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出走后的第三年,陶止的长女出生,央序生赐名。序生看着帖子笑了笑,大笔一挥——萧千宛。
千般情丝(思)宛宛,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再然后……宛宛捎信回来了。
宛宛偶尔捎信回来,总是只言片语的,且书信多半是几个月前所写,除了知道一点她的心境,其余的倒不如风信楼来得迅速。
序生迫不及待拆开信封,摊开之后一目十行,头一句便是骂他的:“柳序生,你每次能不能让娘亲先看?!”
他持信的手抖了抖。宛宛向来料得准他的一举一动,但能这般笃定的,倒也……令他哭笑不得。
但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
“宛宛的信?咳咳……”碧染披着件衣服,从里间卧房走出,瞧了序生一眼,从他僵硬地手中抽过信纸,细细一读。
信纸上,忽略第一句话,后面的令人……心惊肉跳。
——我已找到云眇,若想取回,须与其守护者成亲。我心已决,还请娘亲与爹不要挂心,不要劝阻。
“宛宛……要成亲了?”碧染半晌才吐出这么句话来。
原本怔在原地的序生被她这一句话激得一震,脸色一沉,当即奔回房里收拾行李。
碧染拿着信纸不知所措,细看了一下角落的日期,乃是两个月前的事。若当真如此……那宛宛现在岂不是已经……
她恍惚地躬□捡起信封,却发现信封角有两个牛蝇小字:用水。
碧染忽的通透,赶紧拿水侵泡信纸,不多时,纸的背面便现出了方才没有的几行字:哈哈,娘亲,哥哥是不是已经冲出去准备行李了?
“……”碧染甚是无语地盯着这句话,末了只好摇摇头,感慨自家女儿是当真吃死了自家儿……改口吧,自家女婿。
三年了,很多事情,该说的都已说明。序生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又表明了不会伤害宛宛,那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么些年了,她忧心的,不就是这个女儿的安危和幸福么……当年领养了序生后,原本是赎罪,得知宛宛没死,又不好弃了序生,况且她与序生当真是有一种砍不断的母子缘分。于是不惜将宛宛送到哥哥处抚养,当然也是为了宛宛的病着想。宛宛临到出生时,她曾遇刺被人从后心打了一掌,此掌带着寒毒,宛宛出生后便将这大部分的寒毒带了去,幼年常需泡在药池里调养。这药池就只有宣州碧门的碧萝山和杭州的“碧云天”才有。
荷姿乃是碧云天的管事,养在她那里自然是最好的打算。
只可惜,她这个当娘的,费劲心机为了女儿打点一切,却让女儿与她生了隔夜仇,自小就根深蒂固“娘亲不喜欢我,所以把我送人”的想法,任是她怎么做,也无法改变女儿的这种偏见,甚至令她对她的哥哥下毒手。
还好养子序生向来疼爱这个妹妹,纵容她爱护她包容她,让她欣慰之余,又生出了几分不安。
担心他们日后会不顾一切相爱相守,担心有朝一日序生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世,了解到了他这个养母乃是间接灭他一族的仇人后,会加倍报复到宛宛的身上。
爱恨从来一体。
幸得,序生选择了爱,放下了恨。这三年,这孩子日日的思念,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么?
既然如此,她也就可以放心将女儿托付出去了。
好歹女婿是自己一手养大,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也不用担心女儿会在婆家受气之类的……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就只剩将宛宛带回来了。宛宛既然能想出用水显墨写那样的话,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成亲,而是刺激了序生巴巴赶去接她回来。若她真的要成亲了,风信楼还不早早就传来消息?
序生当真是……关心则乱。
“序生,”见序生已打包好了行李向她走来,隐隐一副辞行的模样,碧染也不点破宛宛的小心思,只是笑了笑,“宛宛就……托付给你了。”
序生一愣,抿了抿嘴唇垂下眸子,“娘亲,我去找宛宛了,你要多保重。”
碧染露出一抹宽慰的笑,“不用担心。”末了又惆怅地叹一口气,“宛宛是我备了厚重的嫁妆准备嫁出去的……”
序生扯开一丝苦涩的笑:“若我真的没赶上,娘亲你也只有当女儿嫁出去了,嫁妆日后再补上。”
碧染摇摇头,失笑:“就怕我这女儿,嫁啊嫁啊又嫁回自己家来了。”
“娘亲……?”序生迷惑不解她的话。
碧染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序生啊,是嫁妆还是聘礼,就看你的了。”
序生眸中闪过光芒,忽的明白过来,“娘亲你的意思是……”
碧染意味深长一笑,“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好能嫁妆聘礼一起送,一起收回来。”
说到这个份上了,序生如何不明白碧染的意思,当即抱拳躬身一礼,“定不负娘亲所托!”
碧染是不是真的为了钱,他怎会不清楚?但她能松口将宛宛交付于他,已是不易。
“谢娘亲成全!”
“快走吧,晚了一步我就该去成全别的男子了。”
序生笑得一脸灿烂的脸一肃,“我知道了!”
不多时,一匹快马载着一人绝尘而去,夕阳余晖中颇是形单影只。
归时,能否成双作对?
归时,能否携手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花了很大的心血写历史小知识,正文就少了很多了。。。。。
历史小知识:
1。弹劾张尧佐。
张尧佐乃是张贵妃的父亲的堂兄,而非亲兄弟,甚是薄情寡义。张氏的父亲死了之后,孤儿寡母曾去投奔张尧佐,被他无情拒绝,理由是——我在四川当官,天高皇帝远的,还请省省吧。这才迫得张夫人带着女儿去当歌女。(时尧封史尧佐补蜀官,尧封妻钱氏求挈孤幼随之官,尧佐不收恤,以道远辞。)
难得的是,张贵妃发达了,也跟着失忆了……于是,张尧佐一路从四川一个小官走到三司使,掌管天下钱粮,实乃两府第一人。一腔热血的包拯包大人看不下去了……这、这是刘娥刘太后的翻版啊!不行不行,一定要制止!
于是包大人上奏了。
再然后,张伯父的三司使没有了,换来了四个超级隆重的头衔——宣徽南院使、淮康节度使、景灵宫使、群牧制置使。同时赐他两个儿子进士出身。一日之间,身兼这许多官员一辈子也求不得的四使,这在宋朝开国100年间从来没有过。(己未,三司使、戶部侍郎張堯佐為宣徽南院使、淮康節度使、景臁畬m使。庚申,又加張堯佐同羣牧制置使。辛酉,賜貴妃張氏從弟衛尉寺丞希甫、太常寺太祝及甫並進士出身,堯佐之子也。)
包大人怒了!上奏以各种前人先例告知皇帝陛下外戚的可怕性……具体内容太长,不一一说了。
而御史台和知谏院这对势同水火的冤家,居然再一次联手,目标——搞垮张尧佐!
皇帝陛下表示,我神马都没听到。
九天后,他不得不听了……因为他被人围堵了。仁宗陛下是好人,从来不迁怒大臣,于是他仔细地听……然后随心地说了句:又来拿张尧佐说事啦?节度使只是个粗官,有什么好争的?(仁宗初盛怒,迎謂之曰:「豈欲論張堯佐乎?節度使粗官,何用爭?」)
然后唐大人开始了他留名青史的话:节度使这玩意,本朝太祖太宗都当过,陛下肿么能说它是粗官捏?!(唐伲C公作御史裏行,最在眾人後,越次而前曰:「節度使,太祖、太宗皆曾為之,恐非粗官。」)
张尧佐的宣徽、景灵二使由此被罢免。
再然后,贵妃的枕边风吹啊吹……皇帝陛下偷偷恢复了这两个头衔,得来的结果竟然是挨了包拯包大人一顿口水,抹了抹脸承诺不会再不进台谏系统便随便给外戚官职了,也因此成就了他“千古仁帝”的地位,也成就了包大人不畏强权的每名。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得拜谢贵妃与张尧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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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宰相文彦博
对于此人,咱就不细讲了,重点说他跟贵妃的关系。
庆历七年(1047年),佛教在贝州造反闹事,朝廷派兵久久镇压不下。据闻,贵妃给文彦博暗示,让文彦博主动请缨去了贝州,轻易平乱,回来时,咱文大人便顶上了副宰相一职。
真正明文记载贵妃与文彦博暗有勾结的,起源于一种灯笼锦。此灯笼锦被贵妃娘娘穿在上元宴会上,很漂亮啊很漂亮,仁宗陛下看见了,随口问了句从何而来,贵妃很诚实表示,文彦博的夫人送滴……仁宗陛下顿时不高兴了。(妃又尝侍上元宴于端门,服所谓灯笼锦者,上亦怪问。妃曰:“文彦博以陛下眷妾,故有此献。”上终不乐。)
其实从此事和其他很多事可以看出,皇帝宠这个女人,却宠得很有分寸,从不让她逾越,包大人的担忧,纯属……杞人忧天!
***
3。唐介被贬
参张尧佐,唐大人在;参文彦博,唐大人也在。前者让唐大人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后者令大人功成名就……至贬官,当然,是把宰相大人拖下水后再走的。
弹劾的奏章明确指出,文彦博跟贵妃勾结,独揽朝政等等。(初,張堯佐除宣徽、節度、景臁⒘t牧四使,介與包拯力爭,又請王舉正留百官班,卒奪堯佐宣徽、景臁埂m曋瑥统帐埂⒅雨枴;蛑^補外不足爭,介以為宣徽次二府,不計內外,獨爭之。上諭介,除擬初出中書,介言當責執政。退,請全臺上殿,不許;自請貶,亦不報。於是劾宰相文彥博:「專權任私,挾邪為黨。知益州日,作間金奇澹蛑腥巳氆I宮掖,緣此擢為執政。及恩州平伲視麈成功,遂叨宰相。昨除張堯佐宣徽、節度使,臣累論奏,面奉德音,謂是中書進擬,以此知非陛下本意。蓋彥博姦钟希@用堯佐,陰結貴妃,外陷陛下有私於後宮之名,內實自為稚碇嫛!梗
那句“臣忠义愤激,早已做好了下油锅的准备,何惧贬官外放!(臣忠義憤激,雖鼎鑊不避,敢辭貶竄。)”令唐大人流芳千古,可其代价却是,被送到御史台处置(上令送御史臺劾介),然后被贬,春州别驾。 然后,唐介的上司,于是中丞王举正为其求情,觉得惩罚太重,仁宗陛下也觉得后悔,怕引起内外不安,当晚便改了主意,变成贬至英州别驾,还特意派人护送唐介,别让人在途中给迫害了。(中丞王舉正復上疏言責介太重。上亦中悔,恐內外驚疑,遂敕朝堂告諭百官,改介英州別瘢瑥腿∑渥嘁匀搿G仓惺棺o送介至英州,且戒必全之,無令道死。)
朝臣们看了都很感动,甚至有臣子说,陛下真是太爱惜唐介了。当然,也有臣子表示,陛下是怕死了一个唐介,让天下人觉得他心眼小害死了忠心的臣子,才会如此这般诚惶诚恐地保唐介安危。
真相为何,不得而知,不可考不可考。
☆、(五十六)一入苗地
苗疆乃是苗人所聚居之处的地域统称;东临洞庭,西贯大理,南到广西;山势连绵起伏,丘陵成群,地势险要。
若不是事先收了风信楼的消息,得知宛宛在川东的某个大部族里,序生一时半会儿还真的难以知晓她的行踪。这三年来,因着夭夭的关系,从风信楼传来的宛宛的行踪倒一直没断过,一会儿西一会儿南,像是故意与谁捉迷藏一般;难以琢磨。此次忽然传出要成亲的消息,也着实令人震惊,饶是风信楼,也表示从未听闻此事。
风信楼的不知,究竟是因为在苗疆布下的势力不够大,还是……此事本就是无中生有呢?
序生宁愿是后者。
云眇难寻,甚难找到野生的,持有者若是不给,那是情理中。若是提出让宛宛以自己来交换,那也在情理中……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生怕晚了一步,宛宛便成了别人的新娘,当即快马加鞭,硬是赶在九天后,就进了这个部族的区域。
这个苗家的部族遍及势力广,族人行事低调慎密,倒是鲜少为人知道。若不是有风信楼送上的地图在手,序生当真不敢轻易闯山,单就这入山的石阵的破解之法,便花了他一些精力。
哪知刚进了山,便遇见了熟识之人。
或者说……熟识他柳序生之人。
“可是小神医柳序生公子?”迎面走来的青年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看着极为的眼熟,序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序生端出平日里待病人的温和笑容,试问:“公子是?”
“柳神医贵人多忘事,也难怪。”青年男子抱了抱拳,“在下与柳神医曾同台竞技,只是在下在乙选时便折了,未能进入甲选。但柳神医从初选一路走到甲选乃至折桂,在下都看在眼里,甚是佩服。今日在此得见柳神医,不禁生了结交攀附之心,这才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