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欲蹲下身子,拿出祭品。
不想半路伸出一只手来,替我接过篮子,是长天。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碰见你,听说那天你去过沈府。”
不知长天这个时候为何会有此一说,我没作声等着他说下去。眼角余光里却见相公正恨恨捡着坟上不知何时落满的枯叶。
“我。。。。早就知道姑姑与玉伯父的事,那时怕你伤心便一直没有说出来。你一定在心里怨恨姑姑吧!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终生没有嫁人,姑姑也是个可怜人,你原谅她吧!”
我冷冷一笑,转头去看这个在母亲面前说出竟这番刺人心骨之语的男人。
与长天虽说分开十几年,但我自认还是了解他的,如今倒似全然不认识般。
“如果你今天是来祭拜娘亲的,我会真心欢迎。但如果你是来劝我接受沈四娘的,那请你。。。。滚!”
原谅,谈何原谅?如果死的是他的姑姑,他的侄女儿,他可还会这般劝我?
原谅,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可有看到娘亲过世前那口口声声念着自家孩儿时的凄苦神情,那思儿的痛苦?是娘亲被害得骨肉分离,不是沈四娘,他当然会说得如此轻松。
长天摆祭品的手顿住,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看我,“冰娃娃,你刚刚。。。”
我冷嗤,“是,你没听错,我是叫你滚!”
你凭什么跑到母亲坟前来劝我原谅她,娘亲被她害死自己亲生孩儿,她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原谅!如今,她马上就要成为左相填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算曾终生不嫁,那也是自己作的孽,为何要因着这点同情她?
“冰娃娃,你听我说!”
“滚!”随着我的一声高吼,长天慢慢站起身来。
“沈兄对不住,娘子有了身孕后情绪便不太稳定,怀着童儿那会也是这样的!大夫说她情绪不可过激!我看你还是先下山吧!”
看我一眼,眼底满是复杂,欲言又止,最后拂袖离去。
长天走后,我心底忍着的酸化成点点泪滴,掉落下来。
娘亲临死前的神情不停在我脑中回放,每每想起,那泪自个儿便落了下来。
相公误以为我是为着长天哭,母亲坟前虽没说什么,回来一路也默不作声。
晚上却是粗鲁的很。
事后,躺进相公怀里,我抱怨道,“下次再这样粗暴便踢你下床,自个儿睡去地板去!要是孩儿有个三长两短你自个儿看着办!“
相公吃饱喝足,终不再生闷气,故作委屈与我道,“娘子放心!这些为夫私下里早己问过大夫的!你那金子般的泪何时为我落过,如今倒让他得了个头拔,我自是气不过。那人还不死心,我得看小心些!”
没好气瞪他一眼,“我何是为他落泪了!今日是想起娘亲才心伤不止。”
“那怎地他一走,你就掉泪了!”
“我那是为娘亲不值,死了爹爹也没去看她一眼,娘亲尸骨未寒,他就去迎那沈四娘。沈长天还在她老人家坟前说上那么一通话来,这些人怎地一下全都变了!想娘亲在世之时,待长天也不薄,他总该有些情谊的吧,我没想到他竟如此薄情寡义!”
“对,他就是薄情寡义!没心没肺!黑心黑肺!这种人,娘子以后都不要见他!免得污了你的眼!”
“你。。。。。”我无语,相公何时都能胡搅蛮缠一番。
想起沈四娘,我不住哼一声!沈四娘!注定做不了爹爹的续弦。。。。
不久后,看着手中纸条,我满意一笑,一切都如计划般顺利的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沈府如今闹得纷纷扬扬。
沈四娘,最终出家做了姑子,我玉冰弦的继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从来我不惹人,就算处理事情也只对事不对人,夏秋生一事早让我明白,有时傻傻的等并不全对,我当然不会被动等着爹爹想起娘亲受的苦楚,放弃婚事。
所以我做了件事。。。一件足以毁了沈四娘一辈子清誉的事。
别人都知沈家四娘身子孱弱,一辈子是个药罐子,离不了沈府,这才没出嫁。
如今人人都知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沈四娘还是个年华正茂的姑娘时,便与人有染生下如今沈府二公子沈若云。
事发之后,长天一向冷淡的脸上,第一次现出怒气来。
掐着我上香的时间,拦了我的轿子。
隔着帘子,我平淡问道,“何事?”
长天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冰娃娃,你可知你做了何事?”
“近日我除了上香便是养身子,还能做何事?”
“你!唉!你做了件天大的错事!”
帘内,我微微顿首,天大的错事?我能作何错事,沈四娘的事儿,所有参与的人事后都被打发的远远的了,就连相公都是不知的。。。。最近,我只做过这一件事,难道竟是错了?
我心底止不住冷笑一下,怎么可能!就算是错了,那也得将错就错扳正了!长天是什么心思我不想理,也懒得理。遂淡淡又回了几句,对着小多轻轻道了声起轿,轿子很快向前行,将长天一人丢在身后。。。
欺瞒
金秋十月,硕果累累…相公一年之内连着升了两任,如今是个正四品太常寺少卿。相公创了一个奇迹,年未逾二五便官拜少卿,这虽说或多或少有些裙带关系所致,但与他自身的才华也脱不了干系。
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我终是知道,他早己与爹爹连成一气。爹爹明里打压右相,他则暗里相助。不知公公若知相公如此吃里扒外,会是个什么情景!只怕这李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临近下朝时分,我闲来无事与婢子撑了把油纸伞站在细雨下等相公,以往娘亲便是这样候着爹爹的,想起娘亲,凝着那檐外飞雨,心沉了沉。也不知娘亲是否曾如我这般,是飞扬喜悦的。。还是。。假情假意,这些随着娘亲的死,成了迷。。
我是站在偏角,正好与府门形成死角,能看见外边,外边却看不见我。如此等了差不多半刻钟。
有马蹄声传来,想是近了。不一会儿果见玉府马车缓缓穿过雨幕行来,到了地儿,车夫拿着马凳垫了。
首先下来的公公,一脸怒气,一下车望也未朝后望一眼,便气冲冲甩袖向自个院落里疾行而去。
然后才是相公。相公一身深紫飞鹤祥云衣,端得越发的清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即使是朦胧的细雨也掩不了。
相公越走越近,见着墙角的我,微顿快步行上来,接过小多手里的油纸伞。
霎时,纸伞成线的雨水落在他的肩头上。
我微微皱眉,有些不满他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边拿手帕帮他擦了水渍,边忍不住轻声责怪,“怎地如此不知珍惜自己身子!”
相公灿亮一笑,“娘子,你终于原谅为夫啦!”
我擦水的手一顿,刚刚忘了自己还在和相公置气的,快速度收了帕子,我不好意思咳两声,转了话头道,“刚刚,我见着公公脸色不好,怎么了?”
相公拉住我的手,无所谓一笑,“还能怎么着,怪我在朝堂之上没帮着他说话。”
本高涨的好奇心在相公如此轻描淡写敷衍之下,加之这些朝堂上的事我不太明白,遂兴致缺缺道了句哦,便不再作声。
相公边拉着我边向寒梅院行去,“童儿可是睡了?”
我点点头。
“小小江没闹腾你吧?”
我脸一红,啐了口,“你要也是个重男轻女的,看我不修理你!”
这话说完,我垂低头,刚刚说错话了,我不该说那个也字的。
果然相公脸色不好,忿忿道:“你竟拿我与夏秋生相比!”
“呃…。。”可不可以装作没听见。
“今晚看我不罚你!”
“…。。”
两人正边聊边行着,那头凌家大姑娘的身影忽然出现拐角。
一身全新海青妆束,面庞也画得精致,是眼下最时兴的扇面花钿妆,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这么一打扮,我这女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只是如此盛华装扮,翩跹而来,让我多少生出股别扭来,她这摆明了掐着时间过来的,以往,不知与相公偶遇过几次…。。这种邂逅还真像段子里演的那般…只是不知相公是否是那赏花人。
想着,转头去看相公,却见相公正凝着那处出神。
胸臆间忍不住生出股子醋意,相公何时如此正眼看过别的女子,倒底是男人,见着美人那魂都丢了。
抽出袖下与相公握着的手,自顾夺了纸油伞向前行去。近了,朝那美人儿弯弯一笑,如此,便给你个机会,我倒要看看相公需看至何时才能回魂儿!
闲步前行好会儿,相公才回过神来,袍角划过美人儿的海青裙角,急行赶上我后,轻骂我道,“你个没良心的,怎地独自走了。”
斜睨一眼相公,悠悠道,“我这是识实务,你既看美人看得起劲,我便不打扰了,免得自讨个没趣。”
“娘子…。。”
没好气回了句,“作何?”
“娘子难道没觉着那木头美人的装束很眼熟么?”
我歪头,细想。确实有几分眼熟。
“你啊!越来越不经心为夫的事,要不是了解你,我还当自家娘子移情别恋了!”
我啐他一口,“我怎地不经心了,每日里不将你伺候得服服帖帖么!”
相公似笑非笑看我,“既是如此经心,那怎地没看出刚刚那姓凌的一身新衣不正和我在和田之时为娘子作的画一样么?”
经相公一提,我顿醒,确实,除了脸庞上的妆,其它均是一般。这,那画儿明明收着箱柜里的,她何时看到的,想至这里,脸色沉了几分,“这或许是凑巧的。”
相公笑我,笃定道,“这怎地是凑巧,上次在前庭时,那衣裳也是你以前着过的样式。”
我一愣,相公竟观察的如此仔细,心底有些不快,“你倒是看得仔细。这美人儿也还真是个讨巧的!惹得相公多看几眼!”
相公似乎很高兴我这般醋溜溜说话,“非也,不是为夫看的仔细,而是…娘子每做的一件事我都记得,娘子喜绣花,喜看书,看后喜在所看之处夹素笺,喜清淡的吃食,喜李花,不喜欢牡丹,喜素色的衣裳,不喜华贵的,喜银质手饰,不喜金的,作画时喜臆想,不喜临摹。还有。。喜欢亲为夫的嘴角…喜欢为夫咬耳朵…”最后一句却是凑着我的耳朵根说的。
随着相公一路细数,我的步子渐渐慢下来,最后立在那里,凝着相公久久未动。
我只知自己将相公的喜好藏在心中细数,却不知何时相公也如我般,将我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娓娓道来之时如数家珍。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我决定原谅他刚刚盯着凌大美人出神的异举,原来他是在凌美人身上发现我的影子,才这般异样。
不过,为何那些私作竟流了出来,我定要查个清楚!
第二日送走相公,我赶紧地转身进了书房。
…将那书房里的画作一查,果然只余几幅,其余的竟是全丢了的,这…我心痛,这些画不知花了相公多少精力,竟这般白白便宜了别人。如今相公身价渐张,他作的画也水涨船高,一副在市面上并不便宜,是谁如此大胆,竟偷至我处。上次嫁妆一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计较,不是我的我不要,但是我的谁也别想白拿了!
将下人聚齐,就连那洒扫的小厮都没放过。
“除了留书和伺墨,怀佟三个人,你们可还见谁进过书房的?”
下面鸦雀无声。
小多抬高下巴,她是越发的高傲了,有些手段使得比我还熟稔,只听她脆声道,“你们一个个都哑巴了?仔细着点你们的皮!平素里大少奶奶可有亏待过你们!竟帮着外人来欺大少奶奶!还不快些说,这些时日里可瞧见还有人进过大公子的书屋?要再不说,那板子可是少不了的!”
小多这么一说,一个看着灵泛点的小婢子慢慢站出来,低头对我道,:“禀大少奶奶,前儿个时日奴婢见着紫鸢姐姐进过的。”
挥退她,“这事我知道,可还有别人?”
又有一个婢子出来,“我我我见过张…。。”正说至关键处,一旁的婢子掐了她的腰,立时噤声。
,动作虽隐秘,然我看见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