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如霜拉住她,意欲婉劝,却见霄碧执意,不得已只好上前一步替她打起帘子。
“六哥!”霄碧走出去委屈地唤了一声。正是已经封王的高烯。因礼法所限,身份有别,外间的奴才拦着不让进来。霄碧看了一眼如风,如风会意,申饬了一番,领着众人退下。
“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今日才看到邸报,你怎么……”高烯上前一把拉住霄碧,却见她眼圈红着,泪水盈盈,顷刻便要滴落下来。他平生最见不得她这样,恨得一跺脚,“我去找歆乐,她也只是哭,说不出什么,怎么我才出去几个月,你们都,都这样了。”
霄碧忍住悲,“妹妹那里可好?这一阵子我身子不好,也没有过去瞧瞧她。”
“她还好吧,和亲日子定在三月,她求我送嫁,这原是我们小时候口没遮拦时说的玩话,她竟还记得,只是没想到我要送她嫁到那个地方。”饶是高烯平日莽撞,不懂温柔,此刻说到这儿也觉得哀伤,“她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怎么你也,你怎么就嫁了他呢?”高烯恨恨地叹息着。
霄碧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半响哽咽着说了几字,“有先帝遗命。”
“定是他这么说的吧,这你也信?”高烯不管不顾就嚷嚷开了,“他最是假惺惺……”
“六哥!”霄碧慌忙止住,“今时不同往日,你别这样说。”
高烯冷哼着道,“什么遗命,谁听见了?若真是有遗命,也一定是将你许嫁于我!”说着握住霄碧的手,“早知今日,当初我便应了父皇,终强过你嫁与他。”
霄碧抽出了手,摇摇头,掩面转过身子。
“你不信嘛?是真的。当日饮宴之上,父皇不是问我嘛?若不是我敬佩三哥,若不是当时我看见三哥和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那时真的就想上前谢恩了。”高烯上前扶着霄碧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没我,如果有我,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
“别说了。”霄碧摇着头,幽幽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不明白,三哥和你那样好怎么就能分开呢?你们哪一样不般配,又是中表之亲,你们究竟怎么了?”高烯在一旁干着急。
霄碧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略过了绛雪轩,说了一个大概。
“我不信!三哥不是这样的人!”高烯一口断定,“单为了撤藩自保便把你拱手相让。”
霄碧苦笑笑,若没有绛雪轩之变,自己也不会信,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他呢?
“你都没有亲耳听见他说,你也不知道他如今的情况,你就信别人的话嘛?霄碧!”高烯扳过霄碧的肩膀,“我派人去打探,我来替你问他,别这样自苦,问个明白也好,就是杀头也还要给个罪吧?”
霄碧一时愣住了,看着高烯诚恳坚定的目光,不由得点了点头。
“就是以后我们没有时机见面了,紧要的话也带不到你这儿。”高烯有些犯愁,“今儿是借着年节来给太后、母妃问安,好在你还住在慈宁宫,硬闯了来,等你搬走,下一回可没有法子了。”
是啊,后妃与藩王私下见面,又是叔嫂,真个非同小可。霄碧心中黯然,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我有法子了。”
高烯和霄碧见面的事情当晚就传到了高煜的耳朵里,他是相当恼怒的,尤其是从其他妃嫔那里听见这个,真个颜面何存。当时他正在永和宫用膳,贤妃季氏、昭容赵氏一旁伺候着。
季氏是当年与太子妃一并选入的,伺候高煜也有七八年了,并无所出,一向是俭恭自省,与人无争。赵氏入宫的时日浅,年轻娇媚,生性活泼,成日里唧唧咕咕跟个百灵鸟似的,仗着高煜的几分宠爱,也不拘束自己,想到什么就什么,时而为了这起坐言谈不够端庄受到皇后的温语慈训,不过大家皆知她心性就是如此,皇后也是说说,并不认真给她教训,特地将她安置在季氏宫中,跟着学些庄重样子。
眼下她正陪着高煜说话,不知学了个什么,逗得高煜哈哈大笑。贤妃忍俊道,“过了年你也长了一岁了,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似的?”
“姐姐真是,性情可是天生的,难道为了长了一岁就变了不成?除非有什么事情,不过妹妹心里地方小,有什么事情也搁不进去。”
高煜心中一动,随口道,“女大十八变,谁说没有?想碧儿小时候也似你这般,和歆乐他们几个玩笑起来,淘气得大了,现在不是静雅得很”
这话说得那两人一愣,待回过神来贤妃便不说话了,赵昭容却依旧笑着说,“哦,皇上说得是柔妃姐姐啊,嘻嘻,一时倒没转过来,怎么她小时候也是皮得很嘛?”
高煜笑着点点头,“为着他们几个的淘气,挨打的、挨骂的不知有多少人了,连老六都没少挨板子,每每这时,都是碧儿前去求情才得了结。”
“难怪呢,以前人人都说襄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郡主不理他,是这么回事啊。他们的情份自是不同,襄王发那么大的火,姐姐两滴眼泪就没事了,嘿嘿……”
“什么两滴眼泪啊?”高煜眼眸内笑意尽失,闪烁着两道寒芒,可面上的笑容依然挂着,立在一旁的贤妃发现他太阳穴上隐隐有条青筋,细微地跳着,不禁有些害怕。
赵昭容混没发现这些,只管继续说,“今儿我看见襄王去了姐姐那里啊,后来听人说的,襄王气得跺脚发狠,姐姐一哭起来,他就没主意了,都说只有姐姐最降得住他,还说……”
“好了!”高煜腾地站起来,“宫闱之中讲究安静端雅,哪个象你这般轻浮?”
贤妃赶紧拉着赵昭容跪下,赵昭容吐了吐舌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高煜,往日这个样子,高煜即使有火气也都一笑了之,谁知今日不成,高煜板着面孔,撂了句“朕还有事”抬脚就走了。
贤妃看着高煜走远,伸手点了一下赵昭容的额头,“你啊,闯了祸事了吧?”
“姐姐!”赵昭容恬着个脸告饶,“还好没有责罚我,你也别告诉别人了哦?”
贤妃笑笑,淡淡问道,“你是几时认识襄王的?”
“我哪儿认识啊?我只是看见几人簇拥着一位王爷模样的人过去,后来听皇后娘娘说才知道是襄王。”赵昭容压低声音得意地说,“后来的事情是素月背着我和皇后娘娘说的,她们以为我走了,都不晓得我全听见了呢。方才我总不好把她们给供出来吧?嘿嘿”
贤妃看着她一脸灿烂地笑容,宛如一个小孩子偷偷做了一件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带着兴奋、激动,不禁暗生怜悯。
深宫如海 卷四:缘浅 渔阳鼙鼓动地来
章节字数:5591 更新时间:07…10…30 02:07
高煜从永和宫出来后给夜风一吹,心慢慢定下来,不似刚才那般焦躁了。可脑子里还是不自主地猜想着高烯和霄碧见面的情形,横竖是不痛快,心内暗哼一声,老六如此胆大妄为,总要给点教训才行,一头想着,一头竟不觉走到了慈宁宫门口。
海公公见状上前小声道,“天色晚了,看惊动了太后娘娘倒不好了,皇上移驾别处吧?”
“嗯,嗯”高煜嘴里含含糊糊答应,脚下却不停。海公公只好说,“那奴才去知会一声,让柔妃娘娘准备准备。”
“不用了,朕看看她就走,不必报了。”
海公公答应了一声,看看高煜的脸色,阴晴难测,不禁有几分担心。
含清斋里亮着光,透过糊着实罗烟雨纱的窗格子,映出一个窈窕的侧影,那是高煜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了,修项秀颈,亭亭玉立。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别了根簪子,余下的都垂在了身后,长长密密的,那个轮廓说不出的一种淑逸闲华。忽地,只见纤手微抬,将耳后一束头发捋到身前,两手上下轻轻地理着,一遍一遍……半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幽幽艾艾
高煜象受了蛊惑一样,不知觉地朝着那个身影走去,走到了窗下,立着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仿若要刻下一般,在心中一遍遍地描摹着。直到人影悠悠离去,他才仿佛醒过来一般,低头定了定神,转身向门口走去。海公公早已悄悄知会了宫人不得出声,故而高煜一直走到内室门口里头的人也没有察觉。
如雪几个人正在翻箱倒笼地找东西,榻上放了一些江南精绣和金玉玩器。如风翻着一些画轴,一一展开来给霄碧看,这会打开的是旧年霄碧所作的《花下谈笑图》,画得是儿时高炬等五人在花树下坐而谈笑的情景。的19
霄碧乍见一愣,从窗前慢慢地踱步过来,手指轻轻地滑过纸面,滑过每一个人的面庞,歆乐的娇嗔、六哥的促狭、五哥的文雅以及那两个背对着的看不出面庞的身影,那一日是几人聚在江宁代王府,春茂少年,意气风发,又有一腔甜蜜在内,多么写意畅快啊,谁曾想到会有今日的东西飘零呢?
“啪嗒”一颗眼泪滑过脸庞,滴在了地上,渗进了红绒毛毡的地毯上,悄没声息。霄碧蓦地收回手,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都收起来吧,改明儿让妹妹自己来挑。”说着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子,眼波无意掠过正对上高煜深邃凝望的目光。霄碧一下子呆住了。
这么直面面地对上,不好象往日一样视若无睹,可真要屈膝跪下自称“臣妾”,霄碧一时也做不到,再者想到这么晚了皇上来做什么呢?霄碧的心里又有些惊恐,就这么左右思量间,屋里各人齐齐跪下,独剩她一人鹤立鸡群,霄碧不禁垂下了头。
“皇上万福”众人的这一声倒让霄碧冷静了几分,想起日间高烯的事情,轻咬了一下嘴唇,便也盈盈拜下,唤了声“皇上万福”
这一举动倒叫高煜又惊又喜,方才他有那么一霎那以为就要这么僵着了,正打算忍过面上的不满,没想到霄碧竟然行了礼,虽说不那么尽如人意,但总比前几日是进了一大步。这一拜尽扫高煜心中的不快,连忙笑呵呵地上前拉起霄碧,“无需多礼。”
霄碧让了让也没谢恩,高煜犹在高兴混不计较,看了榻上的东西,颇感兴趣地问,“怎么?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如雪见霄碧不回答,连忙上前代奏,原来是为着歆乐即将远嫁,霄碧要挑件东西相赠,做个念想,翻了半日,皆不是十分中意的。
一旁霄碧突然黯然道,“便是没有合适的也好,省得睹物思人,徒惹伤悲”。高煜心中对此事也不痛快,听她这么说,嘴上打着哈哈一时倒没有什么劝词。
霄碧兀自自语,“我们打小在一块,那时多好。渐渐得大了,如雨走了,五哥走了,六哥走了,如今歆乐也走了,将来如雪她们也会走,一个个便都散了。”
高煜见她这话大有幽怨的意思,想着好不容易有些回旋,不能让这些事情生了羁绊,忙拣了个话头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嘛,虽说离开宫里,可又不是见不到,嗯。”高煜犹豫一下,笑着说,“比方如雨,现就在京里,你想她了只管找她进来说说话,解解闷,不就成了?”
此言一出,霄碧方才抬眼正视高煜,那目光仿佛质疑,高煜明白,轻笑一声,“朕说得自然是真的,明日朕就叫人找她进来,如何?”
霄碧垂下头,柔柔地脖颈那么一低,复而轻轻点了点。高煜满意地笑了,伸手拉过霄碧手轻轻地捏着,软语轻声,“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养好病就搬吧。朕上次问你想住在哪里,你可想好了?”
“我——”,霄碧迟疑着,想抽出手,但高煜握得太紧,抬眼看向高煜,虽是一脸笑容但眼眸内却透着冷硬。
“你总不能一辈子住在慈宁宫里,这里人来人往也不方便。”
霄碧心中一凛,“我——”说着又咬了咬嘴唇,一口细白小牙咬得嘴唇血色全无,“臣妾属意储秀宫。”
这储秀宫离着乾清宫最远,果然不出所料。高煜听见这个嘿嘿笑了两声,“就是承乾宫吧,下个月就搬过去。也是该觐见母后正式谢恩了。”说罢拍了拍霄碧的肩头,“朕走了,好生歇着吧,不要胡思乱想。”
第二日如雨果然进宫来探望霄碧,大家一年多不见,此番重逢是执手唏嘘不已,几人说一阵、笑一阵又哭一阵,厮磨了半日,临了分别时还依依难舍。高煜后来知道这样,便特别恩准了如雨可以时常进来。
转眼就到了月底,如雨再一次入宫,终于带来了霄碧费尽心思渴望打听的消息。
“怎么说?”霄碧声音发颤,有些胆怯,有些惶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如雨的手,仿佛要借着这个才能获得一点力量。
“主子。”如雨见她这个模样眼圈不禁红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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