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儿个就同他说了上春后想在院内种些花草树木,没想到他勤快的很今天就开始翻土。
“阿福,你怎的这么早就翻土了?”我疑惑。
小青接过我手里的食盒,进厨房去了。
阿福甩甩手扶着锄头,笑眯眯回道:“东家,这土不翻可不行,里面虫子杂草种子多着呢,不冻泥土,来年可是会长虫长草的。”
佟嫂边捶衣服边笑道:“东家,这些花匠庄稼人的事呀,我们这些女人不懂,您呢,走了这么大老远的,赶快去歇息一下吧!”
我左右看看,没见着小狗子,忙问道,“佟嫂,小狗子呢?”
“穿着他新做的衣服喜滋滋的出门去玩儿啦,这小子!”
“哦,对了,佟嫂一会我午休过后,你便将手上的事情放放与我和小青一道上大街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佟嫂点头答应,从水缸里舀一桶水倒进大木盆里,开始清起衣服来,白色的皂角泡沫微荡,在微淡的日光下发出七彩光晕。我见她们都在忙,不再打扰,只让佟嫂洗完去找我一下。
才在屋内靠着摊平的小榻睡了一会,便听见小狗子哭着进院,一路抽抽嗒嗒的,伤心不己。
我与一旁坐着绣绢儿的小青对视一眼,两人起身拉开房门。
小狗子站在院中央,一头黑发被剪得良莠不齐,刚做的衣服也沾上污泥,有的地方还损坏不少,包子大小的窟窿大条条的跳入我和小青的眼。小狗子见着佟嫂,一把扑进佟嫂怀里大声嚎啕。
“我儿,莫哭,莫哭!告诉为娘这是咋的啦?”佟嫂急着问道。
这安慰没起作用,小狗子哭得越发委屈大声,不停抽气。
我见了他那样,猜着是与别人打过架,忙走下台阶,轻轻的将他从佟嫂怀里拢进自己怀里,蹲下来问道,“小狗子己经是个小小男子汉了,男子汉是不哭的!来,跟东家奶奶说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这么一说,小狗子的声音果然小了下来,抹抹眼泪,抽咽着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毕竟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说的不太清楚,只道有人骂他娘还有东家奶奶,还耻笑他是没爹的,他气不过这才与人打架,结果人家三个打他一个,他打不过,被人摁在地上,还被人剪了头发和衣服,他心疼今天才穿的新衣,伤心之下,才大哭不己。
我闻言,微怔,只不过来了两三天,竟会有关于我的闲言闲语。微微一笑道,“小狗子不哭,一会让你娘再给你做套新衣,那些小伙伴如果再骂你,你不理他们就是。这个世上,你并不是非得去喜欢每个人,也不每个人都非得喜欢你!那些人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们说是了。”
小狗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似乎是听说又有新衣,终于笑了。
暗商
将仅有的手饰折换成银子,和剩下的银票一起存进大通钱庄。做完这些,心,安定不少。
我让小青拿着我的拜贴去找李秀才。
站在茶楼的窗户前,透过窗纱,我凝望着远处飞檐楼宇载满的银白骨雪,心情起伏不定,不停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临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简单,心底没多大把握李秀才会答应这个近乎疯狂而又有些不合理的交易。
虽然他看起来不迂腐古板,但身上总有着读书人的傲气,他能答应让一个妇道人家养他?并且以相公的名义?
不管怎么样,己经走到这一步,步子总要踏出去。他不答应,我便再找别人罢,只是没这么满意罢了。
噔噔噔,李秀才一袭灰袍踏着茶楼的楼梯快速走了上来。
听着他的脚步声,我的心瞬间平静下来,这些事情,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敲门声响起,我转身拉开门。李秀才见雅间里只我独身一人,一张脸笑得有些不太自在。
我在茶楼包的是个单独雅间,这种私事是不好在大堂里商谈的。
拿着几个铜板打发小青去对街给她自己买些小饰品,我对李秀才微微一笑,道:“李公子,请恕小女子唐突,冒然请你过来确是有要事相商。”说着抬手请他进来。
李秀才面带疑色,犹豫一下,这才抬脚进了雅间,门在他身后轻合起来。
“请坐!”我坐下后,指指对面的位子,对他道。
我表现的很淡定自然,这让李秀才更加不明所以,我想他一定在猜我们几次见面也不过点头而过,会有何事要找他相谈。
我淡淡一笑,倒杯热茶,推至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旁,那双手布满冻疮,红肿不堪。袍上粘着的雪粒因着雅间的温渡慢慢的化成小黑点。
李秀才轻轻道过谢,双手捧着正冒热气的茶杯却并不喝。
我将视线从他捧杯的手上移开,平淡的扫扫他清雅的脸,隔着朦胧的雾气,婉转问道:“李公子,小女子听说令堂的病越发的重了,可有什么方法根冶?”
提到他母亲的病,李秀才刚刚还不太自在的表情放松下来,淡淡回我一笑道:“玉姑娘,多谢关心,家母的病很难根冶,也只好小心养着。”
我点点头,这些上次无意之中就己知道,我之所以这样问,只不过想要找个突破口。
我接着又道:“李公子可有想过以你现在的财力并不能给令堂很好的环境?”
我观察过,李秀才是至孝之人,母亲这个话题是他的软胁。从这里下手要比从别的方面有效的多。
李秀才听了我说的话,沉默片刻,尔后缓缓回道:“小生不才,能提供给母亲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我一叹气,生出同情,小心翼翼问道:“如果,有人能够给你一个很好的环境,不仅让你能够继续读书为三年后的会试作准备,还能给令堂一个好的将养环境,你可会答应?”
李秀才愣了愣,不以为然笑着回道:“玉姑娘,这天下恐怕没有这种好事罢!”
我点点头,“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李秀才闻言,温淡恬静的脸上微微变了变,轻皱眉头,问我道:“玉姑娘,小生何德何能让姑娘如此对待?”
我不再委婉,单刀直入道明我的目的。
李秀才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我结束话语。末了,他垂头沉思许久,才吸口气缓缓起身温文尔雅道:“玉姑娘,这种事情简直有些匪夷所思,小生虽家贫,但为了银子破坏别人清誉的事,还是不会去干的,这番话,小生不会到处乱说,姑娘也当忘了!小生告辞!”说完一拱手向门口走去。
他的反应我早就猜到,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劝服他,我也就不会找他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作戏是最好的选择,这人心善,定不会置我一个弱女子不顾。
遂,掏出手绢儿,抹抹眼角,还真是辣啊!低低抽泣道:“小女子早就是被别人休弃之人,那男人一并抛弃了小女子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小女子还有何清誉可言?小女子独身一人在外,娘家归不得,如果不是苦于无法,哪还能求上李公子?”
我撒谎了,是我抛弃了前夫,并且没有告诉他自己怀了孩子。有了他的那一刻开始,我早就打定主意,这个孩子也只能是我的,与夏秋生毫无瓜葛。
我之所以不告诉他,是因为如果他知道我有了孩子。我又不肯将就他,对这个孩子,也许只有两种选择,一堕了他,二生下来。
夏秋生和别的男人一样,是个传统的人,注重血脉,如果生下来,我是不可能从他手里带走孩子的。
就算这孩子在那个家可能过的并不好,就算如果他以后续娶别的女人,那女人也不会好好教育的我孩子,夏秋生也不可能让我带走他。
我这一番话说下来,李秀才脸上有了一丝动容,不过也只是同情罢啦,还不至于让他答应我的提议。
望着他挺直的背影,我继续红着眼眶,“李公子,难道你就忍心让令堂被疾病这样折磨下去,狠心让她被病魔折腾的日夜不能安眠?小女子的这个提议于你百利而无一害,如此好的机会,你真要放弃?小女子并不是恶人,只是想安稳过几年,等孩子生下来后,再找父母忏悔,那时,不会再占着你夫人的位置,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你也不必担心以后小女子再借此事缠上你,今日这事,你我心知肚明便好,也不会留下让人说三道四的把柄,如果你答应,就让人来小女子的住处提个亲,一切按正常程序办了,别人也只当你我情投意合罢啦!”
李秀才定定的站在门口,手把在门栓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两人之间沉默良久,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李秀才轻叹口气,慢慢回我道:“这事,小生先考虑下,如果同意了,便会让人送了草贴过去。”
我忍不住轻轻的弯了弯唇,李秀才这般说,大半是有戏了,他只是需要点时间好好沉淀下罢啦。
我无声点个头,目送着他下楼,而后身影消失在茶楼的幡牌之后。
谈完之后,我估计小青也差不多快回来了,便结了茶钱,缓步向楼外行去,小青一身素青儒裙,头上多了样钗子,一脸喜气的站在门口等着我这个东家。
我对她一笑,这个年纪,哪有不爱美的。之后又去书斋挑了些书,其中大多数是有关医理方面的书籍,小青接过时也不在意,只当我这个东家喜欢学医。
从那日起,我呆在家里专心待产。听说,孕妇的心情也很重要。
每日里看书,临贴,或与小狗子两个人坐在大院里望天。
也不知小狗子是怎么了,自那日与人打过架之后,再不出门,每日倒粘我这个东家奶奶的紧。
我有兴致的时候常常喜欢与他说说小时候母亲给我说的一些故事,其中有像《水浒传》这种快意恩仇的武侠故事,还有像《西厢记》温柔缠绵的爱情故事,不管哪种,小狗子都百听不厌。
“就这样,祝英台跳进了梁山伯的坟墓里,两人从此化成蝴蝶永远在一起……”我说完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发现小狗子趴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我抚着他的小圆头,对着一旁翻晒白菜的佟嫂轻笑,“佟嫂,小狗子睡着了!”
佟嫂在身上随意擦擦手,接过小狗子,笑道对我道:“东家,您太惯着他啦,再过几天学堂就开学了,到时小妇人怕他不愿离开东家去上学呢!”佟嫂己不再像初来时那般的拘谨,有时小狗子对着我撒娇,她也不再生气,只不停对着我为小狗子的逾礼道谦。
我摇摇头,“佟嫂,到时他有很多小伙伴了,哪还会整天惦着我这个东家奶奶啰!”
……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终于连着几日没再下雪,夕阳下,和田县下的沈水开始解冻。刚翻修好的灰瓦上,积雪在大家不知觉的情况下开始融化,雪水顺着瓦凹汇聚,从屋檐上滚下滴嗒落在石阶上,我很喜欢听着这滴嗒声入睡,这自然编谱的音乐,清新而又韵味无穷。
经过漫长的等待,月底,李秀才终于上门提亲,不过来的不是媒人,而是他本人。
佟嫂在开门时,从门缝里瞧见他提着的大雁,惊得忘了敞门,愣神半晌,直到李秀才出声提醒,这才快速打开院门。
“啊,李秀才怎的来了,东家正午休呢!你这边请,我这就让小青去请东家。”说着一边引着李秀才去花厅,一边吩咐小青叫醒我。
小青进屋,我就醒了,有了身子,我睡觉很警醒,常常一点响动就会醒来,也因此,我睡觉时,小青一般很少待在我的屋里侍候,而是出去帮佟嫂做事,或继续绣着她那手绢儿。
帮我化了个淡妆,她一脸神秘的对着我笑。
我摇摇头,这事早在预料之中,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神秘!
迈进大厅时,李秀才还是那身灰袍安静的坐在一旁喝茶,不同以往的是,头发不是全部束高,而是将后面的头发放了下来,顶上带着个小小的发冠,看起来成熟很多,尖尖的下巴变得圆润。
见我进来,他缓慢而又不失礼的站起身来,朝我行个揖,微微一笑,行为举止间颇有些淡润如水的感觉。
我微微福了福身子,笑着道:“李秀子今日所来为的何事?”见着他脚边的大雁,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做戏作全套,自然要不动声色的演好。
李秀才先是一怔,尔后脸上微微一红,吱唔着道:“这事本应家母前来,无奈她眼睛不好使,所以小生冒昧前来。”本来他可以让媒婆前来,无奈家里实在贫寒,竟分不出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