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道:“夫人不如说来听听。”
“你知道的,你五哥现如今正闹着要与东阁大学士府的四姑娘结亲,我拗也拗不过他去,只得同意了。可清明日我们前去老太太坟上扫墓的时候,回来在街角亭里避雨的时候偶遇了都察院左都御使潘仁礼的夫人。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燕丫头在宫中选秀的时候,曾经与潘家二姑娘打了一架,后来还被皇后斥了?”
琉璃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便道:“记得。这潘夫人如何?”
聂氏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得罪了这潘家,岂知这潘二姑娘如今被指给了庆懿公主的小儿子为妻,得了这门好亲事她竟然还记得这回事。在亭子里他与齐氏攀谈聊天,便就有意无意地说,这骆大学士的祖籍原在川蜀余安,早几年才举家进京,这骆四姑娘原先与人订过娃娃亲,听说去年那男方还来京议过这事呢。只是这骆姑娘竟然执意要悔婚,如今两家事还没定呢。我一听这话,这不明摆着说给我听的么?这几日心里总七上八下的,我们廷邦好歹是个行止端正的官家少爷,这姑娘既有婚约,就不该再牵扯咱们!不然我们成了什么?可你五哥又是个犟驴,说非这骆家丫头不娶,这都几日不曾回府来了,我这也没法,便来托你跟你师叔写信打听打听,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琉璃听完,暗想这潘夫人肯把这层说出来,未必不是好意,也只有聂氏这种常以小人心度人之人才会这么想。
第一卷 149 暗潮涌动
但是她愁的也确实是个事,骆明珠她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印象中是个颇有分寸的姑娘,既是已订下娃娃亲,便是这亲事不称心,也就将之搞定了才能与人议亲才是,如何在这关口竟又扯出这么件事来?
她摇了摇团扇,微斜眼瞅着聂氏,凭良心说,她是十二万分地不想理会四房的事,可是徐师叔正在余安,打听打听骆大学士的家底这也不过举手之劳,想了想便也就道:“这写信一去一回至少就得七八日,再加上未必即刻就能打听得全面,怎么着也得半个月。”
聂氏见她点了头,当即挺直腰来:“这个不怕,左右也还在老太太的热孝,半月一月的都不要紧!”说完又起身来,眉开眼笑道:“这事就拜托你了,我不耽误你吃饭,等事成之后,我再来重谢你!”
蕊儿送她到门外,月桂进来看了眼桌上饭菜,一面收着下去再热,一面不由叹起气来:“不耽误吃饭这饭菜都已经凉了,这要是耽搁下去,这饭菜还不得馊了?”
海棠嘟着嘴过来帮忙,也道:“还说事成之后再重谢,要是有诚意的,哪有事后谢的道理?”
琉璃由着她们发牢骚,琢磨了片刻,走到书房去提笔写信。
跟聂氏虽然说来回得七八日,但实际上走快马,有个四五日也就到了。这小半年来她卖字已经赚了不少钱,虽然苏姨娘一直不肯要,但是那二十两银子她早已经攒齐了。而且听蕊儿说,她们还在瑞丰钱庄存下了好几张银票,如今总算不必再动辙喊穷了。手头有了银子,做什么事也方便许多,如今要人上街捎点什么,虽然凭九姑娘的名头他们也会去,但花两个钱打赏打赏。那做事的人两腿跑得又明显快上许多。所以说她如今给师叔们写信,通常都是加钱走快马。
反正,这花的钱,她都是会从聂氏手里要回来的。
信写完后她交给蕊儿去办,想起徐师叔这回信上说师娘近来头疼病又犯了。便打算问吴隐中要些治妇科头痛的良药一起捎过去。
她把月桂叫来:“吴大夫这几日上府里来不曾?”
丫鬟们以为她哪里不适,都不由围了上来。她忙摆手道:“不是我生病,我是替师娘问吴大夫要点药。”月桂这才说道:“琳琅方才给姑娘送胭脂来,说三奶奶这几日身上不爽利,传了吴大夫明日一早进府来呢,姑娘不如就上长房去寻他的好。”
琳琅是苏姨娘房里的丫鬟。如今琉璃的供给都随苏姨娘一块出,是以每个月苏姨娘自己不来,便也要时常地遣着丫鬟过来走动。
翌日吃了早饭。她便就带着海棠到了长房。先去苏姨娘屋里问安,苏姨娘正在吃药。
“娘身子又不舒服了?”琉璃坐到床头替她抚背。
苏姨娘笑了笑,“无妨,就是旧疾犯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颊埸了下去。这些日子她已经瘦了很多,虽然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吃药的日子却比从前密起来了。何苁笠立如今在她与陈姨娘两房之间轮流走动,有时候她不舒服,也接连两日宿在陈姨娘屋里,下人们私下里说他看中了陈姨娘身边的惠儿。
琉璃知道苏姨娘也知道,但是她似乎并不在意。至少琉璃感觉不出来。本来她以为余氏倒下后苏姨娘作为得胜的一方,怎么着也要在长房夺回几分地盘才合理,可是现在她觉得她好像心里压根就没有了何苁笠立,每日仍如从前那样,静静地做着她娴雅大方的姨娘。
琉璃打量了她一会儿,目光移向她鬓边。那里已经有几根白丝,像褪了色的年华一样失了光泽。
她给她轻轻捶着背,随意地说着,“二姑娘也有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吧?”
苏姨娘点头:“还是正月里回的一趟。”
自打苏姨娘将闵华的身世当众说出来后,这个大秘密就已经不是秘密了,闵华不久后回来了一趟,在苏姨娘膝下哭了好久,苏姨娘竟然一个字没说,也一滴眼泪没有出。闵华最后无法,才只好去了。
有人说苏姨娘这是伤心透了,可琉璃却觉得,她这是恨。她对余氏的恨在这十几年里绵延到了闵华身上,所以从前才会对她那么严厉,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她还得掩饰。直到她把心里的伤口撕开了,她终于累了,懒得掩饰了。
可是她无情,闵华却还是有义,此后竟然隔三差五地回来看她,马惟清自从娶了她,已经被老太爷提携连升了两级,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读,对闵华也甚为专一,闵华每每回府,也随她一道回来。老太爷很是赞赏他,日前正在琢磨着把他调到户部任主事。侍读与主事虽然品级相同,但户部油水丰厚,岂是翰林院这种清水衙门可比?如今闵华两月未曾归宁,也不知已成事了不曾。
她这里心不在焉地陪着苏姨娘,蘅薇这时掀帘子进来,道:“吴大夫来长房了,姨娘可要唤他进来瞧瞧?”
苏姨娘道:“罢了,让他给三奶奶好好瞧罢,我这里还吃着药,用不着他。”
琉璃听得海棠这般说,便知这是通知她来的,遂道:“我这几日正有些头痛,你去告诉他,诊完了三奶奶请他过来一趟,我与他讨些药。晌午咱们就留下来用饭。”
海棠答应着去了,苏姨娘瞅着珠帘子在半空晃荡,收回目光望着琉璃:“三奶奶多半是有喜了。她这胎若生个儿子,将来分了家,这长房中馈之权只怕就有可能要落到她的手上。”
琉璃道:“论长幼她是小,论娘家地位谢氏也比她阮家高半级,谢氏跟廷玉相敬如宾,感情极好,将来也不是没有生男嗣的可能,便是没有,也还可让房里人生,姨娘如何就断定这中馈之权会落到阮氏手上?”
苏姨娘望着地下,语调平缓,但音量比先前略低了两分,“前些日子我在正院里,听得老太爷跟大老爷叙话,说谢家跟庆王来往颇多,太子跟庆王是死对头,谢氏的父亲谢阜是工部尚书,上回淳阳来时不是说工部正领旨建造赐给大将军的府邸吗?如今那赦造将军府已经将要峻工了,却突然有人上折子告谢阜的状,说他贪污了造府的银两,现下圣上正在着人专办此案。”
琉璃微惊了惊,谢阜与庆王有染,当年胡进不就曾说过这个事么?难道说谢家真的卷进了太子与庆王的争斗之中?如果真的是这样,除非谢阜已然成为庆王身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否则的话,他此番想要平安脱险实在是太难了。这是皇子之间的战争,谁也不会轻易冒这个风险去插手。
她问苏姨娘:“那老太爷他们有没有想什么法子?”
苏姨娘叹气:“就是没有,我才会这么预估。何家的人几时不是以维护自己的利益为上?再说工部这样的衙门在朝斗中一向也占不到什么分量,这种时候庆王都还没出面保他,他们自然不会了。其实相比起来,谢氏没有阮氏这么难缠,留着她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她说了这句,低头喝了口白水。
琉璃沉默了片刻,也低头喝起茶来。
谢家在朝中也算有一席之地,庆王要是个聪明的,不管出于拉拢人心,还是保存实力,都应该将谢阜保住。他如今未曾出手,也并不一定就会袖手旁观,就算明面上为着避嫌不出面,暗中也定会有番谋划。这些轮不到她们这些女流之辈操心。不过苏姨娘有句话也许是有道理的,谢氏不像阮氏那么难缠,因为通常真正内心骄傲的人,她总是没那么厚的脸皮跟人争东抢西的。
娘俩才说了会话,吴隐中就已经挎着药匣子来了。
等琳琅搬了座,琉璃头句便道:“三奶奶是哪里不舒服?”
吴隐中笑道:“恭喜九姑娘,又要当姑姑了!”
琉璃摇着团扇扯了扯嘴角,与苏姨娘对视了一眼。
留下来用了午饭,琉璃便拿着头疼药回了房,交给蕊儿一道发去余安。
估摸着信到了徐师叔手上的时候,也就到了琉璃生日这日。上晌姑娘们都送了寿礼来,下晌依旧去梧桐院上学,晚上才在倚寿园聚餐。琉璃正琢磨郭遐会不会有兴趣参加,任苒就在上课前把她拦住了:“九姑娘上书房去罢,先生有事交代呢。”
琉璃赶忙地上了书房,只见郭遐正背对着门口在书案前把弄着什么。琉璃叫了声先生,她隔了会儿才回过头来,带着丝极浅的笑容道:“你今日生辰罢?”琉璃忙地弯下腰去:“劳先生记着,正是今日。倚寿园今夜备了酒菜,几个相好的姐妹聚聚,不知先生肯赏面否?”
郭遐道:“我若去,你们断不能尽兴,便罢了。我这里有个小礼物,送给你玩耍。”
说着她一偏身,从书案上拿起个尺来长印着无数万字花的缎面小匣来,双手捧着递给她。
第一卷 150 换了个人
琉璃连忙接过,还不曾打开,光看这盒子便知不是寻常物,再按下侧面玉环扣一打开,不由得愣了。里头竟是黑白两罐小巧的棋子,颗颗为纯色琉璃磨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难得的禁是又还暗合琉璃的名字。她知道郭遐不缺钱,可是学生过个小生日就拿出这么大手笔,未免让人惊诧。
“这礼物恕琉璃不敢受。”她把匣子递回去,“琉璃何德何能敢受先生这样的大礼,请先生收回。”
她平白无故受了它的话,姑娘们知道了,难免又要生起一番猜忌,她谨记出头的橼子先打烂的道理,何况郭遐应不会无端端送这样大礼给她,没闹清之前,她可不能冒失。
“我瞧你棋艺太烂,所以特地挑了这个给你,收下吧。”郭遐说。
有了这话,琉璃终不好再推辞,不然就成不识抬举了。
抱着匣子出来,想着这么大个东西带去学堂很是不好,便唤了侍墨来,请她先送回倚寿园去,自己往课室里来。
淑华浣华已经到了,毓华还没来。琉璃惦记着浣华答应的事,于是凑到她身旁坐下。浣华两手一摊:“这几日我去了长房好几趟,三姐姐都去了佛堂。上课的时候又不好说这个,散学后她又飞快就走了,是以一直都没来得及说。昨日只好跟她房里的红玉交代了声,也不知道她究竟来不来。”
既是如此,总归她这边礼性到了,琉璃哦了声。也就不理会了。
这里才坐下,门外随风传来一阵幽香,毓华便就已经到了。进了来也如往常般并不往旁人多看一眼,径自往自己位置上坐下。
燕华走了后,学堂里课桌的位置是排成两排两行的,头排左首是淑华,右首是毓华。后排左首是浣华,右首是琉璃。毓华落了座后,浣华悄悄地指了指她脊,使了个眼色给琉璃,做了个要不要问她的手势。琉璃还未回答。毓华忽然间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今儿你过生日?”
这么多年她可是头一次与琉璃主动说话,琉璃刹那间几乎有受宠若惊之感,忙道:“正是。三姑娘散学后有空来倚寿园坐坐么?”
毓华顿了三秒,道:“我有坛青梅酒,还未开封。散学后我回房再带过来。”
琉璃与浣华俱都怔愣,淑华也侧头过来,她这意思是同意过来?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琉璃原本想浣华就算去请了她。她也未必肯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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