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魅,这该死的药还得喝多久?我还有多久才能好?”林逐流身上又湿又粘,非常难受。
“柳棋说了,今天的量喝完,明日他就有办法将你身体中的脓水排出。”
“明天?好!叫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快就好。老子现在这个样子,连碰你一下都怕弄脏了你。”
萧魅闻言将林逐流抱在怀里,也不管她挣扎,双手紧紧搂着她轻声道:“我不嫌你,你也别嫌我。”
林逐流愣了片刻,方知他指的是什么,靠在他身上说道:“老子从来就没有嫌过你啊……”
26骤雨初歇
柳棋来小春城后,城里便一直在下雨。
对于小春城来讲,无论是下雨还是柳棋的到来,无疑都是个喜讯。
柳棋带来了许多药材和十几个医官医女,这几天没命地给城里受瘟疫所苦的百姓配制汤药、清洁污物、焚烧病源。这次的瘟疫是家禽带起来的,柳棋便带着医官、萧魅和尚未病入膏肓的百姓将所有家禽深埋或焚烧。
林逐流也想去帮他,被他大大地耻笑了一番:“林逐流,你看你现在这张脸,比花猫还像花猫。你去救治别人,城里的人敢给你碰么?”
林逐流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脸,一时竟有些愣了。
她本就不是对镜贴花黄的大家闺秀,平时盘发穿衣恨不得都是囫囵上身,病着的这几日更是由萧魅全权包办,于是她根本没有去注意自己的那张脸。
现在望去,那张脸坑坑洼洼,红红黄黄,岂止是像花猫,简直像块擦了油腻桌面的烂布头。她急忙将镜子翻了个面,倏地转过头去看着萧魅,也许那眼光太过灼热,萧魅被盯得莫名其妙却又有些脸红。
“将军,怎么了?”萧魅小声问她。
“萧魅,我是真心佩服你……”林逐流走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面对这样一张脸,你也能每天喂我喝药,陪我谈天,抱着我睡觉。如果是我自己,恐怕早被恶心死了。”
萧魅笑着替她擦了擦脸上溢出的脓血,“就是亲也亲得下去。”
柳棋怪叫一声,“娘的,你们俩现在真是戈锁城中最恶心的一对!再没有人比得了!老子要吐了,你们能不能关起门来恶心?”
他抓了抓头发,砰地一声甩门而去。
萧魅每日在小春城中帮衬,入夜便回到府中给林逐流煎药。这天他回得有些迟了,推开房门后却未见林逐流的踪影。
天下着很大的雨,城中此刻又湿又冷,已是这个钟点林逐流会到哪里去?难道背着他去探查城中百姓的状况?这实在太乱来了!
萧魅急忙走出房门,在院子里喊了她两声,见无人应答便要出去找。只是他还没走出西苑,便听见林逐流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萧魅,我在房顶上,你要不要上来陪我?”
萧魅松了口气,抓住林逐流放下来的龙牙戎予,借力使力地翻上了屋顶。
屋顶上一片潮湿,林逐流穿着蓑衣盘腿坐在屋脊上,眯着眼睛望着西南戈锁城的方向。
“萧魅,城里的疫情控制住了么?”
“疫情基本已经控制住了,这次小春城枉死了不少百姓,小春城的大夫医术不行,袁雨那御医也没有尽心。”
“袁雨不及时医治伤员,有大半原因是怕城中病患控制得太好,而我又被他害死,帝座追究他的责任吧?城里的人情况怎么样?前几日我听见外头人声鼎沸的,这几日好像好了很多,是疫情控制了么?”
“是啊,基本控制住了。”萧魅朝她笑了笑,不愿告诉她其实柳棋赶到的时候,城里枉死的百姓数目有多么庞大。
林逐流拿起身边的一个酒壶,递给萧魅道:“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喝一点吧。我记得你嗜酒,却已经许久没沾了吧?”
“不知怎么,最近居然忘了酒这东西。”萧魅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仰头喝了几大口,顿觉通体舒泰,于是一口气喝了小半瓶。他将药箱放在身侧,与林逐流并排坐下问道:“将军,你上屋顶做什么?”
“我在看戈锁城的平安火。”林逐流指着戈锁城的方向。
小春城本就建在洛瑜关西山的半山腰,林逐流他们住的宅邸又在城中的最高处,故极目远眺,便能看到戈锁城中每夜升起的平安火。
“每日的这个时候,我都要上来看看。今夜生平安火的应该是齐风和罗流,料想城中又是风平浪静。”林逐流微微一笑,“我在戈锁城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生平安火。想当年戈锁城时时战乱,焚邱城和冲城整日觊觎着我们的雪藏戎山。最初戈锁的军队没有这样的规模,全是我爹与黎老大一手操练起来的。记得我还在当百夫长的那段日子,若是哪一日能升起一把平安火,我爹能高兴得多吃下两碗米饭。后来我爹战死,黎老大也打不动仗了,我和秦离便接了班。记得当年当年血战沙场,我是真的很不要命啊……现在想想,我当上武魁的时候,正是戈锁城未发生战乱满七个月的那天。我当上武魁后的第一把平安火,还是跟邱殇一起放的。”
萧魅身体震了震,侧过头去看林逐流的脸,却看不清她藏在斗笠下面的表情。
“看不出?邱殇那时是我很得力的一个战将,能文能武,打起仗来不要命,好几次是我将他从死人堆里挑出来的。当时我真没想到,现在的他会变成这种模样,时光这个东西,真可怕!”她站起来继续道:“萧魅,我想回戈锁城了。不知小四他们最近接了什么任务,也不知戎山上的兵器制得怎么样。过些时日是五个营的演武会,不知我赶不赶得上参加。”
“一定赶得上。”萧魅拍了拍林逐流的肩头,“等你病好了,我们立刻回去。”
柳棋一行人来小春城的这几日,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春城恢复了一丝曾经的色泽。
他们如今在小春城的地位被抬得很高,尤其是萧魅,因长相俊美脾气温和,给城中百姓送药送得多了,几乎被传成了神仙一般的存在。
“哎,萧魅,你现在在小春城的地位很高啊,你看那些官宦闺秀商贾千金,恨不得病好了之后立刻让你倒插门。”
萧魅摇了摇头,“我这并不算什么。柳棋,我现在才知道,在漠西四关中将军的威信有多高。”
他添出一碗汤药递给街角坐着的老妇,那老妇便问他:“武魁大人好起来没有?”
萧魅答道:“武魁身体已经恢复过半,但仍不能起身,我是她的副将,是她让我和柳棋来为你治病。”
那老妇千恩万谢,又嘱咐萧魅定要好生照顾他们的武魁大人,才放心喝了药。
两人提着药箱走远了些,柳棋擂了萧魅一下,压低声音道:“你娘的!你跟别人都是这么说的?林逐流在漠西的威信已经够高了,你也给老子树立点威信啊!老子堂堂三品医官,什么时候成她派来的了?明明是主动请缨的!”
萧魅笑了笑,“柳棋,将军的毒脓你打算什么时候替她清除?”
“她身体养得差不多了,今天让她休息够,明天我便帮她清理。”
“毒脓清干净以后你去跟她说:她的病没有好全,出去了若是病情反复倒霉的是你,不要让她出去。”
“这是怎么个说法?她很想出去帮忙,你把她困到屋子里做什么?”柳棋皱眉。
萧魅解释道:“外头的状况将军还不清楚,我也刻意隐瞒了一些。若是被她看到小春城的惨状,心里不定会有多难过。”
“哈哈,你当将军是玻璃做的么?她可是看惯了生死,比你我坚强许多。”
“将军是比一般人坚强,可就是再坚强,心里也是一样会痛的。”
柳棋皱了皱眉头看着他,“萧魅,你老实讲,你究竟有多喜欢林逐流?”
萧魅想了想,低头清浅一笑,“这个,我也说不清楚。”
隔天是柳棋为林逐流清毒的日子。
因为她之前病得很重,救治又不及时,柳棋不希望她脸上留下骇人的疤痕,于是一直小心给她用药,直到现在才敢给她清理身体里留着的脓毒。
长相这东西林逐流本是不在意的,按照她原本的意思甚至希望柳棋在来的当天,就将她身上的毒清干净。
可毕竟她的脸也算是端月国的一张门面,坑坑洼洼或者红红黄黄的……不行!况且她现在的样子她自己也看到了,要萧魅一辈子对着这样一张脸,她会心疼。
“将军,你身上的毒脓在皮肤下面,我会用银针挑破你皮肤上的红斑,然后将脓水挤出,这当然会很痛。”
“少废话了,你看老子像怕痛的人么?”林逐流大大咧咧地将衣服刮了下来。
柳棋一笑,手中的银针迅速的扎上林逐流周身的所有红斑,而后用力的挤出那脓血。他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便转头叫身后端着青铜水盆的萧魅过来帮忙。只是没等他走近,便听见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三人一齐回头,只见遥女身穿锦绣罗衣,拿着柄光芒四射的长剑破门而入。
27梦中之人
遥女走进西苑的时候,原本是带着满腹怨怒的,可当她看到林逐流的那张脸,手中的长剑竟吓得脱手摔在了地上。
为了治疗,林逐流只穿了极单薄的亵衣。从遥女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上、身上满是褐红色的斑块,许多地方汩汩冒着黄色粘稠的脓血。
萧魅见遥女盯着林逐流,便用中衣将她包裹住打横抱起,朝她说道:“郡主,不论你有什么事,等我替将军将身上的毒脓清净再说。”
他抱着林逐流来到后院,将她放到烧滚了热水的木桶中,便开始清理她身体中不断流出的毒脓。
遥女站在西苑的房间里,一动不动,这一时之间,她被林逐流方才的惨状惊呆了。
整个西苑中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刺鼻的腥味,这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皱了皱
医女告诉她,林逐流的病情现在已经得到控制了,从萧魅初来时那衰弱得几乎不能治愈的惨状,到现在只剩下皮肤表面的伤痕,这男人除去被林逐流派遣救治百姓,几乎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他有那么爱她么?爱到可以为她冒死进城;爱到不离不弃地一直照顾病重的她;爱到见她这骇人的样子也像珍宝般将她护在怀里,放在心尖上。
遥女觉得自己真的不懂,这究竟是怎样强烈的一种感情。
遥女从前是见过萧魅的,年幼时,她跟殊公主闲话最多的就是这个男人。
萧魅那时是帝都的隐羽银座,身材高挑举止优雅,她们盯着他银色面具下白皙细腻的纤长脖颈,几乎日日在猜测他有怎样的容貌。
他心细如发,为帝座拆穿了朝臣的许多阴谋;运筹帷幄,带领隐羽将皇城守护得密不透风。他会语气温和地叫她们殿下,也会在遭遇刺客时第一时间保护她们。
那时的她们,甚至会在萧魅不知情的时候,暗暗攀比他叫谁的次数多,叫谁的语气更加柔软。
遥女记得在她十四岁那年,从淮瑾道回帝都时她遭遇刺客,是萧魅帮她挡下了细密如雨的暗器,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殿下,你可有受伤?”那时萧魅是这样问她的,身受重伤的他语气还是那样温柔,那样让人安心。
她那时做了什么?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用穿着绣鞋的脚踩在单膝跪地之人的肩头,让他这低贱的隐羽滚远些。
可其实她并不是真想这么说的,天知道她有多迷恋萧魅那种为了她,可以不顾自己性命的举动。当年将她护在怀里的胸膛温暖而令人安心,她是那样的贪恋这种感觉,又不愿承认自己那可耻的贪恋,于是只能践踏他,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和焦躁。
如今她见到了萧魅的真容,面具下他的面容是那样清俊英挺。
他是怎样闯进小春城,怎样照顾林逐流,怎样为林逐流对御医拔刀相向……她每时每刻都在发疯般地听身边的医女禀报萧魅的一切。
这个男人是她年幼时一个不能实现的梦,现在梦中人将林逐流视若珍宝,陪她生,陪她死,陪她喜,陪她悲,为了她罔顾自己的生命。林逐流这可恶的女人,将她一辈子求而不得的理想变成了现实。
那该死的男人为什么要对林逐流那么好?难道就因为当年她在众人面前折辱过他,他便要在众人面前让她出丑,让大家都知道林逐流的男人多么爱她,自己的男人爱的却也暗暗恋慕着她么?真该死!
林逐流得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心,她恨,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遥女恨恨地瞪大眼睛,望着后院的方向。
后院中,萧魅正往林逐流身上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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