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启月脸上笑意加深,“上次她那义弟么,不是养在了纳兰府上,指不定,她会去求纳兰府之人呢,听说纳兰容若这几日,被皇上召见,在乾清宫议政?”
紫初道:“没错儿,老爷传进来的消息,便是这样的。”
瓜尔佳启月便瞧了她一眼,紫初心领神会,“奴婢知道怎么做。”
瓜尔佳启月轻声道:“皇家的眼底,是容不得沙子的。”
她的眼角有微微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眼眸之中,如冰般的凉。
……
皇帝瞧了一眼索额图捧在手心里的玉虎,道:“雕功倒是极好,布局结构合理,细微之处纤豪必现,索额图,你什么时侯学得了这手功夫?”
索额图笑道:“臣哪会这等细致活儿,这个,是纳兰容若雕的,您也知道,他这个人一向小气,臣求了他许久,这求得这一样作品,臣属虎的,便让他给臣雕了只虎出来,也好贴身带着,驱邪避凶。”
皇帝眉头微微皱了皱,伸了手去,从索额图的手里拿了那只玉虎来,仔细察看,看了半晌,才又还给了索额图。
索额图笑道:“皇上,您若想要,便叫纳兰再雕一个?他为人虽小气,但您开了口了,他岂能推脱?”
皇帝眉头却依旧皱着,轻声道:“倒没听说过他会这一手?”
索额图好事,笑道:“正好,他今日不是入宫,陪着皇上练骑射吗,且让臣问问他,看他还有什么新玩艺儿没拿出来。”
皇帝便道:“也好。”
索额图见皇帝提起笔来,便向皇帝告辞,走出了大殿,迎面便遇见孙辅全从那边走了来,正欲避过,孙辅全却急走几步,拦住了他,“索大人,先别忙着走,奴才才帮了你的忙,也没有一句多谢,便想着离开么?”
索额图道:“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侯帮过我?”
孙辅全笑道:“索大人怎么能翻转脸便不认人了呢?奴才可是听说,您今儿拿了个物件在皇上面前显摆来着?”他脸上露了一丝讽意,“听闻那物件儿,是索大人从纳兰大人那儿讨来的?”
索额图和善的脸露了一丝郁冷,“孙公公既知道了,便应该知道怎么做。”
孙辅全似是全没见到他的不耐,“珏主子上次和皇帝拉扯,跌出了脖子上的玩艺儿……若不是奴才眼尖,却是不知道,那玩艺儿和这个,那般的相象,您说呢,索大人?”
索额图知道,他这算是在把他拉往同一条线上,只慢吞吞地道:“孙公公,您打算怎么做,我却是管不着的,只是别做得太过。”
他说完,便背着手往前走。
孙辅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却是笑了,呸了一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既想做biao子,又想立牌坊!”
正在此时,殿内传来了击掌声,代表着皇帝要出门了,孙辅全忙弯腰在门前侯着,皇帝换了一身轻便装扮走出殿门,后面跟着个小太监捧了箭盒,这便是要去练箭了。
孙辅全忙跟上。
……
夜深人静,卫珏睡不着觉,于是披衣起来,素钗在外边惊醒,便低声问道:“主子,要不要奴婢给您盛碗安神汤来?”
卫珏道:“不用了,你且歇着吧。”
素钗道:“主子,这几日晚上,您都是半夜里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这可怎么成?怡主子既已是这样,丽儿主子也病了,你若再病了,可怎么得了?”
卫珏道:“你且放心,我不会生病的,你去睡着吧。”
素钗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去外间歇着。
此时,却听到了外间传来嘈杂之声,素钗在外道:“有什么事儿?”
“禀主子,御前大总管孙公公来了,说领了圣旨,让主子前去见驾。”那宫婢道。
卫珏心底一突,正觉惊异,便见素钗喜滋滋地走进,道:“恭喜主子,恭喜主子,您这可是头一份儿的被皇上下旨见驾。”
她忙唤了外间的侍婢们进来,给卫珏梳洗打扮,不一会儿功夫,便给她装扮好了,扶她来到屋外,早有轿子等着。
夜色当中,孙辅全垂头站着,脸孔隐在夜色当中,见了卫珏,微微垂头行礼,“恭喜主子,皇上请您既刻见驾。”
轿子被抬了过来,卫珏坐进了轿子里,一晃眼间,便看清了孙辅全眼角略略的笑意,不由皱了皱眉。
轿子极平稳地向前行驶,轿帘子随风吹动,一开一合,卫珏看得清抬轿子的人靴子浅浅地印在了青石板方砖之上,蜿蜒而行。
四周围静籁无声,只有轿子在寂寂空空的广场之上行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停了下来,孙辅全的声音响起:“珏主子,请您下轿。”
轿子倾斜,卫珏下了轿,孙辅全伸出了手去,笑道:“珏主子,请扶着些奴才。”
第二百五十章 急变
卫珏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臂之上,一路走去,却只见两边灯火重重,宫婢们静静而立,不闻一丝儿人声。
来到门前,孙辅全便道:“珏主子,到了,您自己进去吧。”
在重重灯影之中,他脸上的笑意如蒙上了层灰霪,朦胧不清。
卫珏走进了那高高的门槛,如许多的宫殿一样,这里也是金碧辉煌,美不盛收,门前一方极大的白玉屏风挡着,她转过屏风,便听见有滴滴嗒嗒的脚步声从屏风处极快地过来,正怔神间,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撞进了她的怀里,“家姐。”
她垂首一看,却是李鼎,绷住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伸手揽住了他,“你怎么来了?”
他叽叽瓜瓜地道:“是皇上叫人接我过来的,说上一次来得匆忙,没仔细聊聊,姐姐,皇上真是个极好的人,如果我有这样的哥哥便好了。”
他脸上满是灿烂之极的微笑,如旭日初升一般。
卫珏心底一跳,问道:“他问了你些什么?”
李鼎道:“也没问什么,就问咱们在纳兰家过得好不好?纳兰哥哥对我们好不好……我都照实说了。”
卫珏的心忽地狂跳了起来,道:“是么?”
李鼎是个机灵的孩子,看清了卫珏脸上的担心,问道:“怎么了,姐姐?”
忽地,大殿门全都打开了,大殿之内灯火忽然间亮了起来,那隔断的重重帘子被一层层的卷了起来,有人扬声唱诺,“皇上驾到。”
卫珏抬起头来,便见身着明黄织锦黄袍的皇帝从殿门口走进,她只来得及看清他五爪金龙的衣袍一角,便跪了下去行了大礼。
孙辅全站在他的身边,微微弯着腰,嘴角却挂着一丝晦暗不清的笑意。
左手边,是索额图,却是一脸端严,圆圆的脸不见一丝笑意。
卫珏心底更是一沉,如冰雪浸入骨髓,凉冻辙骨。
皇帝直直地走到了宝椅上坐定,孙辅全垂了眼眸道:“珏小主,皇上有话问你,你入宫之前,是不是居于纳兰府?”
卫珏眼前出现了纳兰府诸人那或鄙视或嘲笑的目光,点头道:“是,臣妾是居于纳兰府,有两三年时间,只因臣妾阿玛与纳兰老夫人是远房亲戚,臣妾便投奔于纳兰府。”
孙辅全笑了,“珏主子,奴才并没有问你这么多,其余的,你不用回答。”
皇帝垂了眼眸,年青俊美的脸颊如一板平面。
“是么?”孙辅全拉长了声音,“传证人上堂。”
证人,什么证人,卫珏心底忽起了一阵战栗。
她悄悄抬起头来,却只见了皇帝微垂着脸,脸上一片沉寂。
两位待婢模样的女子被人带了上前,捻福为礼:“奴婢月娥,奴婢青娥,见过皇上。”
孙辅全拉长了声音道:“卫主子,你可认识这两人?”
卫珏摇了摇头:“不认识。”
孙辅全道:“她们便是纳兰府的下人,月娥,青娥,你和她们相处日久,却不认识?”
卫珏心底更是凉冻辙骨,只听得那月娥道:“珏主子,你不认识奴婢了么,奴婢是伺侯纳兰大人的,虽只是捧茶奴婢,可也和您常常面对面地撞见。”
青娥也道:“是啊,奴婢只是奉墨的,不比得卫主子,每日陪在纳兰大人身边,也难怪卫主子不记得我们了。”
卫珏心底凉意更深,眼望殿门之外,那朦胧的光线从门内射进,竟如冰雪一般。
却听那月娥怯怯地道:“珏主子,您和纳兰大人每日里朝夕相处之时,眼底哪容得了别人,也难怪连我们这些姐妹都不放在眼底。”
卫珏抬起眼来,望定了圣座之上坐着的皇帝,他垂着头,年青俊美的脸沉沉地合着,眼眸半闭,似是睡着了一般,脸上却全是冰霜之色。
她虽是想离宫而去,想的却是全身而退,无病无灾,可今日,她却明白,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孙辅全脸上现了些悲悯之色来,却是转向了李鼎,和颜悦色,“李家小兄弟,奴才问你一些话,期望你能如实回答。”
李鼎仿佛感觉到了大殿之上隐隐而来的沉重气氛,脸上全是张惶之色,抬起头来,望了卫珏一眼,嘴里边喃喃,“姐姐,义姐……”
卫珏垂了头,替他把面颊边发辫上的络子拨到了脑后,道:“义弟,别怕,既是孙公公问你话,你便照实回答就好了。”
李鼎稚嫩的脸现了丝紧张,点了点头。
孙辅全语气依旧和悦,“奴才也不会问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七岁生日那年,据奴才查知,你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过的,你这位义姐,为何没能给你祝贺?”
李鼎转头看了看卫珏,这才转过身去,规规矩矩行了礼,道:“禀皇上,草民七岁那年,义姐生了病,老夫人叫她去别庄避病,因此,才没能给草民庆祝生日。”
孙辅全道:“你一向视纳兰大人为大哥一般,照道理来讲,你这义姐没能给你祝贺生日,那么,你这纳兰大哥也应当替你庆祝,你可知道,为何那一年,他也没能赶了回来?”
李鼎脸上露出一丝紧张,摇头道:“不,草民不知,听府里的下人们说,纳兰大人外出未归。”
孙辅全却是微微一笑,眨眼之间,将脸上的笑容收了,“看来李家小兄弟年纪小,的确不明白其中关键。”他转身向皇帝微微弯腰,“皇上,奴才便传召下面的证人。”
皇帝微垂了眼眸,没有望向下边,只道:“总要弄个明白才好。”
大殿里边明明是金碧辉煌的,到处都是福字喜气吉祥话儿的摆设,脚底下的金砖光滑平整,透着温暖灿烂的色调,可卫珏却只觉无边的冷寂从四面八方而来,那丝丝缕缕的凉意直渗入骨内,连面皮上都没了一丝温度,她知道,她的脸色现在必定极为冷白,她抬起头来,看清了皇帝面上的冷,那透入骨子里的漠然,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第二百五十一章 胆寒
那种冷,居然让她从心底里觉得胆寒。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弄不明白,她将眼眸转向了孙辅全与索额图,他们一左一右站在皇帝御座旁边,两人却是垂眸低首,不与她的视线相碰。
有脚步声起,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安家嬷嬷带到。”
卫珏微转了脸望过去,却是两张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约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心里边虽是忐忑,但也没几分害怕,这是她不认识的人,在皇帝面前,总不能将白的说成黑的。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是安家家奴?安佳怡府上之人么?
为何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带到了大殿之上?尚且让皇帝亲自接见?
这是何等重大的事儿,才让皇帝视规矩如无物,破格如此?
卫珏不由心绪如麻一般地繁乱,脚底下的金砖也仿佛变成了冻石一般,凉气从脚底直直地透入。
此时,那两位嬷嬷已上前行礼,趴伏于砖面之上,“皇上万福,珏主子万福,各位大人万福。”
这两妇人显见着没见过什么世面,嘴里边不停地道着万福,身子趴在砖面上索索发抖。
皇帝道:“平身吧。”
那两妇人却是腿脚直发软,怎么也站不起身来,孙辅全便一挥手,两位小太监从侧边上前,扶起了两人。
孙辅全道:“且报上名来,在安府居何值?”
两妇人道:“奴婢阿柯,奴婢阿妙,是安府别院居云山庄管事。”
卫珏注意到,这阿柯,阿妙两人虽是垂了眼眸,却偷偷地向她打量,神色似有异样,一颗心更加地忐忑起来。
孙辅全道:“我且问你们,庚子年戊辰月你们在居云山庄为管事,发生过何事?”
阿柯显见着能言善辨一些,上前道:“禀公公,奴婢记得,那是戊辰月的晚间,因前些日子下了好几场雨,天气难得的晴朗,奴婢们替安家看守别庄,别庄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往的,因此,奴婢偶尔会贪两杯,因怕人看见,和人调了班,只在别院后门外守着……”
阿柯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