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脸色平静,她既未叫停,抬轿子的宫人便不敢停,沿着小径一直向前,慢慢走着,歌声止歇,林子里的人叹道:“这一首咏荷曲,当真清雅别致,让人一听便觉向往。”
另一人道:“妹妹,你再瞧瞧这幅并蒂荷花图,当真是出浴亭亭媚,凌波步步妍,两株荷花你当中有我,我当中有你,却再也cha不入其它的。”
那女子笑了:“姐姐,你又胡想些什么?咱们这些入宫的女子,哪还能想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
她说着这话,语气却怅惘之极,语意之中带着淡淡哀愁,轻轻一叹,连树叶儿都跟着轻颤。
另一女子道:“其实咱们女孩儿家,哪一位不向往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只是既到了这宫里边,便不得不打消那心思罢了。”
那女子轻叹:“我倒真是羡慕宸妃娘娘,太祖皇帝一生一世,只喜欢了她一位,至死不渝,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儿都好,都有太祖皇帝护着她,后宫那么多妃子,她独受一份宠爱,直至到死。”
另一女子便羞她:“你还没选得上呢,便想着皇上的三千宠爱于一生了,也不怕人笑话。“
那女子便道:“咱们也只是私底下说说,难道还不让人说话了不成?在储秀宫呆着闷了,这才邀你出来散散心,说说话,你倒是说说,你心底里难道真没想过?”
两人笑做一团。
隔了许久,另一女子略有些怅惘地道:“今生今世,如果真能得到象太祖皇帝对宸妃那般的宠爱,既使只有不长的日子,此生便了。”
步辇停在小径之上,苏茉儿悄悄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只见她微闭了双眼,脸色平静,象是什么也没有听到,竹树投下的阴影在她脸上晃动,使得她的脸明暗莫辩。
林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姐姐,今日咱们出来,真让咱们得到了这图并蒂荷花图,听福全宫的老公公说,当年宸妃娘娘就是因为画了这幅图,将太祖皇帝一颗心全拴住了,可我瞧来瞧去,却怎么也瞧不出来,这幅图有这么大的功效?”
另一女子道:“丽儿妹妹,要你别废那功夫,你偏要信那些无稽之谈,一幅画儿而已,太祖皇帝喜欢,不一定皇上会喜欢,咱们啊,只要参悟透了其中的神髓便罢了。”
那女子笑得有些腼腆:“为了咱们的未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打听到的,与其做那孤独一人活在这世上的权力熏天之人,我更愿意象这棵并蒂荷花一样,一生一世,生死相依……”
听到这里,苏茉儿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恨不能跳了起来,直冲进树林子里,封住那两人的嘴,她们这明打明的在嘲喻太皇太后便是那孤独存于世上的人,她悄悄地望着太皇太后,却见她坐在步辇之上,仿佛睡着了,银白色的头发在翠碧的珠钗之下,更显刺眼。
第五十二章 惊吓
一行人静默地站着,只闻得那轻脆的声音从竹林子里传了出来,和着沙沙的风吹竹子之声,传进人耳,苏茉儿却生生地冒了层冷汗。
“走吧。”太皇太后道。
苏茉儿忙挥了挥帕子,步辇便无声无息地往退出了那小片林子。
卫珏以眼角打量,见竹枝掩映之下的那群人影消失了,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走了。”
赫舍里丽儿收好了手里的画,拿出帕子,抹了抹汗,道:“你瞧瞧我这手,一直在哆嗦,也不知道刚刚怎么说完的那些话,这是在这儿,如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前,吓都怕吓死了。”
卫珏道:“幸好有惊无险。”
赫舍里丽儿秀美的脸增了些愁意:“珏姐姐,你且说说,我们这般做,当真不要紧吗?我心底老感觉有些害怕,咱们用小叔叔之事让瓜尔佳凌月设局,你说说,咱们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卫珏微微地笑:“瓜尔佳凌月会不遗余力,或许让她们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或许一片衣角儿,但那又怎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个明白人,眼见为实这一点,她还是懂的,经过此事,咱们在她心底已是要剔除出去的人了,她又何必再拿这事作文章?”
赫舍里丽儿定定地瞧着她,只见着阳光疏影映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如镀了一层光,目光明亮而坚定,她这些方法,如果是以往的赫舍里丽儿,便会感到卫珏有失大家之气,手段偏于末流,但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她却有些心服,她佩服卫珏的勇气,在卫珏的眼底,没有畏惧与害怕,只有将自己的命运CAO控在手里的自信,而赫舍里丽儿缺少的,却正是那一样东西。
赫舍里丽儿道:“珏姐姐,有的你这些话,我心底便定了。”
卫珏道:“咱们只等着阅看那日来到便罢了。”
赫舍里丽儿点了点头。
回了储秀宫之后,卫珏便没有再走出院子一步,赫舍里丽儿也少了来往,除了集中学规矩的时辰,赫舍里丽儿没有再到后院来,她既不来了,安佳怡也不再过来,素环几次相询,卫珏只敷衍了过去。
只等着十几日之后的阅看了,到时侯,她就会因首次阅看都不能过,被刷了下来,会被送出宫出,成为一个普通的庶民,她一想起这个,心底便无来由的兴奋,期待了许久的结果,隔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实现,她又可以看到外边的蓝天了,不用在宫里边争个你死我活,落得个老死后宫的下场。
她明白皇帝是什么人,太皇太后是什么人,也明白他们将她挑进了秀女的行列是为了什么,但她一点儿都不愿意,也不愿意掺和进来,总归一句,她很惜命,不想把小命儿在这场权力争夺中给争没了。
她也很实际,知道单凭她一个人,没有外家支持,没有皇帝的支持,如果真掺和了进去,她这条小命很快就会没了。
她想活过长命百岁。
她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黄瓦红墙上风云变幻,那云彩的阴影投在了黄瓦之上,把黄瓦都染上了层灰色,她知道,皇帝成年,选秀,这争斗从朝堂到后宫,还只是开始而已。
是做一个既无娘家支撑,又无皇帝宠爱的妃子在后宫挣扎整天担惊受怕的好?还是在外边自由自在卖葱油饼好?
她心底分得很清楚。
“小主,您看看,这件粉色的衣裳怎么样?今儿便穿这件?”素环拿起了放在床榻衣架处的袍子,含笑问她。
卫珏只当没看见她审视的目光,道:“这是丽小主送过来的吧?她送来的,都是好东西,留在阅看之时吧,别穿皱了,好好儿用衣撑子撑着。”
素环转过脸去,撇了撇嘴,把衣服撑了起来挂起,笑道:“小主,您别担心太多,丽小主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哪会那么快皱了?”
卫珏笑得越发温和:“是啊,她送来的,自是好东西。”
素环拿了一件琵琶襟的外袍:“小主既不穿那件,这件青色的怎样?奴婢只怕素净了一些,您瞧这如意头式样的镶滚,是最简单的图案,只比奴婢们穿的多了几处花纹而已。”
卫珏慢悠悠地道:“只不过平日里和嬷嬷们集中学规矩,打扮得那么出挑干什么?”
素环忍住了bi到喉咙处的冷笑,低声道:“是,那奴婢便去准备配套的头面首饰。”
她一甩衣袖,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正巧遇见素钗走进,哼了一声,径直走了出去。
素钗捧了茶水进来,朝卫珏看了看。
卫珏见了,道:“这是今日新送的茶水?给我砌壶好茶来。”
素钗磨磨蹭蹭在屋子中央站着,犹豫了半晌道:“小主,奴婢本不应当多嘴的,但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提醒小主?”
卫珏笑了笑:“有什么,你便说罢,咱们既在一个屋子里,就当是一家人。”
素钗道:“奴婢和素环住一间屋子,可奴婢好几日一大早起身,便没见了素环的影子,小主,您应当亲自问问她才好,也早做打算。”
卫珏拿起了茶杯,饮了一口:“隔不了几日,就要阅看了,无论搁不搁牌子,你们都跟不了我几日,她纵有别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素钗还想再劝,卫珏却偏过头去,拿起了放在榻上的书来看,她只得悄悄儿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走到长廊之处,素环便转了出来,朝她冷笑:“素钗,你一心一意为她好,却落得了什么好处?我劝你,还是多替你自己想想,攀上棵大树,总比攀一棵随时都会沉的稻草好。”
素钗垂了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一声不发。
素环看着她的背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在这宫里头,认清楚形势,比什么都重要,你当她的耳报神,别把自己给陪了进去!”
素钗却连脚都没有停下来,径直地往前走,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素环跺了跺脚,气道:“竟有这样不知好歹的!”
她左右地看了看,见没有人,悄悄儿往前边而去。
第五十三章 各有心思
卫珏才饮了一杯茶,便到了集中学规矩的时辰,穿戴好了之后,搭着素钗的手,缓缓往前而去,素钗道:“小主,仔细些脚下,今日这双新的花盆底子鞋,怕是有些夹脚。”
卫珏只恩了一声。
素钗见她连问都不问一句素环去了哪里,到底有些不甘心,道:“小主,都到了这时辰了,素环不见了踪影,等会儿嬷嬷问起,又要费神解释。”
卫珏笑着用下额指了指前边:“你瞧,她不是来了么?”
两人正好走到了途经西厢的青石板小径之上,便见着素环从那边急匆匆地走来。
素钗气道:“小主,您瞧瞧,也不知道谁是她的小主,整天价的往人家那边跑。”
卫珏慢吞吞地道:“或许是那边的点心好吃,我这边没有,她嘴馋,去尝尝鲜也末可知。”
说话之间,素环就到了,上前来行礼,脸上全是笑:“小主,幸好赶得到,刚刚奴婢去给小主拿熨好的衣裳,刚刚好遇见了月小主屋子里的锦荷,她问起了您,说您怎么也少见出来,也不去月小主那儿耍了,让她怪冷清的,您瞧,她还提了盒点心给我,让我给您尝尝鲜呢。”
她将手里的盒子捧起,把盖子揭起,卫珏便觉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只是笑道:“月姐姐真是有心,你先把它收好了,等学完规矩,再来尝尝。”
素环喜悠悠地去了。
素钗扶着卫珏走了两步:“小主,你怎么也不问问她,老去前院干什么?”
卫珏道:“她不是说了,是去提点心了么?”
素钗仔细审视卫珏的表情,似不是敢相信她真的如此想,但她只瞧见卫珏半垂了头,紧张地盯着脚下,显见着新穿了花盆底子鞋,怕歪了脚。
她当真是什么都没有瞧出来?
素钗把满腹的怀疑都咽进了嘴里。
素环放好了点心盒子,又急赶着追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卫珏的手,笑道:“小主,您小心些,这花盆底子鞋初初穿的人,都会有几分不适,穿惯了,就好了。”
正说着,便听身后有人笑道:“珏妹妹,你新穿上了这花盆底子鞋,更添几分婀娜多姿,我从后边望着,却有些不敢相认了呢。”
卫珏转过身去,见着瓜尔佳凌月扶着锦荷的手出来,脸上全是笑意,她忙道:“我以往少穿这种鞋子,哪有月姐姐穿着这般如履平地?
说话之间,瓜尔佳凌月便走到了她的身边,上下打量着她:“我可没说谎,你穿了这鞋子,的确显得身材更为高挑,再者,隔不了几日便要阅看了,参选的秀女人人都要穿这种鞋子的,妹妹如果不早早儿适应,迈步进门槛之时,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整个人扑倒在地,那可不好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娇俏地笑,灵活的眼睛眨啊眨的,如宝珠上凝了水珠,灵动到了极点。
卫珏笑得有些羞涩:“是啊,我初穿上这鞋子,还真差点儿扑了,在屋子里走了许久,稍稍有点儿进步了,这才敢走出来。”
又是那种一拳打过去,击在棉花上的感觉,瓜尔佳凌月只觉心底如有一根棉钱裹着,丝丝的扯得痛,可又发做不出来……她蹦嗒不了几日了,再过几日,她便不用再看她那张怯生生的笑脸……瓜尔佳凌月笑得越发温和,道:“那你可要多仔细练练才行,如有什么不明白的,倒可以去西厢找我,我穿惯了这鞋子,倒可以教你些决窍。”
卫珏满脸都是感激:“多谢月姐姐。”
瓜尔佳凌月一挥帕子,搭着锦荷的手,径自地去了。
卫珏倒是真的不太习惯穿那花盆底鞋,没她走得那么快,只在后边慢腾腾地走着,赫舍里丽儿从后边赶了上来,笑道:“珏姐姐,你瞧瞧你,走得可真慢,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因有宫婢在,卫珏不方便和她多说,只向她夹了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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