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就因为皇上冷落了她?”
“您知道她为什么被皇上冷落?”孙嬷嬷压低了声音,见宛贵人一脸好奇便接着说,“这位娘娘心术不正,品行不端,若非看着太后的情面,皇后娘娘护着,只怕早就打入冷宫了。”
“啊?”
“那位娘娘早年与山西的静安侯有私情,听说背着皇上要做丑事,结果被身边伺候的人给告发了,连累了一竿子的人,皇上就此冷落了她,这也罢了。后来她为了邀宠,献上身边的宫女,谁知那个宫女是得宠了,还有了身孕,可皇上就是不待见她,她就迁怒到那个宫女头上,那宫女病时她有心拖延不找太医,结果那个宫女小产,失血过多死了。皇上自然震怒,她就落到今天这步光景。”
宛贵人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我瞧着她不象啊。”
“啊呀,我的娘娘。”孙嬷嬷急得一拍巴掌,“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坏人头上又没刻字,您这么良善自然想不到她这么恶。有几个能象咱们宫里的主位——宁妃娘娘那么温柔娴熟的?住到长春宫是您的福气。”
宛贵人点点头,就看见孙嬷嬷作势附耳上来低语道,“您瞧着她现在可怜,又待您好,您就一片实心眼对她是吧?这个不定是她使得什么招数,为着让您替她在皇上面前说话邀宠呢?得了势她不定怎么治您呢。老奴前番劝您少去那儿就是防着这个。在宫里说话都要留七分底,您今儿还在她面前提您从前的事情,说皇上的喜好,老奴听了都着急,她如今失宠,您这么说激怒了她,明儿趁您不备毒害了您,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我原本还打算劝和皇上和她的。”宛贵人傻傻地说,“嬷嬷,我瞧着她未必存这个心吧。”
“我的好娘娘啊。这宫里头人人都为自己打算,您怎么还想着别人啊。不管怎么说,皇上如今是不喜她,您和她沾边不是带累了您?”孙嬷嬷连连叹气,“您别看着现在皇上挺宠你,这位置就稳稳当当的,得有个儿子撑腰才成,娘娘您得抓紧啊。皇上有阵子没来了。”
“我,我有什么法子。”宛贵人红了脸,低下头弄着衣带,任是孙嬷嬷如何盘问也不再说话。孙嬷嬷一双精光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几转,见问不出什么只好退下了。
无巧不巧,当晚高煜就来到长春宫。宛贵人喜出望外将高煜迎到房中坐下,奉上茶。因想起了白日里嬷嬷说的话,很是羞涩,一时站在哪儿局促不已,不似往日的率性可爱。高煜看了微微纳闷,端起茶盅,吹了吹碗面的浮叶,将欲送到嘴边时,只觉得一股热气上熏,痒的喉咙难受,忍不住咳了一阵。
宛贵人见状上前轻拍着高煜的背,关心相询。高煜只觉得一股甜香扑鼻,连绵不绝,那种香气似曾相识,却不记得出自哪里。待拉过宛贵人,猛然发现她的斜襟上别了两支白色小花,盈盈清香,正是栀子。青白素雅,花叶分明,高煜看得一时有些征仲。
“皇上?”
“朕没事,前阵子受了点风寒,咳了有一阵了,目下已经好了。”高煜抬头微笑着看着宛贵人,眼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着那两朵小花。
“皇上也受了风寒?这咳嗽可是马虎不得的,药补不如食补,皇上进点儿止咳润肺的东西吧。”
“哦,还有谁也受了风寒嘛?”高煜不动声色地问着。
宛贵人刚要脱口而出,想起了孙嬷嬷的话,硬生生地忍住了。笑着岔开,“皇上吃乌梅嘛?若是不嫌弃那个味道,就让人用乌梅冰糖炖粥吃,可是润肺止咳的。”因见高煜一脸玩味地神情,又接着说,“要不就喝荸荠川贝汁吧,将荸荠挤出汁水,川贝磨成粉混在一处,一天喝个几次,也是生津化痰的。”
高煜点点头,“乌梅?荸荠?”转而盯着宛贵人问道,“朕倒不知道你还懂这个,这些都是江南特产,和晋地风物相差甚远,从哪儿学来的?”
一听这话,立时宛贵人慌乱起来,支吾不知如何作答,“是,是书上看来的。”
哦~高煜意味深长应了一声,“说起吃,朕倒想起一个典故,莼鲈之思,可知道是什么?”
宛贵人茫然地摇摇头,高煜见状笑笑,“说得是一个人思念故乡,这莼鲈就是指莼菜、鲈鱼,尤其这莼菜,清明前后正是上品,过了五月……”
“哦,我想起来了,可是象茶叶一样,和火腿鸡丝一起做成碧绿的汤?”
“是啊,可好吃?”高煜热切地问着。
宛贵人摇摇头,“臣妾没吃过,不过想来不怎么好吃,姐姐只看着发愣,一点儿都没有动筷子……”说到这儿猛地打住,一时口没遮拦又忘记了,她只盼着皇上没有察觉,正想着如何转圜圆谎,却看见高煜颇为失落,意兴阑珊地说,“朕乏了,改日再来看你。”
高煜出了长春宫,不知觉就向北走去。跟着的小桂子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往御花园方向呢,不是绛雪轩就是千秋亭,上前拦着说,“皇上风寒刚好,不宜受凉,奴才给传旨到别处歇着吧?”
高煜摆摆手,一头向前走去。不大功夫,几人已到了玉池边。已是入更时分,高煜怅然地看着月光下的水榭灯火尽灭,今夜无琴,唯有虫鸣入耳,转身便要离去,突然遥遥传来几下“叮当”之声,混入虫鸣似不分明。高煜略一迟疑,侧耳细听片刻,心中大惊,立即飞奔上前。小桂子等人不明所以,只慌忙跟随。
越近水榭,叮当之声越发清晰,连小桂子等人也听出来了,这是兵刃相击的声音。到了正堂,发现宫人俱昏倒在地。个个大骇,再看高煜,月光下的面庞越发清冷,衬着两点寒芒已有雷霆万钧之怒。向身后人做了个手势,立时有人飞奔而去搬救兵,高煜便大步穿过正堂。
院内三个人影斗得正酣,一旁如霜如风扶着霄碧倚在廊下观战,神色紧张,高煜瞧她脸色苍白,两手紧紧交握,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更多得是担心,一旁小桂子上前大喝了一声,“圣驾在此,还不住手。”
酣斗中的三人立时就有两人罢手,持剑跳出一丈开外,是两名侍卫。两人嘴上称“见过皇上”,可身形却一动不动,眼睛依旧盯着另外一人。高煜此时方才看清楚,只是个女子!一个宫女模样打扮的女子持剑傲然而立,也戒备地看着对方。高煜看清楚她的脸后微有些讶异,“柳姑娘?”那女子应声略偏了偏头,“正是在下!皇上,好久不见了。”
“皇上,这名女刺客意欲行刺娘娘。”一名侍卫急忙奏报,“若非臣等碰巧在此,娘娘性命已然不保。”
半个时辰前,霄碧抄完一卷《心经》,今年是圣武文皇帝六十冥寿,明年又是太后整寿,日前太后发了宏愿,要施舍八万一千卷经书给白云寺,为了笃显虔诚,其中八十一卷《心经》由各宫娘娘、在京的王侯命妇亲自誊抄。霄碧如今随着太后一处礼佛,领了最多的经卷。
霄碧放下笔,轻轻吹了吹绢面,印干了墨迹。如霜上前灭了梵香,净过手接过黄绢放于一紫檀木匣中。如风扶着霄碧起来,眼看着外头,口中不禁抱怨,“如今这些丫头们越发懒怠了,打发她们去取姜蜜茶,取到了这会子还不来,倒叫主子等她们?赶明儿告诉嬷嬷看看她们哪个肉皮子发痒。”
“想是哪里有事绊住了。”霄碧说到这儿想起了从前,“姐姐,别是象你一样,守着个药炉子竟睡着了吧?”
这话一出,几人都想起了小时候的情形,不禁抿嘴轻笑。那时如风还小,刚到霄碧这儿,有一回冬天霄碧病了,晚上煎药,如雨让她守着,她坐在暖烘烘的药炉子旁边竟睡着了。多亏了如雪不放心过去看看,不然一炉药也就糟蹋了。这事后来如雨也没有认真罚她,不过从此就被她们几个笑话了去。如风今天听到这个话,还有点不好意思。
如霜笑过后还不见前面的动静,不免也有些嗔怪。霄碧见状便说,“抄了一个晚上的经书我也累了,出去走走吧。”
如霜如风扶着霄碧出来,只见正堂一片漆黑。三人都觉诧异,扬声待唤,恰巧看见从里面快步闪出一个宫女,往霄碧卧房走去,如风轻斥一声“站住”。
那名宫女似被吓着了,立时停住却不回头。
“你要往哪里跑?”如风见她不来行礼,更加有气,“是小珠还是吟草,让你们取姜蜜茶的呢?真正是,主子还没睡,你们倒先挺尸了。”
“如风!”霄碧轻声拦住,“她们也累了,不必一直陪着我。”又笑着对那个宫女说,“你下去吧。”
谁知那宫女听见霄碧说话,反而回过身来,廊下一跃就到了霄碧面前。
“你,你是谁?”如风大骇,惊疑地指着这个陌生宫女,那名女子也不答话,星眸冷冽,探究的凝视着霄碧,眼神复杂。
“你?”霄碧也觉得疑惑,这张脸英气勃勃似曾相识,尤其这双冷傲目光,如此直视自己的人倒没有几个,蓦地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一个人影,失声道,“是你!”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从那一年的风闻佚事,到江南的酒肆小酌,当日他们的言行异状原来事出有因,后来绘园的神秘客,彭城舟上的疏离,原来,原来……这一路,杏郎所有言行种种此番回头审视,竟是如此意味深长,欲说还休,霄碧顿生戚然,“原来是你。”
深宫如海 卷五:缘散 碜可可海誓山盟
章节字数:5649 更新时间:07…11…04 13:26
“是我。”那名女子也不多话,两人相顾对视,如霜如风一旁看着好生不解。霄碧又回头低声吩咐,“你们都进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那名女子扫了一眼二人远去的背影,冷笑着,“她们是你身边的人,你也不信她们嘛?果然是深宫大内出来的。看着柔弱,心有城府。”
“柳姑娘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不知为我多么羡慕。”霄碧并不理会她的讥诮,渭然而叹,“我第一次风闻姑娘的故事,就好生想结识你,一直以来不得其法,却不曾想早已认识了。”
柳星雨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只听见霄碧低声道,“你见过他嘛?他好嘛?”
柳星雨抬眼看向霄碧,只见她目光灼灼,嘴唇微颤,殷殷期盼尽现眼前,心中不免鄙夷,“你已嫁作人妇,还打听别人做什么?难怪要支开左右?是怕皇帝知道碍了你的荣华富贵吧?”
霄碧轻轻低首,呐呐叹了口气。却听见柳星雨继续讽刺道,“你当日既已抛却他,就该忘记他,是不是皇宫的荣华已逝,如今寂寞又转而思念过往?”
“我知道我们性情不投。不过对他的心却是一样。”霄碧柔柔道来,“想来他应该过得不错,不然你不会来此地,必定会陪着他,助他脱困的,对嘛?”
霄碧见柳星雨不答,知道猜测不假,泫然笑道,“既然他平安无事,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姑娘说荣华富贵?哼哼,我却说生不如死……”
哈哈,星雨失笑截断了霄碧的话,“死嘛,要死还不容易,只怕你舍不得。”
“姑娘可助我嘛?我没有什么牵挂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霄碧淡淡道来,仿佛说的是别人的生死,说着从荷包内取出一块玉佩,“只盼你能平安出去,将这个还给他。”
星雨万没想到她会顺势这样,对于她的哀叹自己根本没有当真,只是拿话堵她。混入宫中这半日也大略知道她的处境,只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适才言语相激也不见她动怒,也不见她分辨,倒一时没了主意。此刻看着她纤纤玉指捏着那块汉白玉,月光下盈润透澈,这块玉自己以前见过。当下接过来,冷声一个好字,再看霄碧,却是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
星雨斜睨着霄碧,略一咬牙,嗖,从袖内弹出一把四寸多的短剑,嘲讽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
“好,我看你坚持到几时。”一束寒芒直直指向霄碧眉心。
呛啷,星雨的短剑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偏了准星。星雨收势回头,正堂、屋顶同时跃出两个侍卫。“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两人手中剑一扬,同时上前。
“怪不道你有恃无恐,原来这还埋伏了人。”星雨撇了一眼霄碧,讽道,“这又何必呢?”说罢按了手中短剑机括,短剑凭地长了三寸,一跃向前与那两人厮斗起来。
如霜如风这时才跑出来,拉着霄碧退到廊下。霄碧看着眼前的局面,面色苍白,“怎么回事?”
“是奴婢发的讯号找来的人!”如霜硬着头皮承认,看见霄碧投来怒恨的目光,不由得低下头去,懦懦地说,“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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