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锦的眼底,卫珏和她一样,都是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之人,她们都出于底层,为了获得无尚荣耀而努力。
她是这样,卫珏也是这样。
而她最好的年华已经失去了,卫珏却正处于鲜花盛开的年纪,她怎么会不好好儿利用自己的大好年华?
这么天大的一个好机会,前面无限光明的前途,会让卫珏失了戒心,她会掉转过来,控制她!
红锦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看见卫珏拿起那只簪子,反复仔细地察看,她的手指纤白透明,轻轻地触过那簪子紫色的宝石之上……只要轻轻地按下去,按下去便成了。
卫珏却是转过头来,朝红锦微微地笑了,走近几步,来到她的面前,把那蝴蝶簪子一下子丢到了她的身上……红锦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满脸的狰狞与狠毒在灯光照射之下却清清楚楚。
卫珏道:“看你这般紧张这只簪子,初时,我还当真以为在这里边呢,转头想一想,红锦姑姑这般出色的人物,能让鳌拜都赏识不已的,哪会这么容易被我三言两语说动?”
红锦心知失策,既刻转了一幅怯怯面孔,道:“小主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卫珏左右看了看,拿起墙边放着的窗户撑子,来到她的身边,用那撑子拨动红锦衣裙里的蝴蝶簪子,“姑姑头上戴的,全是防身器具,这一只,定也错不了,看姑姑刚才的模样,这东西怕是有些古怪,让我想想,这里边,会不会射出些有毒的物体什么的?这东西纤巧,射出来的,也自是细小,只能距离很近……”
她真是一个妖物,竟然连这个都猜得中!
红锦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沉了下去。
她真正地感觉到了绝望,深入骨子里的绝望。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看穿
卫珏那一双眼,明眸善睐,眼形风流,却仿佛能看穿她的五脏六肺一般。
她知道她在想什么,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
红锦忽然间很后悔,为什么要求要来宫里替老爷办事?如果她不一时贪念,想着再高升一步,想着这宫里面的金碧辉煌,想着她或许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她能替老爷控制住后宫之内,就象前朝的魏忠贤……她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的地步?
她惹了不该惹的人。
她垂了头去,卫珏手里的竹撑子一点一点地击着那蝴蝶簪子,似是欣赏般地看着红锦的表情,“是这里么?你想让我按下的地方,是不是这里?”
红锦只觉身上冒出了冷汗,她知道那些小箭上涂的东西,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卫珏微微地笑着,蹲在了地上,一支手托着腮,一支手敲着那蝴蝶簪子,象一个玩乐嬉笑的孩子,可眼底的酷冷却不因脸上的笑意而有半分的减少。
眼看那竹撑子点在了紫色宝石之上,红锦再也忍不住了:“住手,住手,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
她微微地发抖,汗如雨下,身子软成了一团乱泥。
卫珏收了竹撑子,站起身来,眼底全是好奇,“原来这颗宝石不能按下去啊……姑姑还是怕死的。”
红锦哆嗦着嘴唇道:“不错,我怕死,但既便是死,我也不会将名单交给你!”
卫珏伸出两根手指,把那蝴蝶簪子提了起来,丢到了案几之上,道:“如此说来,真有那名单?”
红锦深悔失言,不该以此事为饵,来引卫珏上勾,原以为她必死无疑,可没有想到,这样,她都能逃脱。
“不,不,不,没有,没有……”红锦此时已知道自己微小的失误,便会让卫珏察觉,她便合上了眼,僵直地坐着。
可卫珏却没有再问她,反倒走到桌边,拿起茶杯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拿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着,卫珏边晃边道:“前边我已说了,姑姑是个谨慎人,越重要的东西,越要常年不离身地戴着,这钗子么,姑姑睡觉的时侯,总得取了下来,沐浴之时,也得取下,甚至于梳妆打扮,也要取下,姑姑身上唯一能常年戴着的,又岂会是这簪子?”
红锦不想泄露那秘密,所以闭紧了双眼,可此时,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满底真真实实写满了绝望,不由自主地把左手腕往袖子里缩,可她的手被缚在椅栏之上,却哪里能动得了。
卫珏象是没有见到,揭开杯子,吹在杯上的浮叶,饮了一口:“姑姑手上那只翡翠镶金镯子,可真好看,是用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镶上了玫瑰花儿的镶口,原是一只上好的镯子,却打断成两半,镶嵌起来……都是为了藏姑姑那份东西吧?”
红锦歇斯底里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是我,是我,我是红锦……”
还没说完,卫珏手里那杯热茶便直直地泼来,一下子全灌进了红锦的嘴里,那茶火烫火烫的,使得红锦只觉喉咙火辣辣的痛,肺部急速地咳喘起来。
卫珏走上前去,手里拿着那把柳叶形的钗子,扬起手来,似笑非笑:“姑姑,我手底下不准,别一不小心,割断了你的手腕就不好了。”
她那似能透视出一切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她,斩断了她红锦所有反抗的念头,她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红锦虽不把其它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可实际上,她却是一个惜命之人,手上破了少许皮,尚且心疼半日,更何况手腕斩断?
卫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能步步占先。
红锦眼睁睁地看着卫珏把捆住她手的绳子截断成数断,温温柔柔地拿起她的手腕来,把那手镯子取了下来,竟是一点儿都不敢反抗。
卫珏重将她捆上,拿了那镯子,摆弄了几下,便将镶嵌一拨,那镯子便成了两半,露出里边空心之处来。
她拿了只细细的钗子来,用尖尖的尾部挑着那空心之处,一截绢状物便从里边滑掉了出来,她展开那绢状物,看了面色状若死灰的红锦一眼,笑道:“还真有一张名单。”
红锦喃喃地道:“你杀了我,杀了我,不如杀了我!”
卫珏笑了:“我为何要杀你,杀人很麻烦的,再者,何必我动手?”
她把那空了的镯子一扔,便扔在了红锦的裙摆之上,把那绢布收好,施施然地打开门,临走出门时,还向红锦嫣然一笑,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红锦坐在椅子之上,半晌,才恢复了些精神,她看着那空空如也,断成两半的手镯,有一个瞬时,竟想到了死。
她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大声地叫:“来人啊,来人啊。”
叫了两声之后,她忽地醒起,不,绝不能让他们知晓,她丢失了什么!
那些人,虽是由她掌管着,可他们唯一的主子,只有鳌拜。
她挣扎了几次之后,竟发现那绳索有些松动了,心底不由大喜,果然,刚刚她捆得不紧,她挣开了左手,再用左手解开右手的绳子,直至全身都脱出困境,她站起身来,便向跟紧走几步,临到门前,却想起了卫珏回头那嫣然一笑,浑身便打了个冷颤,缓缓回头,见到那只空了的镯子,在灯光照射之下,象是在嘲笑着她一般。
她腿一软,差点跌倒,忙走回去拾起那镯子,藏进衣袖里……不能让她们知道,卫珏从她手里拿走的东西,她们都是老爷的人,如果禀报了老爷……红锦遍体生凉。
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一定得立个大功才行。
对了寿安宫,卫珏几次失口提到了寿安宫,寿安宫定有些什么事在发生,调集所有的力量,去查那件事,这能名正言顺,定能把老爷的视线转开,到时侯,再顺便找回那名单。
红锦求生意志一起,便拉了门走出去,来到门外,道:“来人啊。”
藏在暗处守卫的内侍这才走了出来,来到红锦身边行礼:“姑姑,这便完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协议
见那内侍满脸疑惑,红锦哼了一声:“刚刚有什么人走过?”
那内侍道:“只有您放了的卫小主,她还要小的拿双轻软些的鞋子给她……姑姑,您怎么放了卫小主?你们达成协议了么?”
红锦暗暗咬牙,却笑着点头:“不错,我反复想过,她对老爷有用,不如结成同盟。”
那内侍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见红锦发丝零乱,道:“姑姑幸苦了,不如您先回去歇着,梳洗一番?”
红锦却是道:“唤了其它人来,我有事吩咐。”
那内侍忙点头应了,自是召集其它的人来。
……
卫珏沿着小道走了许久,见无人跟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她才觉脚背上受伤之处,火辣辣地痛,就着月光看出,脚背上胡乱缠裹之处,便冒渗出血来。
她抬头看了看,辩别方向,发现这里是储秀宫的一角,却是放置杂物的仓库之处。
经过此事,她已知道,后宫之中,瓜尔佳氏的势力已经渗透成了什么样子了,可能就连瓜尔佳凌月都不大清楚其中内情,唯一略有些知晓的,却是红锦,而她手里边拿的这份名单,却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以红锦的地位,鳌拜不会把最重要最核心的机密告诉她!
卫珏拿出那名单,就着月光,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三次,又在脑子里默念了一遍,这才把那名单放进了袖口。
她从小便过目不忘,看过的书,见过的财本,只要看上两三次,便能记住,甚至于人的面孔,见了一面,也能熟记于心。
只不过这一柱香功夫,她便已将那名单记得滚熟。
她一边记却一边暗暗吃惊,其中有几位,是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从不参与任何的派系,与瓜尔佳凌月也不相往来,却想不到,却早是鳌拜的人了,甚至于有几位,言语当中对瓜尔佳凌月很有反感的,也是鳌拜安下来的棋子。
至于其它的宫婢内侍等等,那人名却遍布了后宫各处,虽是位卑职小,但这般的人数众多,却让卫珏越看越惊。
难怪她的行踪,有许多次都莫名被泄漏了出去,这还只是红锦手里的名单,她能知晓的,只是最底层的人员,那些职位高一些的,定掌控在鳌拜自己手里。
卫珏不由想起了她头一次惹上祸,便因为祸从口出,说一句‘儿皇帝’,如今看来,后宫这等情形,那坐在皇位之上的,却不是‘儿皇帝’又是什么?
太皇太后再精明,却年岁已大。
瓜尔佳鳌拜正值壮年。
后宫这场博杀,真不知日后会怎样的鹿死谁手?
卫珏越想越忧郁,只感觉这后宫之中,已成了烈焰火烤之地,一不留神,象她这样的人,便会被殃及池鱼。
无论皇帝与瓜尔佳鳌拜怎么样的厮杀都好,千万别连累到她的身上。
卫珏下定了决心,得尽快想办法离宫。
只是这名单,如何送到皇帝的手上呢?
如果她直直地呈上去,她可以确定,她这一辈子是无法出宫了,她立下大功,确实不错,但是,这么大的丑闻被她知道了,皇帝会以各种借口将她留了下来,至少,会封个有品级的低位妃嫔给她,然后便一直冷着她。
又或许,隔段时间事情冷了一来,再用些方法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在后宫。
反正她无娘亲支撑,无人惦记,既使死了,也不会有人惦念。
这张名单,落在了她的手里,便成了一张催命之符!
可她却更想看到瓜尔佳鳌拜受挫,所以,她连想都没想收藏起这名单。
名单上的字迹,钢硬挺拔,有鼓桀骜之意,想必是鳌拜亲自写的。
她期望皇帝与太皇太后能赢得这场争斗,可现如今的形势,他们却处于下风,被鳌拜步步紧bi!
如果将这名单呈了上去,或许能略扭转形势,如此一来,她也能在这场斗争中略为喘一口气,支撑到出宫那日。
卫珏在心底略略吁了一口气,慢慢往回走,幸好红锦才刚刚开始下手行刑,脚背之上只划了两道深深的口子而已,她慢慢往回挪,伤口便不那么痛疼。
五天之后,便是复选,如果被管事嬷嬷发现她伤了脚,定会找了御医给她治伤,这便会使人看出,伤口是被人用利器划开,指不定还落个为避选而自伤的罪名。
她可不想以这罪名获罪。
更不想让人知道,她和红锦之间的冲突。
她要平平安安,没什么麻烦地出宫而去,从此之后,消失在市井人海,过她逍遥自在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入宫之前,她便开始筹备了,甚至于假身份,假名字多年前已然备好,而外边储存好的钱财,能让她极舒服地过下辈子。
她不会再赴阿玛的后尘,不计任何原因地忠诚于一个人,她只忠诚她自己。
想到这里,她走得更慢了一些,朝下望去,月光之下,她的脚背又渗出少许鲜血,她停了下来,从内襟之上扯了一块布下来,将脚紧紧地缠住,又有些后悔,为何刚刚不把那两瓶伤药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