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打鼓,这院子里不太安全,得请个护院才行。左琢磨右琢磨,最后找阿福商量,让他带着孩子小栓和小柱搬进来住,多兼护院一职,我出双倍工钱。
阿福没怎么想,便点头答应了。看来今早他查看园子的时候,他也是知道些事情的。从此之后,院子里多了三人,更热闹起来。多了两个孩子,婆婆很开心,总说年轻人好啊,年轻啊!那个劲,那个鲜活的样子。还总说我这儿媳妇不好,没人家年轻人那股子劲,让我改改,天天多笑笑。
每每婆婆如此说时,我总忍不住捂嘴笑,婆婆爱看年轻人这毛病,多多少少给小狗子和小栓小柱带了些麻烦,她犹不自知。
墙角那棵李子树花谢了,露出小小青李,一颗颗吊稍头,诱得小狗子总不停看,他捡的那只鸭子开始长硬翅,不过说来奇怪,那鸭子与别的不同,长出来的不是麻色翅膀,而是纯白色的,很漂亮,也因此遭到其他鸭子的排挤。
只有小狗子很是疼爱它,只要一回来,总会抱着它到处转。所以,它现在变得只爱跟小狗子,肥肥的身子踱着方步跟在半大的小狗子身后,两人神色相近,看起来可笑得紧。
有一天,小狗子终是没忍住,用竹钩子弄了个小小李子下来,吃进嘴里,酸的满脸皱了起来,几乎不见眼,这事让佟嫂子看见了,没少训他。
我在屋内听了吵闹声,开门看,才知小狗子嘴谗偷了李子吃。
我笑着道,“小狗子,你可知道你多浪费啊!这小李子长大了能多吃几口,东家奶奶还能给你腌成脯子吃呢。”
小狗子一听有脯子吃,那高兴劲儿,两眼直放光,“东家奶奶,东家奶奶,你给小狗子腌脯子吃吧!小狗子喜欢吃脯子!”
我呵呵一笑,点点头,“那好啊,不过小狗子,你可得耐心点,等李子红了才能吃哦!”
小狗子用力点点头,找小栓小柱去玩了。这孩子不再孤伶伶一人,最近快活得很。
这天我正在台阶上晒阳光做绣活,隔壁与小狗子同班的大毛来敲门。
佟嫂刚开门,大毛炮仗似的冲了进来,“玉姨,玉姨,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气喘吁吁立于面前。
我满头雾水,“什么打起来了?”
大毛满脸焦躁拖着我的衣角,我只好起身,“玉姨快点,快点,他们四个打一个,小狗子被摁在地上,快死人啦!”
门口,佟嫂听了,放下手中盆子,一声不吭冲了出去。我本也想出去,想起童儿还要喂奶,遂对正做木工活的阿福道,“阿福,你身手好些,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福嗯了一声,扔下手中锯子,快步走了出去。
小狗子是一身血污和泥渍的被阿福抱进来的。额头伤口流出的血染了满脸……刚看到晕迷不醒的小狗子我鼻头一酸,捂着嘴不小心哽咽出声。
佟嫂子一脸木呆,傻傻地跟在阿福身后。她是被那满头血污吓傻了…。。
定了定心神,我忙不迭对阿福“快,快,放这里!你脚程快,快去请辆马车带他进城。”阿福用力点个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些微怒气,疾步跑出去请车。
直至小狗子被搬上马车,佟嫂子才恸哭出声,抠着车辕子,“儿子,我的儿子啊!!!!!!!!是哪个天杀的!!!!老天啊!!!我是作的什么孽啊!!!瞎了你的狗眼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小狗子!!!!!!”
俗语中有一句,寡妇死了孩子没指望了,眼睁睁见着心中唯一指望,满身血污晕迷不醒,佟嫂子长久以来的坚强终于在这一刻漰溃,绝望如洪冲走了她坚强的唯一理由。
我含着泪对阿福点点头,阿福一个手劲劈向抠着车辕不撒手的佟嫂脑后,佟嫂抽口气,晕进我的怀里。
庙会
相公回来时,阿福还没回来。
我与婆婆还有小青抱着童儿守在佟嫂床头,佟嫂子两个时辰后醒了过来,醒来急急问我小狗子回来没有。
我摇摇头。
婆婆端着蜂蜜水劝她服下,她只默默抽泣,也不出声。她将头转进床里不吃不喝,也不言不语。
直至星夜来临,院外响起辘辘声,她猛地起身,鞋也没穿疯跑出去。
相公扶着婆婆,几人跟在身后。走至院门,看见佟嫂颓丧靠在门框上,两眼含泪殷殷望着夜幕。
刚刚那辆马车…。。不是阿福那辆。
春寒料峭,寒风星夜下,佟嫂子冻得瑟瑟发抖,黑暗里我似只能看见她头上不知何时染上的灰白发丝。
我让小青去取了披风,拿了双鞋劝着她穿下。几人陪着她又在寒夜里站了许久,终于等到阿福。
阿福将车钱给那车夫,抱着小狗子爬下车。两人刚出现,佟嫂便冲了进去,一把从阿福手里将小狗子抢了过来,狠狠抱进怀里。
我问阿福,“人有无大碍?”
阿福回道,“无事,只是破了个小口子,其余的血全是别人身上的。”
相公道,“无事便好,你进去吃过饭便去休息罢,小栓和小柱己经睡下。”我吩咐小青将童儿给我抱着,去将饭菜端给阿福,两人走前,阿福补道,“东家,小狗子抱着样东西,我和大夫怎么使劲也弄不开。”
我颔首表示知道了,一旁婆婆劝慰佟嫂道,“佟家娘子,你瞧阿福也说了无事,你就放宽些心,啊?先抱着人进屋里吧!”
佟嫂虚惊一场,总算回过神来。对着我道过谢,抱着人进屋。我与相公抱着孩子跟了进去。小狗子的脸色红润不少,这小狗子没少折腾佟嫂这个为娘的,让她日夜为他操心担忧。后来,我与小狗子说起这事,让他凡事做前先想想佟嫂的不易,他那毛躁性子也慢慢地改了不少。
翌日,用过早膳后,小狗子己能下地走路。
相公将小狗子叫进屋里,两人一番谈话。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小狗子因为相公这番话一生受益颇多。也因此,小狗子对我和相公的感激延至生命尽头。
相公可以说是小狗子一生的良师益友。
直至他当上县令也没想着将他与娘亲两人的身契从我手里赎回。其实那时他们的身契于我并没有多大意义,我在很久以前便己将小狗子和佟嫂当成亲人看待,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
他们都不接受赎回身契,我本想毁了以示自由,不过转念一想没有身契,没法在官府办理文碟,最后留了下来。
小狗子因为一直没有赎回身契,这件事在他的仕途上曾掀起过轩然□,甚至连累到了相公,但那时,我和相公谁也没有想过去违背小狗子的意志。他成长成了个坚韧的人,我们终相信这些波折,也不过是他为官途上的一块奠基石罢啦!
以前因着他太懂事,佟嫂很少管他。从那之后,佟嫂对小狗子看得很紧,不过小狗子似乎很喜欢佟嫂管着他。
这天,我坐廊下做着绣活,婆婆最近身体利索好了很多,眼睛也变得好使,总想帮着我做些绣活,我劝不过她,便任由她去,不过不让她做太久便是。小青抱着童儿,正逗着她玩儿。
佟嫂小狗子两人坐下廊下,佟嫂子正用热水帮小狗子洗头。那次额头受伤,不能碰水,小狗子差不多半个月没洗头了,那头发己梳理不了,全部打结。
小狗子勾着头,佟嫂正轻轻用茶脯涂抹黑黑头发,尔后轻轻揉搓,庭院里一股淡淡茶油香味儿,也散着一股深深的孺慕之情。
凝着佟嫂和小狗子之间因亲情散发的浓浓亲情,我的思亲之情又忍不住冒出心头,眼眶渐渐地红了。
相公这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提早回来了。
手中提着书本,推门而入。远远地含笑叫着娘子,我抽口气,将蕴着的泪水洚下眼眶,抬头去看。
相公一见我笑意敛去,轻皱眉头,快步走了过来,“娘子,你的眼睛怎的红红的?”
我扯个笑,“无事,刚进了沙子。”
相公高深看我一眼,摇头道,“不对。”我笑着不答,一旁婆婆见了,瞪相公一眼,不满抱怨“江儿啊!你真是有了娘子忘了娘,回来也不见你喊声娘。”
相公刨刨脑袋,“娘,您就别说了,这不娘子哭了嘛。您还乱说!”
被人看穿,我不好意思红着脸,嗔怪瞪相公一眼,“你乱说!”说完,低头做绣活不再理他。众人扫我和相公一眼,呵呵一笑各自忙自各的活去了。
婆婆见相公站在我跟前,也不走,好奇问道,“江儿,今儿个咋这么早回来了?”
“娘,我听说县里明天办庙会,想带娘子去看看。”相公说完,我手上的针顿了顿,接着继续绣。
婆婆听了,放下手中绣品笑着道,“江儿啊,好好,你啊真该带你媳妇儿去看看,想当年娘也挺喜欢逛庙会的,媳妇儿,你可喜欢?”
我看相公一眼,无声点个头,当年我也喜欢……
相公见我答应,清俊脸上露出个满满的笑来,歪头看我半天,这才进屋里放书,又去厨房捣鼓半天,也不知在弄些什么。
等我将手上的半枝牡丹/半只寒鸭双面绣绣好,相公己端了东西进屋,然后对着我神秘一笑,让我进屋。
我将东西放下,进屋。
相公脸颊不知何时划上一抹黑色锅灰,站在桌前看着我笑,温温淡淡的样子很久之后仍能十分鲜活映于我的眼前。满室盈着淡淡蛋香,我吸口气,“相公,你在做什么?”
相公撇开身子,一碗蛋羹热腾腾的搁在桌上,对我招招手“娘子,过来吃蛋羹吧!”
我轻轻移步过去,慢慢坐下,有些吃惊相公有好手艺,一碗蛋羹做得嫩黄滑腻。相公亮晶晶的眸子有些期盼定定看着我,“娘子,快吃啊!”
我拿起桌上瓷勺,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咸淡适宜,清香软润。
“好吃吗?”
我点点头。
“我就知道娘子会喜欢,以前我生病了,绣……娘很喜欢做蛋羹给我吃,那时只要吃上一碗,我就是天大的病都会马上就好。”
虽然绣娘二字相公说得极轻,而且巧妙带了过去,我还是听到了。我忽然觉得…。。其实这蛋羹也不是那么好吃。
吃了两口,我放下手中勺子,对相公淡淡一笑,“我午膳吃得饱了些,己经吃不下了,剩下的相公吃吧!”
相公定定看着我,不作声。我见着他脸上沾上的锅灰,拿出帕子帮他拭净,边拭边道,“相公,以后这些事你不用做,我想吃什么会让佟嫂备的。”
相公刚刚还晶亮的眸子暗下去,好似有些沮丧委屈搭着耳朵,低下黑黑头颅,“我…。。只是想为娘子做些什么罢啦…。。娘子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听了他丧气的话,我刚刚还有些闷气的胸腔里生出一种叫愧疚的情绪,我不应该无视相公的好意…。。遂抬起他的头,微笑着对他道,“我不会觉得相公无用,只是认为相公太大材小用,这些小事不需要浪费你的时间…。”
相公捉了我的手,急急道,“那就是娘子觉得不是我没用啰?那娘子以后心情不好,我再蒸蛋羹给娘子吃可好?”我露出疑问…。。我被他绕晕了,好似刚刚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没回过神来,额头被映上一个轻盈的吻,相公转身进了内室兴高采烈看书去了…。独留我呆呆傻傻立在原地。
我摸着额角,思忖半天才知道自己被相公耍了…。。我不该认为相公不聪明的…。相公就是一只披着绵羊皮的狼,不知不觉不仅被他摸了小手,还被光明正大的吃了块白嫩豆腐。
第二日,婆婆一大早催着我和相公出门,童儿让她带。
我和相公早早被婆婆扫地出门,又没雇到马车只好一路走去县里,主要怪相公没用,雇不到马车。
长期没有走过这么长一段路的我,走至半路己是大汗淋淋,几次停下休息,相公都嚷着要背我去庙会。我看着路人因相公不知羞的话而望着这边异样目光,恨恨跺脚,自顾自起身走了,也不理在后面一直道谦的相公。我时至今日才知道相公原来是这般没正形的人,这种话,这光天化日之下,他如何说得出口。
赶至庙会,己差不多午时,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很多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小娘子全都出来了,大街上只见花红柳绿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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