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独自站在院子里的庞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赵竹心回房后,他曾听见姬尔安的房中发出一声轻叹,跟着听姬尔安自言自语道:“我终于知道为何她总令我觉得熟悉。”
庞离望着半弯明月,良久良久……
他不懂姬尔安那句话的意思,也不懂自己此刻的心情,最近好像发生了很多令他难以理解的事情,他想逃,却又不能逃。
第二天一早,赵竹心好像将昨夜的事都忘记了。她将姬尔安的药熬好,交给唐叔,说道:“看了他的病已快好了,这里先交给唐三哥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唐叔接过药,说了声:“谢谢。”便去了姬尔安的屋子。
赵竹心跑到隔壁,叫了庞离出来,问道:“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庞离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吃了些早点,临出门时,赵竹心走到柜台前,说道:“掌柜,来两坛酒。”
掌柜笑嘻嘻地问:“姑娘要什么酒?陈年大曲、女儿红、竹叶青还是烧刀子?”
“这……”赵竹心回头问身边的庞离,“什么酒好喝?”
这可把庞离问住了,茫然说道:“这我可不知道。”
赵竹心心想:也是,他平日喝的酒,这种小店却未必有。于是跟掌柜说道:“烧刀子吧,要两坛。”
那掌柜一脸惊疑,问道:“姑娘当真要两坛烧刀子?”
“有何不妥?”赵竹心问道。掌柜只好吩咐小二去取两小坛烧刀子过来,赵竹心还不满意:“这么小一坛,怎么够?我要像那个一样大的。”她指着那边的大酒坛说道。
掌柜笑道:“我保证,对姑娘来说,这两坛酒足够了。”
赵竹心拿起两坛酒看看,似乎还对掌柜的话有所怀疑,犹豫着说道:“好,若是不够,你便将酒钱退给我吗?”
掌柜道:“好。”
赵竹心这才满意地接过两坛酒,又将其中一坛递给庞离。庞离问道:“这酒当真是给我们俩准备的?”
“是啊,走吧。”于是带着庞离走出客栈,她笑道:“总听人说这个东西可以消愁,我见你最近好像心事重重,不如就大醉一场,让这坛酒帮你将愁事都忘掉。”
湖面澄清,微微秋风吹得湖水现起层层涟漪,石桥上赵竹心和庞离席地而坐。
庞离问道:“为何不去风波庄?你该不会已经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吧?”
赵竹心苦笑:“没忘,只是时过境迁,人非昨日之人,物也非昨日之物。我已去过那里,风波庄已经不在了。”
庞离道:“你已去过了?”
赵竹心点头:“嗯,那里已经变成一户农家。一家四口,两个女孩子很可爱。”她拍开酒坛,笑道:“好了,我们是来喝酒的,不聊这些事。”
庞离也开了酒坛,两人举杯相对,一起灌酒。岂知酒一入口,庞离被呛得不住咳嗽,赵竹心干脆一口吐了出来,样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狼狈。待稍稍缓和之后,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你也是第一次喝酒?”跟着相视哈哈大笑。
笑得累了,赵竹心才又举着酒坛,说道:“唉,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这个东西,简直快辣死我了。”
庞离赞同道:“是啊,这味道确实不太好。”可是他却试着又喝了一口。赵竹心看着他,无奈地笑笑,也再次尝了一口酒,这次她硬生生地将酒咽进了肚子。
“离,从前你总说你把我看做朋友,我很感激。”
庞离道:“我以为你一直很讨厌我。”
赵竹心忽然问道:“现在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当然。”庞离不知道她为什么有此一问。
赵竹心又轻轻沾了一口酒,说道:“我只想帮朋友排忧解难,可否将你的心事说与我听?”
庞离不禁苦笑道:“说给你听也没用。”语气萧索中透着无奈。
“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多解决不了的事吗?”赵竹心忍不住问道。
两人的酒越喝越快,脸也越来越红,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了。庞离半倚在石桥上,说道:“你那么聪明,你告诉我,如果你至亲之人要杀你的好朋友,你怎么办?”
赵竹心轻笑:“这有何难啊?直接告诉你的朋友,让他有所防备,不就结了。”
庞离用力摇头,道:“不行,如果我跟他说,他一定会反过来杀我的亲人,所以我只能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赵竹心听了指着庞离笑道:“你保护人家?你凭什么保护人家啊?”庞离也跟着笑,他说:“用我的命……就可以保护他。对了,赵姑娘,你为什么要喝酒啊?”
“陪你啊。”她粉面桃腮,眼神迷离,嘴角带笑,瞧着庞离。瞧了一会儿,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她甚至有些要哭出来的意思,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有些呆,其实你很聪明。没错,我也跟你一样,想把烦心事都忘掉,忘得一干二净!”
这句话说完,她连坐也坐不住了,再看庞离早已搂着酒坛大睡。赵竹心看着他,痴痴地笑了笑,也倒在了石桥上。
第三十一章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赵竹心敲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勉强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是睡在客栈的房间里的。此刻,她难受的要命,起也起不来。外面的赵一平听见声音跑了进来,一脸担心的神色,问道:“竹心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回来的啊?我明明记得……”
“我跑出去玩的时候,看见你和庞公子都倒在那里,你是不是受伤了?姬公子他们偏说你们没事,可为什么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看赵一平满脸委屈的神情,好像一个差点失去母亲的孩子。若在平时赵竹心一定已经心疼地安慰他了,可现在赵竹心头疼的要命,想睁眼也不容易。
赵一平见她面色痛苦,急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啊,对了。”他似乎想到什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姬公子说,等你醒了就把这个给你喝。”赵一平去扶她起来。
赵竹心问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姬公子说你喝了这个就不会那么难受的。”
赵竹心心中奇道:“怎么平哥哥对姬尔安如此信任?”她只想到别人,自己却一口气将碗里的东西喝光了,她又何尝不是信任姬尔安呢?
好不容易挣扎着起了床,却是日已偏西的时刻,庞离还是迷迷糊糊地躺在房间里。赵竹心在心里发誓,她再也不想沾一滴酒了。她刚出了房门,见姬尔安正在院中跟唐叔切磋武艺,便到一旁坐着观看。
姬尔安见她出来,就停了手。唐叔从旁边拿了一条手巾递给他,他边擦汗边走到赵竹心身边,说道:“你总算醒了。真不知道你们喝了多少酒,竟醉成这个样子。”
赵竹心将脸一扬,说道:“我睡的总没你的时间长,不过你现在看来倒是精神抖擞。”
姬尔安笑着向她拱手,道:“那还要多谢姑娘悉心照料。”
赵竹心听了,颇觉意外,想不到这么客气的话竟然也能从姬尔安的嘴里说出来。又听姬尔安接着说道:“我们稍后要去钱塘江观潮,姑娘可愿同往?”
赵竹心愣愣地看了看他,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说道;“你在跟我说话?”
姬尔安理所当然道:“是啊,如果要去就要抓紧了,只怕一会儿观潮的人多了,占不到好位置。”
“可……庞离呢?他还没起。”赵竹心实在对姬尔安此刻的态度无法适应,她觉得姬尔安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我也去。”庞离倚门而立,好像还没醒酒。原来他在房间里听见两人对话,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钱塘江水浩浩荡荡,还未涨潮,已见其壮观之势。江水隆隆,即令是因宿醉而迷迷糊糊的庞离和赵竹心到了江边,也顿觉神清。可奇怪的是,本应人满为患的江边,居然只有寥寥几人,除了热闹的江水,其他都让人觉得分外的冷清。
姬尔安他们看见江边不远处有个卖梨子的老汉,眯着眼睛坐在那里,好像就算有再大的风浪,他也不在乎,也可以这样微笑的看着。赵竹心跑过去,笑问:“老丈你好,请问今日来观潮的人为何如此的少啊?”她故意放大了声音,生怕那老汉年迈耳聋听不见她的话。
卖梨老汉依旧眯着眼睛,说道:“若是在平时,这里早已挤满了人,可是今日却不会有几个人来的。只因这钱塘江涨潮虽壮丽,可却远远不比那个地方的吸引人。”
“哦?”姬尔安几人也跟了上来,听了老汉的话,问道:“在这里还有比海宁潮更吸引人的吗?是什么地方?”
卖梨老汉一字一字道:“风—波—庄。”
“风波庄?”赵竹心和庞离异口同声。
卖梨老汉笑道:“没错,你们也听说过吧?若不是我已太老了,也会去的。虽然那里不管男女老幼都可以进去,可是处处输给年轻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庞离问赵竹心:“你不是说那地方已经没有了吗?”
赵竹心道:“他说的自然不会是我想去的那个风波庄,即使我说的那个风波庄还在,也不会令人们抛却海宁潮而向往之。”
姬尔安问那老汉:“不知这风波庄在什么地方?”
“从这里一直向南走,看到两颗并连的杨树以后,再向东行三里,就到了。今日是风波庄庄主祁老大的生辰,所以今晚的风波庄一定热闹极了。”老汉似乎对那里充满了美妙的幻想,一边说一边已笑开了花。
这个“风波庄”绝不是赵竹心口中那个风波庄,在赵竹心的记忆中,风波庄不过是个小而简陋的饭馆,但却是她和姐姐从小梦寐以求要去吃顿“大餐”的地方。而眼前这风波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一片富丽繁华景象,竟是一座极大的庄园。就连富贵公子姬尔安、庞离也不禁赞叹,此地此景真如人间仙境。
山水环绕,灯火通明,整个庄园皆被湖水环绕,湖中轻舟微荡,岸上楼阁林立,处处仙乐飘飘,直看得赵竹心目瞪口呆,任何一个乞丐都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能走进这样一个地方。只是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男多女少,女子毕竟是不常出门的,即使有这样的地方,也只是一些家教不严的小户人家的姑娘,或江湖女子来凑热闹。
姬尔安倒是乐在其中,笑看各家风景,他那身贵族的气质与这里实在是相得益彰。一行人来到一阁楼前,他们发现所有楼阁都点着几盏大灯笼,唯有这个门前没有挂灯笼,有些黯然失色。再看门上匾额写着“偷香楼”三个字,姬尔安笑道;“这楼的名字倒也特别,难怪这里没有高挂红灯,既是‘偷’当然就不能太明目张胆了。走吧,进去看看。”他向来发号施令惯了,也没等别人答话,便已抬步买进门槛。
楼前虽然黯淡,可这“偷香楼”里却好像比外面还热闹,只是偌大的中厅却只燃了三盏灯,四周萦绕着阵阵幽香。姬尔安他们来得晚,只能站在后面,也看不见整个厅里的陈设。只听人群中间有一人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姑娘很快就出来。待会儿姑娘会给大家出题目,谁的答案能让姑娘满意,就可以成为姑娘的座上宾。”这声音活泼俏皮,让人听音想象,也觉是个可爱伶俐的姑娘。
立刻有人笑道:“不能成为蓝姑娘的座上宾,能做香香姑娘的佳客也不错啊。”
香香立刻发出清脆的笑声,说道:“您可真是抬举我了。”刚说了这一句话,厅内忽然亮了起来,众人才能看清楚,这偷香楼共有两层,到处缀着水蓝纱帐,中厅四壁大概挂着十几幅画,看来俱是名家手笔。那香香姑娘身侧立着两扇屏风,上面的画却像是刚画了不久的。
不过此时,大家早已无心赏画,因为站在楼梯上的人无疑比任何画都要美,都要吸引人。这样一个女人本该优雅的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可她竟纵身跃到人群中∥央,这身轻功干净利落,与赵竹心的又有不同。她穿的衣服也是极轻便的,一身紧身蓝衣,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她笑盈盈地坐在两扇屏风之间的高台上,说道:“香香,你又在胡说什么呢?”
香香道:“哎呦,冤枉。为什么在姑娘眼里,我就只会捣蛋呢?”
蓝衣女子笑道:“谁让你这丫头顽皮起来,连我都管不住呢。”
听她两个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刚刚等得焦急的那些人,现在似乎也不再着急,竟都安安静静的在听她们说话。
赵竹心发现自己身边这四个男人竟也跟其他人一样静静地听着那个蓝姑娘和香香的对话。于是轻声嘀咕道:“这个穿蓝衣服的女子就是什么蓝姑娘吗?她不是要给大家出题目吗,怎么啰啰嗦嗦说个没完?”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瞟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小姑娘怎么连蓝婼姑娘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