“笑话,国土怎能给他蛮夷一分一毫!”
“说是这样说,但是,大人知道现在的天下是谁的天下么?”
皇帝昏庸,武官已经听说了,还有人说那司马忠诚本来就是个无能之辈,江山早晚毁在他的手里。
“我听说,在我病了的这几日,有人见到白龙升天,相信不久后就有明智之君出世!”
泯泽忍着笑意,“先不说是不是有明智之君,单说眼下,我会将药方交给大人,还请大人保存实力,一是不要让蛊军知道蛊毒得解,免得招惹祸事,令百姓受苦;二来,请大人暗中做好准备,以便有朝一日明智之君出世的时候,可以助其一臂之力。相信这也是大人从戎之志!”
听到泯泽一番话,武官瞪大了眼睛,“先生一番言论惊人,必然不是平凡之辈,现军中缺少军师一名,不知道先生可愿意留任?”
“军师……”泯泽心中已经笑出声,脸上却是很严肃,他轻拂衣袖摆了摆手,“将军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还有其他事情,这世上被蛊军荼毒的城池不止这一座,还望大人见谅。”
“先生恩情难报,不知先生有何要求,我一定答应!”
“要求,倒是也有,”泯泽毫不客气,“下次在下再来的时候,还请将军为在下再开城门,可好?”
泯泽的眼神好像能迷惑人心,那意味不明的语气和态度让武官很是迷惑,他点了点头,不知道泯泽到底作何用意。
但是结果很快就得到了。
一行中,泯泽总共拯救城池十四座,来到边都的时候,边都城门紧闭。
边都乃是蛊军的要塞,蛊军最为精锐的部队都驻扎在边都,可以说是汉民和蛊族的界碑,也是中原军兵与蛊军的一道分水岭。
只见泯泽只是只身一人,白马一匹,还未来到城门前,城门便大大敞开。城内三步,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一看到泯泽便疯了一般如潮水涌来,冲着泯泽伸出手臂高呼欢迎,口中喊着字正腔圆的官话。
“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