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掩护三营
随着一阵黑黄的浓烟;原本青翠的草地在一瞬间变成干黄的沙坑。烟雾中看不到姜齐的身影,仿佛方才他的那一个笑容只是幻象一般。
紧接着;数十枚圆弹落在草场上,原本葱葱郁郁的草木瞬间只剩下黄沙。
隔着大雾,能远远看见巨大的黑色战船的轮廓;那样多的战船;乌压压的一片;正有条不紊地一艘艘驶向岸边。
林逐流看着渐渐驶近的战船,皱起眉头想翻出战壕。
“头儿!你做什么?!”齐风一把拉住她;道:“外头一个子儿蹦过来;什么都没了!”
林逐流咬牙道:“姜齐在那边,是死是活总得给老侯爷有个交代吧?”
“头儿你疯了!那火炮有多大威力你方才也不是没见着,船上的火炮若是运下来,能将戈锁城夷平!你现在去把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拉回来,说不定得赔上自己!”
林逐流看着一脸焦急的齐风,并没有回答他,却是睁大眼睛看着明珠湖的方向。
齐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明珠湖面的雾霭未散,却能看到一只只大得让人心惊的战船,穿过雾霭撞上河岸,发出可怖的声响。戈锁的兵士看着那黑得狰狞的战船,一时间竟都忘了反应。
林逐流看着靠岸的巨大船只,眯着眼睛思索片刻,道:“齐风,传令下去,所有的弓弩手和投石器对准甲板,不能让他们运大炮下船。所有羽箭浇上火油,射向主帆,烧船!”
齐风点了点头,翻身跃入另一条壕沟传令,林逐流又要下令,却见黎卫拿着把古铜色的斩马刀,骑着匹黑马从北篱关的方向赶了过来,他的身后是数量庞大的红营兵士。
黎卫穿着银色战甲,身后披着面红色的披风,在草场上奔跑显得太过打眼。
林逐流心中急了,将手中的火弩往地上一摔,急道:“他奶奶的黎卫!还不给老子快下壕沟里面来!”
焚邱的炮手大概是看到了红营的将领,一枚炮弹朝他打来。黎卫非常警觉,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长刀顿地后将刀柄弯成一个扭曲的弧度,整个人便接着这力道一弹而出,竟躲过了炮弹的攻击,只被余波扫到。
他在地上滚了几滚,便翻身下了战壕,他身后的红营兵士也是警觉非常,仅中了两炮便全部撤进了战壕。
“林逐流,这怎么回事?焚邱人用的什么邪术?竟有这样打的威力?”黎卫擦了把汗,一脸不解地问她。
林逐流闭上眼,叹道:“这便是萧哥口中的火炮,我虽不知本只该段曦有的火炮为什么到了焚邱,可这次的战事,若萧哥未制出与焚邱人分庭抗礼的火炮,只怕……”
林逐流未说完,便见齐风又从那边的壕沟翻了回来,对林逐流道:“头儿,焚邱的船刷了桐油,点不燃。”
林逐流看着战船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只要焚邱的火炮下了船,开入绞肠关便只需半个时辰。用火炮这样的武器,绞肠天险根本算不得险,而破了绞肠关后整个戈锁城就极度危险了。
林逐流沉吟片刻,对齐风道:“齐风,你再叫阿才传个信给秦离,让他与萧哥不要过来,按照先前的排布死守住绞肠关。我与黎子守这一摊,咱们这一关若是被破了,不论怎样一定不能让焚邱人破了绞肠关。”
她话音刚落,只听又是一阵骇人的炮响,回头看去,只见草场东边的沟壑被炸毁大半,沟壑中一片兵士的哀嚎之声。
“将军……这……”齐风噎了噎,到底还是没把“定然守不住”这几个字说出来。
林逐流看着探出船头的火炮炮筒,咬牙道:“让他们炸,咱们再这里便是要拖着他们多用火炮!不能让他们下船,尤其不能许他们运炮下船!他们的炮将绞肠关一炸,天险就破了。死扛也得给我抗住!”
明珠湖畔的这一仗打得极其惨烈,不论是久经沙场的林逐流和黎卫,还是刚入营中的低等兵士,此生应是难以忘记这一战的。然而更令人难以忘记的,是羽箭对上火炮的那种苍白无力。这与将领、与谋略、与胆识都毫无关系,这是□裸的,力量的悬殊。
时间一刻不停地流逝着,明珠湖边的草场被炸的千疮百孔,然火炮却渐渐势弱。
“将军,他们是不是没有火炮了?”齐风喜道。
“没有这么快,想是贺兰戎镶要留大部分的火炮,破绞肠天险。”
林逐流话音刚落,便见一枚炮弹打在他们前方的位置,发出一声猛烈的巨响。她正要回头看看羽箭所剩的数量,却在自己身后看见了大口喘气的阿才。
“头儿,快撤!萧哥在绞肠关布了好多火炮,不怕他们!”阿才看着她,笑得灿烂。
林逐流这才露出一个仿佛是笑的表情,垂下眼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雾霭轻了些,已经能看见黝黑的战船上放下来的吊篮,林逐流的南风早不知道被炸到何处去了,整个营就齐风的一匹枣红马还在。齐风牵着马绳看了看林逐流,道:“将军,你先随军后撤,我留在这里。”
“哎,看不起我们红营么?我留在这。”黎卫抱着肩膀笑。
林逐流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人都走,我守在这里。”
“你夫君在绞肠关等着你看他大展神威呐,你不赶紧走,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想吃两枚焚邱的火炮?”黎卫笑她。
“头儿,你现在什么状况?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齐风也急了。
“小四不在,你和黎卫谁指挥过弩骑?”林逐流看了看自身后紫营的将士:“要掩护三营后撤,只有紫营的弩骑留下来,才有可能既拖住焚邱炮兵,又能够生还。你随黎卫他们退回绞肠关,拿我的令回去,调戈锁城的紫营步兵与骑兵,在绞肠关听萧哥调遣。”
“头儿……你这是……”齐风咬牙看着林逐流,眼泪似乎都要掉下来。
“哟,齐少爷这是怎么了?我们只是留下来拖住焚邱人,又不是留下来送死。”林逐流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焚邱的战船就是再能装,所能承载的弹药也是有限的,他们方才的攻击是震慑,可要让他们一直用火炮进攻,贺兰戎镶必然不会如此,他的火炮还要留下来攻绞肠关。你们只管走,我只给你们三炷香的工夫,羽箭用完我们便会从十里坡后撤,翻山过去找你们。贺兰戎镶的火炮可没有翻山越岭的能耐!”
“头儿,你不走,我必然也不会走。”齐风说着,扯着自己披风上的三株紫色穗子,用刀割了下来递给黎卫道:“这个给萧哥,你跟他说,我齐风用自己的命保护头儿。”
“这是要交代遗言么?齐风,你这未免也太不相信韩小四带的这一队弩骑了。”林逐流口里虽不饶他,却也将自己肩上的四株穗子切下来,丢给黎卫,爆喝出一声:“红营、紫营、绿营的将士听命,跟着黎卫撤军绞肠关!”
随着武魁一声令下,三营的兵士飞速地朝绞肠关后撤,所有人都知道,早一刻撤出去,便能为紫营的弩骑多挣得一分生机。
焚邱此次大举进攻,连贺兰戎镶都来了,便是要夺取戈锁城的。所以焚邱人不敢过多使用火炮,又急着要从战船上下来。
林逐流便是钻了这个空当,一声令下,蝗虫一样密密麻麻的箭羽向着战船射过去,甲板上的焚邱兵士死成一片。
她眯着眼看三营后撤的速度,站在壕沟中大喊:“放箭!不要停!”
一批紧紧绷住的火弩同时放手,又一批换好箭的火弩顶上去,紫营骑兵的动作随着林逐流的指挥,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明珠湖上飘起一片黑雾,仿佛能将空气撕裂一般呼啸而过。
“放,不计目标连续放!”林逐流沉声又喝一声,声音中仿佛有令人镇定的力量。
齐风却十分着急,这样放急箭浪费了非常多,他们带出来的羽箭有限,一旦箭阵停下来,船上的兵士必定一涌而出。更令人着急的是,焚邱的兵士已经学乖了,呆在船舱里坐等紫营的羽箭用光。
“头儿,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不怕。”林逐流摆了摆手,淡定道:“焚邱的兵士愿意在战船里呆着,便让他们呆着。再过一刻黎卫他们也该撤得看不见了,火炮虽强也有射程,到时我们便后撤。只要不被他们的火炮击中,我们撤回绞肠关的概率也就不算小。”
齐风看着林逐流严肃却沉静的面容,用力点了点头,他总是相信她的。
林逐流解下腰间的绒予鞭,微微一笑道:“只一刻了,听我号令做好后撤的准备,羽箭用完了我们便朝十里坡撤。萧魅他们已在绞肠关布好了火炮,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贺兰戎镶想依仗这一仗奠定他焚邱城的地位,我们亦可以用这仗让封暮彻底折服!”
99紫营撤军
船舱中是一片灰黑色的;虽点着灯仍只能将人影照得个大概。
贺兰戎镶在这灰暗的船舱中,透过圆窗细细看着一个忽隐忽现的身影:披着紫色的披肩;一身银铠,举手投足皆是气魄。
“戈锁武魁,好胆识啊……”贺兰戎镶眯起眼睛;目光中似有赏识;又似有些其他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帝座;可还要继续开炮?方才甲板上的炮兵死了不少。”乔必信道。
“不急。”贺兰戎镶的嘴角扯出一个嗜血的微笑,“她林逐流不是想掩护三军后撤么?朕便成全她;朕倒要看看她的羽箭能撑多少时候。传朕的口谕;全军按兵不动,林逐流停止放箭时,便开炮将这一队剩下的人马轰得连渣子都不要给朕剩下!”
“帝座,她毕竟是予殿下的夫人……”乔必信提醒他。
“他已经对朕说了,他是萧魅,不是贺兰戎镶。他既不顾及我这个兄长,我便成全他战死戈锁城的决心。不论他们的守备多精密,这一仗我贺兰戎镶都赢定了。你说是不是,小美人。”
贺兰戎镶说着,伸手挑上一个披着斗篷,蒙着面纱之人的下巴。那人有一双极有神的大眼睛,手里拿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她并不将贺兰戎镶的调戏放在眼内,只微微侧脸躲了一下,淡淡道:“我只要杀了林逐流,别的随你玩。”
贺兰戎镶将她的下巴重重捏了一下,甩开她的脸道:“你们隐雩果然多叛贼,段曦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封地中最好的引风师会不远万里来焚邱,还将制作火炮的技术带了过来。”
三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林逐流看着越渐减少的羽箭,又眯起眼,看着已经撤远的三营将士,转身朝旁边的齐风说道:“齐风,传令下去,时刻注意我手中的紫旗。我升起紫旗时全军一面放箭一面后撤,不要乱。我手中紫旗降下时全军收箭,从十里坡会绞肠关。”
齐风点了点头,疾速跃出了壕沟。
时间一刻不停地过去,羽箭也一刻不停地减少。林逐流脸上的汗水顺着下颚,滴到荒凉的地上。
一旦停止放箭,贺兰戎镶必然会用火炮将这一片草场炸得片甲不留。能逃掉多少人,或者说她能不能逃掉,这个她一点也不清楚。
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在下一刻随浓烟而逝,而萧魅还活着。
他一定会击败贺兰戎镶的军队,然后守护住整个戈锁城。
可是胜利之后呢?怎么可以让戈锁城最大的功臣失去挚爱……
林逐流鼻头一酸,突然就想起了临走前自己印在萧魅额上的那个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竟一刻也不能离开他,甚至与根本无法想象两个人的分离。
林逐流露出一个自己也不能觉察的温柔浅笑,接着缓缓举起紫旗,紫营的兵士便听令开始一面放箭,一面缓缓后撤。
焚邱的火炮没有探出头来,料想是贺兰戎镶不想做无谓的牺牲,毕竟紫营的箭阵从五年前便开始威震裂川四境,谁也不敢走出船舱以身犯险。
退了一段距离,林逐流眯起眼,目测羽箭即将无法到达船头,她便翻身上马,猛地降下手中紫旗。
“撤军!”
林逐流爆喝一声,调转马头向十里坡上狂奔。
十里坡上全是低矮的松树,约只有一人多高,很能掩护人。
戈锁兵士进了树林,焚邱的兵士便开始将火炮往外面运,紫营兵士便是趁着这个空当,几乎全军撤入了树林之中。
待到焚邱的火炮在船头架好,贺兰戎镶也走出船舱来到船头,眯起眼看紫营兵士撤退的方向。
“你答应过我,要替我杀掉林逐流的。”蒙面人站在贺兰戎镶身后,狠狠道。
“你急什么?早杀晚杀都是要杀,我还能重进林子里把她揪出来,送给你千刀万剐了不成?”贺兰戎镶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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