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样了,又急急地往长房里赶。
半路上紫嫣迎面而来:“三姑娘已经回房躺下了。”
余氏犹自着急:“可还哭不曾?”
紫嫣神色郁郁:“不瞒夫人说,哭到方才累着了才歇去。姑娘长这么大可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奴婢方才瞧着这心里也……”
余氏见状,一颗心便如揪紧了也似的疼。廷玉和廷芳也就罢了,长房里统共两个儿子,还都是嫡出,没人不敢护着。毓华却不同了,俗话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她当年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这么个宝贝女儿,难得的是居然有着过人的聪慧伶俐,平日竟将她疼爱得跟眼珠儿似的,如今让燕华那个不长进的给欺负了,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
当下沉了脸道:“去四房!”一行人便打转去了西边儿。
可巧聂氏回房后也从丫鬟嘴里知道了这么一出,听说把毓华给得罪了,心里吓得跟什么似的,指着燕华骂了半日,忙不迭地又出门上长房来赔不是。这不才出了院门,就与余氏一行在廊檐下撞上了。
“大嫂,您这是上哪儿去呀?”
聂氏瞧着余氏脸色不善,心里更是慌乱,脸上笑容也跟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
余氏劈头道:“你养的好女儿!”竟是又要抬步往院里去。聂氏看她这架势,竟是要拿燕华问罪,也怕自己女儿吃亏,膝下一软又想要跪下,所幸手一搭扶住了院墙:“大嫂恕罪!燕儿不知轻重冲撞了三姑娘。是她的不对,我这就替她赔不是罢!她一个小孩子。横错竖错都是我这当娘的没管教好……”
说了这半日,哪料余氏根本理也不理会,拨开她便要进屋。
燕华听见动静也在窗户里探头打量,余氏见得,便斥道:“瞅什么瞅!出来!”
燕华避不过去。只得磨磨蹭蹭出屋来。后院里住着的通房抿翠本想出来瞧热闹,前脚跨到后院门口,一见这阵仗,慌忙把那只脚缩了回去。
燕华到了跟前,低头瞅了聂氏一眼,咬着下唇向余氏行了个礼。余氏见她便想起毓华委屈的模样来,气到心头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你是听谁说的我们要把毓儿送进宫?!”燕华捂着脸蛋。也憋出一汪泪来,却又没胆子顶嘴,顿时杵在那里跟桩子似的。
聂氏忙拖着她跪下来,也斥道:“大伯母问你话。是哪个瞎了眼的告诉你的,快说!”一面不停给她使着眼色,着意要把这祸水引开去。毓华淑华要进宫这事背地里大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是说出口来就是罪过了,毕竟传开了就成了个笑话,看来余氏这回是要拿这个作文章。
燕华讷讷半日,说道:“我,我就是无意听来的,府里来往的人多,也没看清是谁……”
聂氏忙道:“你这孩子。没看清怎么可以乱说?还不快些给大伯母赔不是!”燕华便给余氏磕头赔不是。聂氏见余氏依然冷着脸,一面又赔着笑道:“大嫂就息息怒罢,燕儿不听话,我回头定当好好教导。刚才我娘家兄弟派人送了信过来,我这正有事要找大嫂呢。”
余氏甩燕华那一巴掌她也看着揪心,都是做娘的,论起来谁也不比谁弱一分,何况有了征军粮这一事捆着,到了这个时候,长房四房可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她余氏要替女儿出头,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四房。
余氏原还要拿燕华解气,一听聂氏提起这事,也知她在点醒她,当下冷笑道:“你们征粮是你们的事,我可没参与!你别忘了我们大老爷如今还是征粮使,你若想拿这个来威胁我,明日你就准备给你那个什么兄弟给牢饭去罢!”
但到底不再光火了,越过她直接进屋,也算是借此下了台。
紫嫣回到长房,将方才之事一说,毓华便自床上坐起,气怒道:“就打一巴掌算数?也太便宜她了!”
“可不是么?奴婢也觉着大夫人太给四夫人面子了。”紫嫣揪着手绢子,打量了毓华半天脸色,试着道:“若是姑娘觉着不解气,还想做点什么,紫嫣愿听姑娘吩咐!”
毓华扭头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冷笑起来。
梁氏见淑华坐在妆台前出神,不免进来道:“还在为日间那事着恼?”
淑华摇摇头,悠悠叹了口气。
梁氏可少见女儿这般。于是道:“那是为什么?”
淑华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道:“进宫真的有那么好么?”
梁氏一怔,“进宫当然好了!做了娘娘,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要说万一生个皇子,你这辈子就稳坐了江山,就说吃穿用度,那也是我们无法企及的。”
淑华哼了声笑道:“稳坐江山?宫中那么多小皇子,她们的母亲个个都稳坐了江山么?既然能稳坐江山,那就该都给自己的儿子争个未来才是,为什么太子成了太子,还在与庆王斗得你死我活?而高居凤宫之上的,为什么永远都只有一个女人?”
梁氏无言以对。她实在赶不上女儿的思维,但是有一点她是深深知道的:“总之,毓华要进宫,你就要进宫,你不能被比下去!毓丫头要是进宫成了娘娘,那到时老太爷老太太故去后,整个何府的家产不说全部,至少也要有大半落到长房手里了!到时娘又拿什么给你当嫁妆?!——淑儿!”她起身坐到她对面,看着这张自己一手造就成的渐见美艳的容颜,“你总得为你哥哥考虑考虑。”
淑华心里有些发堵。扭开头去,“好了娘,我知道了。”
琉璃午睡起来有些鼻塞,蕊儿担心她伤风了,便劝道:“不如夜里就不要去了,反正也没有在乎您去不去,就称病在屋里歇息。”
哪知琉璃叹气,说道:“如果能不去,我倒也不想去。三姑娘受了那么大个委屈,怎么会不找补回来?我乐得避开这祸水。可是这种时候,我连缺席也会是罪过。”
蕊儿默然。又道:“这又奇了,您怎么知道三姑娘非得今夜找补回来呢?再说了,下晌大夫人不是还闯到四房去打了五姑娘么?这事闹得蛮大,三姑娘该解气了。”
琉璃摇摇头,拿绢子掩鼻轻轻擤了擤。
琉璃掐着时辰与蕊儿到了正院。因是晚宴,老爷少爷们都回府了,便依旧在海棠院设了上下楼。楼上女眷们仍按原位就坐,毓华淑华两人皆一脸平静,仿佛日间根本没遇见过什么不愉快似的。燕华却是罕见地紧闭了嘴,见了毓华也不敢抬头。
闵华等人更是不作声了,浣华想说什么,也被琉璃拍了手背。
一桌人默不作声吃完了,闵华先起身,去了苏姨娘处。接而淑华臻华也起身去了隔壁花厅吃茶。琉璃没地方去,便趴在栏杆上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屋檐。没一会儿屋里传来动静,原来是老太太等人也散了席,正预备坐软辇去园里赏灯。
浣华跑过来,拉起琉璃下了楼。
到了浮香榭,水榭前梅林处竟是星星点点一片,全都挂上了各式花灯,又另加了三四十盏大灯笼,将大半个圆子照得雪亮。姑娘们做的花灯摆在所有花灯的前方,而最前方挂的当然是四位已拜了师的姑娘的作品。
一溜儿八盏花灯过去,委实做的漂亮。毓华的是一对龙凤灯,龙鳞片是用片开的薄玉片儿串连成的,而凤凰头上的锦毛乃是用真的锦羽粘就。淑华的是一对仙鹤灯,仙鹤眼睛缀了紫晶石,俱是单脚独立,放在地上可以独站起来。燕华的是一对八宝莲花灯,因为材料用的是茜羽纱,所以比起月桂海棠做的那一对来还要漂亮,但是这个人真是永远出乎人意料,她居然在两盏灯里又各绑了一只真的喜鹊,于是整片灯海里又不时夹杂着喜鹊的哀鸣声。
浣华的是一对蝴蝶灯,彩绸加缨络做的,十分精致。
再看稍后一点的庶女们扎的四对花灯,明显就弱很多了,闵华的是一对宝塔灯,虽然用料也很讲究,但是因为造型古拙,失了分数。臻华的是对梅花宫灯,材料一般,多亏了宫灯造型大气。素华动手离不开吃,是对寿桃灯,圆润的两颗。最后是琉璃的鲤鱼灯,街上三个铜板就能买到两个的那种。
八对花灯上都各写了灯谜,姑娘少爷们一路看着猜着,十分兴奋。
水榭内安了薰笼,老太太在屋内坐着,余氏等人陪着郭遐一路逛过来,到了花灯处,余氏便着意停了步,“这些都是姑娘们做的灯,先生瞧着可还过得去?”
郭遐捉着灯脚,含笑打量着上面的字迹,口里道:“甚好。”竟未有特别点出点什么来。余氏压下失望,仍陪着笑往后头去。
第一卷 072 打架了啊!
到了那对鲤鱼灯前,郭遐倒止了止步。只是眉头皱起来,也许因为实在太丑了。
余氏扭头问钱大娘子:“这是谁做的?”
钱大娘子问下去,回头来道:“是九姑娘。”
余氏歪了歪嘴角,对郭遐道:“后头还有府里购置的不少花灯,先生请。”
郭遐又看了眼那灯上的字,才又提步走了。
浣华正拉着琉璃在不远处梅树下,看见这幕不免拍起胸口:“好险。琉璃你怎么不做些好看些的灯?你刚才都没瞧见大夫人的样子!”她为琉璃打抱不平。
琉璃摊开手来:“争这些做什么?横竖我只是陪衬。”
浣华也明白内情,但仍是安慰道:“别这么说……”
夫人们陪着郭遐往梅林深处走去,琉璃也准备拉浣华悄悄上小跨院去吃茶,这时林子深处忽而一声尖叫声传来,然后就见一个人不要命地从林子里冲出,口里道:“有鬼啊!有鬼!”余氏和郭遐站在最前,人来得太快闪避不及,顿时被其撞了个满怀!
余氏怒道:“哪里来的奴才,满园子乱冲乱撞成何体统?!”
一旁随侍的丫鬟早就来人摁下,余氏话音刚落,当中一人就惊叫道:“五姑娘?!”旁的丫鬟也紧跟着撒开手来:“怎么是五姑娘?!”
燕华从地上爬起,满眼里俱是惊恐,钗环也掉了,头发也乱了,指着梅林子里头惊惶地叫道:“有鬼!有鬼!……我看见一只披头散发的鬼在那棵梅树下,好像是翠莹!她正往这边来呢……”
翠莹的名字一出来,在场的人除了郭遐,全都震惊了!余氏忽地一阵眼晕,忙地扶住身旁钱大娘子。睁眼一看燕华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五姑娘给我带下去!”燕华挣扎着:“是真的呀!真的是翠莹!”
姑娘们也全都拢过来了。毓华站出来,柔声与余氏道:“燕儿想是看错眼吓着了,母亲和先生还是勿要被扫了兴致,快快赏灯去吧。我把燕儿扶到水榭坐坐就好。”
众人正愁着不知如何收场,毓华这话便等于白送了个台阶。不过这个时候郭遐不可能再有心情赏灯。于是道:“三姑娘所言甚是。府上预备的花灯甚多,一时也看不完,正巧有些口渴了,不如就一道回屋里去罢。”
余氏只得点头。
突然被这一搅,老太太也觉心中烦郁,众人勉强说笑了一阵,便打道回前院去。郭遐称要回房整理衣物。先告辞了,留下地儿来让她们自家善后。
屋里没了外人,余氏便让带燕华进来,燕华头发衣服被稍稍整理过。却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老太太瞧着便觉有气,沉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值得你在先生面前丢这么大脸!”
燕华惶恐地睁大双眼:“老太太。我,我看见了翠莹……”
聂氏含着泪在旁揪手心,几次三番想出声又不敢出声。
老太太气得发抖:“还敢胡说八道!钱长胜方才亲自去查过,那树下面不过是个穿着衣服的稻草人,哪里是什么翠莹?!你一个姑娘家,没事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这也正是琉璃想知道的。那地方临近小跨院,这何燕华一个人跑到那里去。莫非是想给她下什么绊子,结果被个假人吓着了?可是,她日日都在那里头转悠,怎么不知道那里头有稻草人呢?
这时候钱长胜家的已让人抱着个真人大小的,穿着衣裙的假人进来:“老太太,这就是方才在树下发现的。”
虽然明知是假的,但一联想到深夜的丛林,也不免有些发怵。燕华却瞪着这假人道:“不,不对,那只鬼是会走的,这个是假人怎么会走?”
“还在信口胡嚼!”
余氏喝斥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大错?!郭先生是特地请来教你们德行才学的,如今你出了这么大个丑,只怕连累得别的姑娘也成了先生眼里素无规矩的野丫头,白日里你言行无状也就饶了你,不想你死不悔改,竟胆敢还在夜里当面冲撞起先生!你是要害得大伙儿都跟你一样吗?!”
燕华趴在地下,大气儿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