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地方!”后面的话,娘亲的声音几乎是拔尖发出的。
娘亲尖锐的质问直刺脑海,我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事发突然,这个晴天霹雳让我不知所措,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不是娘亲亲生的,娘亲那句我养着的是别人的孩儿,将我二十几年来的认知彻底推翻。
“是我对不起你,那孩子,那孩子一生下来便是个死胎,我怕你再受不了惊,便唤人找了个女婴来替。”娘亲哼笑一下,“呵呵,果然早死了!那弦儿又是哪家的孩子?!是那人的,是不是?!是沈四娘的…是她换了我的孩儿!“
“春,你好好养病便是,何必多问呢,哎!”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也不过几日苟活,你就当是圆了我的愿罢,告诉我弦儿的身世,是不是那人的?你别以为你瞞了沈家,便是瞒了所有人,我知道一定是她的;咳咳咳~她害死了我的孩儿,却让我帮她养孩子,真是个大大的讽刺,呵呵…。。如果她知道她的孩子被我养成了个人人不喜的,不知会有何想法,呵呵…老爷,您看这便是你与她作的孽,如今全都报在弦儿身上,真是好啊!”
爹爹一向硬气,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哽咽,“春,春,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如果那天我不是在那个位置上,或许这些便不可能发生,也不会害死你我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啊!”
“咳咳,我没怪过你,我早就死心了,死心了…。。那时我以为你对我是一心一意的,后来她来了,你看她的目光,我便知,你喜欢上她的,我这个妻子在你眼中变得可有可无,你凡事偏袒着她,我做的再多你也看不到。那天,你明知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你偏偏喝了,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看到你进了她的房,我心便死了,后来,你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原本是想着帮你纳妾的,你不要,你念着的还是她,若云,若云是你们的孩子吧,人人都道左相深情,其实其实,你只是不想辜负你曾经的誓言,那些毒誓如今想来也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啦!笑话……誓发的再多,但做不到,又有什么用呢?没用的…我死了,你不用再遵守什么当年的誓言了,你们终于可以团聚了。。。。呵呵呵”
“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负不起…如今正好与我的孩儿团聚…团聚。。。。。。”听着爹爹认错道谦的话,娘亲反复的言语,我的泪不自觉静静滑下面颊。我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世而哭,却是为了我曾经以为的深情忠贞而哭,原来爹爹与娘亲之间并不是深情不悔,爹爹还有过别的女子别的子嗣,这个世上,能对女子一心一意的男子难道真的绝迹了么?那我一直追寻的根本就是个错误。爹爹都是如此,相公呢?相公的誓言呢?
“对不起,对不起,春春春!你醒醒!!”
父亲的叫嚷嘶喊让我彻底回过神来,冲进去房内。
屋内,爹爹半跪床前,匍在娘亲床前,握着娘亲的手不停喊着娘亲的闺名,而娘亲合着眼似安祥睡着了。
屋内空气沉滞,重重的药味让我明了娘亲的病己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们却都瞒着我。
“娘,娘,娘,弦儿来了,弦儿来了,您睁睁眼!弦儿不要您死!不要死!”无论我如何唤,娘亲就是不睁眼。
“娘子!”相公冲了进来,见着屋内情景,稍愣很快反应过来,对外面不知何时来的人道,“快快去请大夫!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娘子,娘子,你刚有了身子,小心!”相公要拉我起来,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娘亲还睡在床上,还没睁开眼,我怎么能不管她呢!
“娘,娘,您醒醒,是弦儿来了,弦儿来看你了!”
“爹爹,你快叫娘醒来啊!快点啊!”
“弦儿,你娘她,己经去了…”听了这话,我心中大恸,呯地起身,失形推搡着父亲嚷道:“谁对你说娘去了的,娘只是睡着了!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娘!我都听见了,原来你在外面有了女人!是你对不起娘,所以娘才不愿醒来的,你出去,你出去!娘亲不愿见你,你出去!”
见爹爹不动,我高声指着门外,“你出去!!娘亲不愿见你,这才故意不醒!你出去!”
我那时什么也没想,只是想着娘定是不想见到爹爹这个负心人的,一心只想将他推去一个娘亲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娘亲就会醒来了。
“娘子,你冷静些!”相公拉我。
“你也出去,你们都出去!我和娘不想见到你们,我要和娘说私房话,我还有很多话未与娘道的!”
“娘子!”
“走开!”最后不耐我吼了一句。
这话吼完,见相公呆了呆,最后深看我一眼,转身。
“相公!”我后悔不该将对爹爹的怨怒迁至相公身上,想要道谦,却发现有些困难,张了张嘴,只觉全身无力。
相公回首,对我淡笑,示意我他懂我的意思,便同几个下人架着爹爹出去。大夫很快到了,屋内只余三人,大夫,我与娘亲。
大夫小心针灸,娘亲倒抽一下,回过气来。我喜得扑了上去,抓住娘亲被子外的手“娘亲!你醒啦!”
娘亲轻轻嗯了一下,“是弦儿来啦!不对,我的弦儿己经死了,你不是弦儿,你不是。”我垂泪,“娘亲,我是弦儿啊!我是的!“
娘亲又开始有些神智不清,轻轻自言自语道:
“回来了啊!听人说你有了身子,为娘可能看不到我的外孙儿了。娘亲很后悔,很后悔,娘亲不该的。你听到了啊!让人瞒了你,几年开始咳血。。。。原本是不想管你的,但养了,当真了,终究不是我的弦儿,不是弦儿。。。。”
“娘!”长叫一声,我大哭起来,这是回光反照啊!怎地忽然便生了如此重得病呢?抽咽道:“女儿明白,女儿不怪您,是您将女儿养大的,娘亲不要后悔!下世女儿还做您的女儿!您将女儿教的很好!真的很好!我很高兴自己是您的女儿!我要感谢老天爷让我做了您的女儿!我只是您的女儿!”
如果不是因着挂念娘亲,或许在绝望之时我早己选择三尺白绫。如果不是因为被需要,我自问自己是不可能如此坚强的活了下来。。。。纵使娘亲只是将我当成替身,我心中仍将她当成亲娘。
“唔,我的弦儿……终究不是我的弦儿…。。”娘亲只说了这句话,手便垂了下来。一股悲怆霎时汹涌而来,我只觉天弦地转,娘亲,娘亲,不会的!不是真的!
“娘,娘!!!!!!!您醒醒,您醒醒!娘!!!!!!!!!!!!!!!啊!!!!!!!!!!!!!!!!!!!!”
“春,春!”听到我悲怆叫唤,爹爹不顾形象冲进房内,唤了两声,便再没作声,只痴痴地抱起娘亲。
抹干泪,我站起身来,不冷不热对傻坐着的爹爹道:“女儿想帮娘亲圆了遗梦,还请爹爹准许娘亲与她的孩儿合葬!”爹爹不答。
我又重复说了几句,仍旧没有回应。
看一眼爹爹怀中的娘亲,我一咬牙转身向外行去。
“娘子,你要去做什么?”面对痴傻的爹爹,我心中仍止不住生出股淡淡的恨意恼意来,不想再看。如此慈爱的娘亲竟是不幸福的,我以为爹爹给过她幸福,原来不是!原来那些看到的只是表相!
见我向外走去,相公不放心跟在后面。
边走边捂住胸口,那个地方痛得我快不能呼吸,悲哀地看相公两眼,我没答话,径自朝沈府行去!我要去找她,去找真正的弦儿!
“娘子,娘子!你到底要做何?”相公拦在身前,不让我走!
“让!开!”一字一顿说了,我只有一个执念,便是沈四娘将娘亲的孩子掉去了何处!就算是死了,也还有个去处儿的,我定要问个清楚!娘亲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孩子,我定要帮她做最后一件事,我要让她们合葬,让娘亲再也不必因见不着孩儿而思念不休。
原来,一直以来,那些华发并不是为我生的,而是因为那个早己死了的弦儿生的,不是我!不是我!!!!
“不让!娘子,如今你有了身子,大夫说要仔细着点的!”
“李江!是不是连你也一样,念着的不过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相公愣住,没有回话,不再阻拦,缓缓让开。
脚步带风一路向沈府行去,都忘了坐轿,直走得脚底打泡,也无甚知觉。街上人来人往,嘻笑吵闹的,吆喝买卖的,嘈杂闹街。。。。。遥远的如隔世,左手边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沈府,那里有我要找的人,不,我要找的是娘亲,我的娘亲。。。。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没了娘亲。。。。我害怕自己会像个孩子一样束手无策。
到了沈府,我对那门房道,“我要见沈四娘!”
见我来势汹汹,门房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又不耐烦道了句,“我要见沈四娘!快叫她出来见我!”
我就奇怪,沈四娘这些年来一直未嫁待字闺中,原是这个道理!
“李夫人,沈姑奶奶她这会正参禅呢!”
“叫她出来!”那门房见我面色不善,不依不饶,只得报了。
不一会儿,一个素妆妇人出来,一看便是深居简出的,仍旧梳着姑娘的髻子。
我上下打量一眼这个抢了娘亲幸福的女人,心中十分不喜自然没办法说出好话来,遂冷硬问道,“你就是沈四娘?”那人柔媚点头,虽是个徐娘半老的,却还有几分姿色,见着我面上一喜,“正是!你是玉姑娘罢!”
“废话少说,我问你,娘亲的孩儿可是你葬的?!”
沈四娘怔忡一会,这才答我道,“不知玉姑娘为何有此问?”
“你不用给我绕什么圈子装糊涂,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如今我只是代我娘亲来讨要东西的,你快些说娘亲的孩儿你葬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凑头在她耳边轻轻威胁道:唔!不告诉我也自有办法查出来,只是不知沈若云若知道自己母亲便是自己的姑姑,会有何想法!”
“你你不要告诉他!那孩子火葬了,在瓮中的,我一会取了给你!可是志成让你来的?”
“你住口,你不配提志成二字!如果不是你!我爹与我娘的孩子便不会死!”
“我不是故意的!”
哼,人人都道自己不是故意的,做出的事却是有意的!
原来娘的孩子一直便陪在她身边,莫怪乎娘会说一切是笑话,夫君被人抢了,孩子也被人抢了还霸占在身边,养着的女儿不是自己的,这么些年来,我不知她老人家是如何忍受这些的。。。。我看着沈四娘的眼慢慢的变得狠来!她为什么不去死!就算娘亲死了,她也别想进玉府的门,娘亲正妻的位置我自会帮她守着,我要让她一辈子见不得光,一辈子是个老姑娘!
哭过
哭过,痛过。
生活还要继续。
披麻戴孝葬了娘亲,心中恨意未消,淡淡看爹爹一眼我便告辞回了李府。这几日爹爹的痴行,我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他真爱着娘亲,但我却明白,他曾带给娘亲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否则娘亲也不至于到死都没有放下往事,带着遗憾走了。
爹爹到底狠心,最后一刻都没有将我的身世道与娘亲知。
然,我却知道是娘亲病糊涂了,我不可能是沈四娘的孩子,我也不会是。所以我不会发傻到去问爹爹我的身世。
这些天我太过沉浸悲伤之中,几乎不曾正眼看过相公。从伤痛中醒来,才发现相公一直就守在身边,童儿也一直偎在身旁。
童儿年纪太小,并不明白生死离别的意义,但见着我不停落泪,也跟着掉泪,心中不安只紧紧抓着我的衣袖,任谁都掰不开。
晚上,帮童儿洗浴又哄着她安睡后,本欲回房的脚步顿住,透过月白窗纱,相公修长身影倒映云窗之上,微低着头正打理着我最喜爱的浮萍。
一举一动之间,带出的是股安适舒心,我这些天起伏的心变得安宁。晚风微拂之时,一灯一床,有那么个人在等着我回家,与我同睡一床,同盖一被,这种生活不正是我要的么?我又去管那些以后的事作何?不管相公是否能守住他的诺言,只要现在仍在我身边,能在天寒之时暖着我的身子;能在口渴之时送上一杯茶,那便罢啦!
正想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