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此时,有宫人来唤,“珏主子,可安置好了,如若安置好了,请随奴婢前去,皇后娘娘有请。”
卫珏理了理衣裳,来到殿外,便见是一个面生脸孔的公公,却穿着三品内务总管的服饰,便知道这就是新任的景仁宫总管初公公了。
初公公含笑道:“珏主子住在这里可还习惯?这处地方,的确简陋了一些,如缺了什么,奴才使人送了过来。”
“一切有劳公公了,倒是没缺什么。”卫珏笑道。
初公公便领着她往正殿走,抱歉地道:“皇后娘娘忙着照看宜主子,倒是忘了您这边了,您这边可缺人手?奴才刚刚见您只带了四位宫婢,两名内侍,其中一位,腿脚尚有不便,要不要奴才再调派些人来?”
他说指的,便是严华章了,卫珏暗暗佩服他的细心,只笑道:“那倒是不必,如今宜贵人身怀有孕,景仁宫用得着人的地方多着呢,先顾着那边再说。”
初公公便赞道:“还是珏主子体贴,想得周全,等这会儿功夫过去了,奴才再想想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抽出人手来。”
两人一边走着,便来到了大殿之中,殿内传来欢声笑语,却是皇后与宜贵人言笑正欢,见卫珏来到,皇后便道:“你来得正好,本宫和宜贵人刚刚还谈起,如若这宫里边有位擅制小食的在便好了,以往么,有安佳怡在,什么酸梅汤,酸罗卜便不在话下,可她如今不在了,你原在幸者库呆过,在宫外的时间也长,这等小吃,想必难不倒你罢?”
宜贵人脸含歉意,“嫔妾也只是随便说说,皇后不必放在心上,嫔妾的阿玛常年驻守边疆,那里寒苦,嫔妾的额娘便长年备着些酸菜送饭开胃,特别是五味萝卜,采用新鲜的萝卜,加上朝天椒,花椒,等等,嫔妾已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吃了,可这些日子偏在在梦中都会想起那味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小食
皇后笑道:“民间有说,酸儿辣女,如若喜食酸的,日后定生一个大胖小子,这是好事来着,珏良人,本宫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见多识广,懂得此等民间小食,如此,便只有麻烦你了。”
宜贵人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麻烦,如今嫔妾在宫里边,哪有这等民间小食可吃,嫔妾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皇后便道:“你肚子里怀的,可是咱们皇上首个孩子,既便是委屈了你,也不能委屈了他,你且放心,珏良人本事大着呢,这等小事难不倒她。”
卫珏微微低首:“嫔妾谨遵皇后懿旨。”
宜贵人道:“如此,便麻烦妹妹了。”
皇后与宜贵人又闲聊起孕后身体种种变化来,自孕后,宜贵人身上便时感搔痒,一痒起来头皮都会被抓破,皇后便使人拿来了专治头痒的香膏,说是此等香膏洗头后擦于头发之上,最能治头痒了。
她们两人在那儿说着,卫珏却半点儿也插不上嘴,到了最后,宜贵人见她落落寡欢,略有些歉意,便道:“珏妹妹累了吧,我这一说起来,便住不了嘴了,或许因为这是我的第一胎,总有些地方便顾得不周到,便想和人多说说。”
卫珏忙笑道:“哪里会?”
正在此时,门外有击掌声连续响起,皇后脸上露了丝喜色来,宜贵人眼底也有了些期盼。
便听门外有内侍大声传诺:“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皇帝便迈步进到殿内,皇后迎了上去,“皇上,今儿这么早,便来了景仁宫了?”
皇帝语气温和,替她将鬓边的散发拨到脑后,“怎么,不期望朕来么?”
皇后脸上现了丝红润,垂眉浅笑,“臣妾巴不得皇上天天儿都来,可臣妾知道,皇上可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其它宫院的姐妹们都盼着望着呢,您理当多翻其它姐妹的牌子,让宫中多几个宜贵人这般的喜庆事儿都好。”
宜贵人听了这话,垂着脸面色润红。
可皇帝却望也不望她,视线只注于皇后脸上,目光柔和,“朕有时倒真希望,丽儿也有向朕耍小性子的时侯,朕此时才觉得,丽儿是朕的妻子。”
听了这话,皇后面色更红,被皇帝揽着,偎入他的怀里,满殿的人,竟象如无物一般,宜贵人脸上的红润褪了,眼底流露出些苦意。
卫珏却是眼眉低垂,连气息都调了静了一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上今儿来得这么早,可凑巧了,臣妾正和宜贵人谈着她孕后饮食之事,想着臣妾也不懂这些,便把珏良人也叫了来了。”
皇帝漫不经心地道:“是么,皇后办事,朕总是放心的,既是谈完了,便让她们各自歇着去吧。”他扶着皇后的脸道,“你这边清静,朕便喜欢来你这里,人多了,反倒嘈杂,惹人心烦。”
皇后脸色更添了几分喜意,含笑扫过卫珏与宜贵人,道:“你们且先退下吧。”
卫珏与宜贵人屈膝福礼:“是,皇后娘娘。”
两人退出大殿,尤听得见皇帝与皇后谈笑之声从门后传了来,那般的和谐悦耳,尤如琴瑟相和。
皇帝的声音当中,满是浓浓的宠溺,他的眼底,已没有了其它人。
宜贵人站在廊下,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卫珏忙扶住了她,道:“宜贵人,您还好吗?”
宜贵人脸色苍白,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衬得整张脸尤如白纸,她低声喃喃,“既使生了皇子,又能怎样?”她侧过头去,望着大殿深处那朦胧的灯光,眼底俱是凄凉,转过头来对卫珏道,“咱们这些嫔妾,自是入不了皇帝的眼,可你,怎么也落得这样?”
卫珏见她眼底神色张惶,便劝道:“宜贵人,你既是有了身孕,便当保持心情愉快,顺顺利利生了皇子,日后才有大造化。”
宜贵人黑如浓墨般的忧色一闪而逝,“珏妹妹,我却看不到前边是怎么样的,我的孩子会是怎样,进宫之时,我心底早没了期盼,心底里知道,象我这般的家势与容貌,能在宫里边平平安安便好,可自从腹中有了它,却不由自主有了期盼……”她望了卫珏一眼,眼底全是苦意,“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还不如我呢,当初选秀,我也曾妒忌过你,心底里想着,你是幸者库出身,凭什么得了太皇太后宠爱,又得皇上看重……可到头来,你却也是……哎,”
卫珏心底颤然,却不知如何劝她是好,只轻轻握住了她手,道:“宜贵人,您得想开一些,您是头一个替皇上怀上子嗣了,再怎么着,日后也比其它人强上了一大截,又被皇后娘娘接入宫中侍产,日后这孩子便是长子,若能得皇后娘娘看重,前程不可限量。”
宜贵人脸上忧色未褪半分,只轻轻叹道:“只是这日后宫里的日子,却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卫珏微微泛酸,却无言以对。
两人各自唤了宫婢过来,告辞别过。
回到了听竹阁,小章子与素钗领着人已将各处打扫干净,各处也椅凳皆已铺上了绣花帘布,布置一新,倒也有了几分新居的气象。
卫珏便赞道:“很不错,这屋子布置好了,倒能看得了。”
素钗迎上前笑道:“可不是呢,倒有几分家的味道。”
正说着,便有公公提了个箩来,送了些生萝卜,辣子之类的东西来,道:“这是皇后娘娘命奴才等送过来的,珏主子尽早地制了出来,可别让宜贵人等得太久。”
说完之后,便放下东西离去了。
素钗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忿忿地道:“她是主子,您也是主子,如今连这些粗鄙的活儿也要您来做么?”
卫珏道:“孕中的人,原本口味多变,她这是头胎生子,又是宫内头一胎,自是不同寻常,以往有佳怡在,这些功夫全都是她,她可是乐不思蜀呢。”
素钗见卫珏一说起她来,眉眼之间便添了些哀泣,心底戚然,便道:“奴婢去将这些菜蔬洗干净了,这些下人的功夫,就由奴婢们来做吧,主子请放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 身影
卫珏轻轻地道:“这些功夫,我并不比你们生疏,左右无事,洗干净了拿了过来,咱们一起做。“
这一忙,便是忙到深夜,卫珏却并不觉得幸苦,反倒因为这般的劳作能略略转移了她的心思,让她不再纠结烦恼,皇后对她敌意深重,将安佳怡之死全怨在了她的头上,但她却不知,皇后是因愧疚还是其它,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这是自小便练成的本领,可这一次,她却只觉自己如处迷雾当中,面前的人和物全都迷迷朦朦,看不真切。
到了月色西斜,她才朦胧睡着,睡梦之中,却忽地看到阿玛凄凄惶惶地望着她,似要向她说些什么,她便一身冷汗惊醒,抬头看着青色帐顶,这才有几分清醒,只觉口干舌燥,便想起身替自己倒杯水来。
刚侧过身子,便见着帐前朦朦胧胧有个男子的身影,这一下子,更是吓得她差点失声,“你,你是谁?”
她几疑自己看错,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那身影却还是端立不动。
她忙想扬声呼唤宫婢进来,却听那人轻声道:“连朕,你都不认识了么?”
听到那声音,却比陌生人进了她的房间更让她魂飞魄散,她拥着背子后背抵到了床板之上,全忘了要行礼,嘴里只喃喃,“皇上……”
他却不知道她心底的惊惶,揭了帘子,一张略有些阴冷的俊美脸宠便映入了她的眼帘,吓得她又是往后一缩,那晚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地涌进了她的脑海之中,竟盖过了她心底里的千般算计……皇上来了她这里,皇后那边会怎么想?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她要在这后宫怎么生存?
灯光朦胧之间,她看清了他眼底边略略的红意,闻到了他嘴里的酒气,却更为惊慌,道:“皇上,您喝醉了么?”
他沉沉郁郁地望着她,她只觉床一沉,他便坐到了床边上,惊得她几乎跳起,却只能将身子更往床里边缩了去,他滚烫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床角拖了过去……
她看清了他眼底的阴郁,心底里的涌上来的害怕铺天盖地而来,一反手,便抓住了后背的床栏,他似乎真的饮得醉了,有些糊涂,嘴里边喃喃,“这是哪里?”
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她可以看得清他直直如扇一般的眼睫毛,屋外的月光朦胧地照着,他的脸一片嫣红,竟带了些稚气,全没了端坐于华庭銮坐时的尊贵威严。
他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边,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却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想从他的手里边夺过手腕,却丝豪不能挣脱。
他凤形的眼眸就在她的眼前,没了他底常带着那尖利于丝的冷意,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竟有些柔和。
“你是谁?”他低声问道,身子向她这边倾斜,似要看清她的面容。
卫珏的身子索索发抖,强作慎定,“臣妾是珏良人,皇上。”
他的脸离她远了一些,眨着眼似在思索,“珏良人?珏良人又是谁?”
他的气息远离了她,倒让她略定了定神,手腕却不敢从床栏边松开,只道:“皇上,您醉了,臣妾唤人进来,服侍您饮碗醒酒汤吧?”
他忽地冷笑,身子向逼近了她,一把捏住她的面颊,似要仔细看清楚她一般,离她极近,“别把朕当成了傻子!你们都把朕当成了傻子……”
卫珏下颌被他捏住,动弹不得,心更是跳得天崩地裂,她从未见他失态,他在她的映象当中,便是一个巍峨尊贵的身影,那般遥远,不可接近。
曾有几时,他们也曾这般地接近过,使她略略对他有了些好感,虽则那好感不足以让她舍弃一切留在宫中,可自那一日之后,她便觉他已离她那般的远,他是天上星辰,而她,已成了他靴底之泥。
可此时,他的样子,却象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卫珏强抑着心底的狂乱,因面颊被捏,语调含糊不清,“皇上,没有人将您当成傻子。”
如果他是傻子,那么天下将超过大半的人,全都是傻子了。
忽地,她便感觉唇齿间一片温热,等他醒悟了过来,她却已被他放倒,唇齿相接。
那陌生的气息让她不堪的记忆从脑子里全涌了出来,她顾不上其它,出死力地推着他,可他身躯宠大,沉重的份量压在她身上,她怎么能推得动?
他的唇齿辗转在她的嘴间,让她吐不过气来,她只觉一阵阵地耳鸣,脖上的青筋一阵阵地乱跳,怕到了极点,便有点儿认命了,她缓缓地松开了推拒着他的手,任凭他在她身上动作,只茫然是盯着帐顶,想着,让这一切快点儿结束吧。
可时间仿佛流逝得极慢极慢,痛楚阵阵传来,一寸一寸地割着她,搅着。
他是皇帝,她是他的嫔妾,她怎么能忘了这一点?
侍寝,是天经地义的,她不可能逃得掉,既使她再怎么害怕。
她一遍一遍地安慰着自己,她的人生已然落得这般的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