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仍然气定神闲,“大娘子方才只让我说我知道的,这层我并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李嬷嬷的牙齿又敲起鼓来。
余氏慢悠悠撩起眼皮,“让李嬷嬷出来说话。”
门外忽然进采芹来,禀道:“二夫人三夫人都来了。”
余氏眼中立现精光闪过,聂氏冷笑:“这翠莹好大的面子!惊动了大夫人还不够,还连二夫人三夫人都一并惊动过来了!”
李嬷嬷已被请到琉璃身边,听见四位夫人全到齐了,这额上的冷汗也冒出密密一层。
这时如意又匆匆进来与余氏低声说了句什么,余氏挥手让她退下时,堪堪遇上梁氏齐氏进门。
钱大娘子连忙唤人搬座,梁齐二人向余氏略一施礼,梁氏便道:“这大冷的天里为点小事本也不愿走动,无奈翠莹她老子竟然告到了老太爷面前去,硬说她闺女死得冤屈,老太爷无法,便唤我与三弟妹一道来瞅瞅,也就是做个样子,让他们安心的意思。”
余氏哼了声,手里茶盅盖子一下下刮着茶盅口,说道:“我这也正愁不够热闹,既是老太爷让来,哪里有不欢迎的?原本说交给奉天府去审图个公正,又不知哪个在老太太耳边吹风说不请了,白白让咱们在这里挨冷受冻。”
第一卷 047 一针见血
聂氏道:“就是这话不假!来了正好,来了瞅个明白,瞧瞧究竟是死有余辜还是冤屈枉死,不来到时还道咱们合谋串供呢!”
琉璃只觉得这聂氏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会儿了还装得跟外面雪一般清白,她就不信余氏打算除掉翠莹的时候没漏消息给她,真以为齐氏会放过她们么?
齐氏一到,琉璃心中就踏实了,就觉得这件事对自己基本没什么威胁了,齐氏余氏王已见王,还要她这士卒做什么?
齐氏依旧冷冷淡淡坐着,似乎真就是应个卯来旁听的,梁氏可听不得聂氏这冷嘲热讽,接了茶往桌上一掼,便道:“有不服明儿可跟老太爷说去,眼下有事待办,懒得搭理你!”
余氏咳嗽了一声,聂氏也知此时当着众下人面争吵实是不智,于是忍气噤声了。
余氏看着李嬷嬷,冲红袖:“给嬷嬷看座。”
李嬷嬷顿即受宠若惊,压根不相信余氏还能给她这般待遇,旁边婆子扶着她起来,她才战战??挨了半边屁股上去。
余氏问:“李嬷嬷是老太太派来的,最是公正,你来说说翠莹这死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站起来,看了上方一眼,结结巴巴道:“老奴不与她们同屋,也,也不清楚……”
聂氏正要说话,齐氏忽然朝身后立着的丫鬟槿儿道:“吴大夫到了不曾?到了便让他进来。就说都等着他验尸呢!”
吴大夫是何府惯常用的医师,于内科上有独到建树,按例府里死了人若不请仵作,也要请他来瞅瞅,至少定个死因才像话。今日不知为何都没想到这层,齐氏不声不响将他请了来,便引得余氏好生郁闷,这不是迎面打她的脸,说她不会办事么?!
梁氏牢记着淑华那日的嘱咐,看着两边颜色,紧闭了嘴。聂氏眼见得余氏脸如寒冰,少不得替其出头:“还是三嫂想的周到,连大夫都替咱们请来了,合着老太爷连这个也交代过?”
齐氏斜斜瞟过去:“合着老太太也交代过让四夫人协同审案?”
聂氏咬着牙,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琉璃暗叹,这齐氏看着不声不响,每次一开口却总能一针见血,把个能说会道的聂氏逼到墙角里去,真不愧是老太师爷的孙女。
余氏道:“都争什么!把吴大夫请进来!今儿这事儿定要查个清楚!”
原来槿儿已经带了吴大夫到了门外,槿儿听见发话,立时便领着他进了来。四下里一见过礼,吴大夫便掀开尸布细细查验起来。
齐氏余氏皆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甚至每个表情,紧张的气氛使梁氏聂氏及钱大娘子也不敢错眼的关注着。
李嬷嬷脸色煞白站在地下,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都打起了颤栗。琉璃也很紧张,翠莹的死到现在已然变成了大事,这是余氏与齐氏的角力,她虽然知道她是个悲哀的牺牲品,却不知道假如她真的死于谋杀,齐氏究竟会怎么报复。
时间终于过去,吴大夫直起身来,说道:“是闷死的。想是夜里烤火关了门窗,气流进出不了闷死了。每到冬天这种事总是要发生许多回。”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人毒死,这事就好办了。余氏端起参茶,指着钱长胜家的道:“让吴大夫写明白按个手印,做个证。”
钱大娘子转身吩咐人上了纸笔,齐氏蓦地站起来,道:“慢着,我还还有几句话要问。”
余氏不乐意了:“人是闷死的,大夫也是你请来的,你还有什么要问?”
齐氏沉着脸:“人是闷死的不错,但为何同室三人只死了她一个?甜儿当天夜里去哪里了?翠莹死前曾与李嬷嬷打过两回架,而李嬷嬷还曾为此到长房告过状,过不了两天她就死了,这些都怎么解释?”
李嬷嬷两眼一黑倒在地上,余氏阴沉着脸,手一挥让人带了她下去,聂氏站起来:“这就奇怪了,三夫人怎么知道昨天夜里甜儿不在房里?纵使李嬷嬷跟翠莹有仇,这跟甜儿有什么关系?”
梁氏看得兴起,又忍不住站起来:“依我看这个事把那两个丫鬟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这时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人,进门便向内盈盈一礼,说道:“禀四位夫人,方才奴婢在穿堂下遇见一人晕倒在雪地里,依稀认得是九姑娘屋里的蕊儿,听说九姑娘在此,便将她带来了。”
来人竟是蘅薇!琉璃听说蕊儿晕倒,一时也有些心跳加速,蕊儿明明与甜儿一道出去,怎么会晕倒在长房穿堂呢?……甜儿又在搞什么鬼!
门槛处一黯,蕊儿果然头缠纱布走了进来,见了琉璃时两眼泛泪,望向余氏却是脸色一变,蓦地打了个寒颤。
“你这是怎么回事?还有甜儿呢?”余氏皱眉问。
蕊儿两腿一软跪下地去,眼泪扑簌簌流下来:“禀大夫人,方才奴婢奉命与甜儿去大厨房拎早饭,甜儿不知为何,满心的不愿意,一路言语斥责,奴婢不与她计较,快过三道门时,她忽然说让奴婢一个人去厨房,她还要去长房她老娘那里拿东西。奴婢下雪路滑,一个人拎不动食盒,便提出跟她一道去长房拿了东西再走,哪知到了穿堂下,她忽然捡起块石头往奴婢头上砸过来,然后……然后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蕊儿低头呜呜地哭起来。
琉璃握紧了拳头,牙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甜儿去长房一定是去找余氏拿主意,可她不知道余氏又改变主意来小葫芦院儿审案来了,所以她才会情急之下把蕊儿打伤……多亏了遇见蘅薇,要不然凭她是九姑娘屋里的人,谁还会愿意多这个事来救她?
当下忍不住朝蘅薇颌了颌首:“多谢嬷嬷相救。”
蘅薇笑了笑:“九姑娘不必客气,夫人们还有要事,奴婢就不多呆了。”
余氏嗯道:“姨娘身上有旧疾,大冷天的让她在屋里好好歇着,缺什么上我那儿拿去。”
蘅薇道了谢,退出去了。
余氏望着蕊儿,不由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甜儿打伤了你,人跑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心中有鬼。你也是翠莹屋里的人,把昨天夜里的情况说出来!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要怕,我给你作主!”
齐氏盯着蕊儿,接了槿儿递来的暖炉在手。
余氏咬了咬牙关,眉头皱得更紧。
蕊儿抹了把眼泪,怯怯地道:“昨儿夜里,我陪着姑娘在房里绣花看书,因为屋里暖和就忘了时辰,洗漱完回房去时已近子夜,当时门窗紧闭,屋里烧着一大盆炭火,翠莹在床上躺着,甜儿不见人影,到早上我才见她。”
蕊儿的供词可算把甜儿推到了一个洗不清的境地,齐氏紧接着发问:“你是说甜儿把翠莹一个人关在屋里闷了好几个时辰,而她自己却不在房里?”
蕊儿所说的与琉璃所知的无甚出入,但是她居然真的当着余氏的面把这个赤裸裸的说出来,琉璃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蕊儿本身有些怕事,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是不知,难道齐氏那几句话真给了她无穷勇气?
琉璃看着莹儿,眉头也渐渐蹙起来。
蕊儿回答齐氏:“是不是她关的奴婢不知,总之那几个时辰内甜儿都不在屋里。”
齐氏冷眼看向余氏,余氏把手上杯子往地上一掼:“把甜儿给我找到带过来!”
这时钱长胜家的走进来:“李嬷嬷醒了。”
余氏厌恶地摆手:“带过来!”一见吴大夫还在旁站着,便又招来钱娘子:“先请吴大夫下去按手印。”
琉璃见吴大夫去了隔壁厢房,略站了站,趁众人不注意,便也悄悄去了隔壁。
见了吴大夫,她问:“请问炭火薰人,至少几个时辰才会死?”吴大夫捋须道:“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一夜。”琉璃又道:“那您觉得翠莹这样的,可能两个时辰就被薰死么?”
吴大夫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要一个人死,总比要一个人活着来得容易得多。九姑娘要看开些。”
吴大夫的话看似模棱两可实则语带双关,琉璃愕了愕,离开了这只老狐狸。
堂内已经在审李嬷嬷。
齐氏问:“你说翠莹两次都痛打于你,所以你才会去向大夫人告状,那么大夫人是怎么回复你的?”
李嬷嬷当即道:“大夫人没在,是,是四夫人见的老奴……”
齐氏梁氏的目光便都齐齐朝聂氏扫去,聂氏一慌张,站起来:“是我见的又怎么着?这又能说明什么?难不成我会指使她去拿个丫鬟?!”
梁氏嘴角歪了歪:“会不会那可不好说!”
聂氏要扑过去,余氏喝道:“坐下!”便又将她硬生生喝退回来。
齐氏又问李嬷嬷:“你是怎么跟甜儿合谋杀人的,究竟是谁指使的你,快说!坦白招了饶你死罪,不招我就去禀了老太太,将你以杀人罪揪回国公府去!看看国公爷如何处置于你!”
第一卷 048 又死一个
李嬷嬷吓得尿流,立马滚翻到地磕起头来:“夫人饶命,老奴委实不知啊!昨儿夜里老奴吃完饭就上了床,很快就睡过去了,到了约摸天大黑的时候,听见甜儿与翠莹在那边为了喂药的事争吵,老奴就唤了甜儿过来问话,老奴承认,老奴确实说过要狠狠治她一番的话,可是当时甜儿说了,要死就趁早弄死。老奴当时只当是句气话,给翠莹点教训就罢了,哪知道她真的……真的……”
“满嘴胡言!给我掌嘴!”
余氏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
钱大娘子忙唤了婆子上前,拽住李嬷嬷就扇起耳刮子来。
齐氏道:“是不是胡言稍候便知道了,大嫂何必急着封口?”
余氏冷笑:“依你说这事还与我有关?”
齐氏道:“甜儿是你屋里出来的,有关无关,见仁见智!”
“笑话!”余氏目光像刀子一样削过去:“那依你说,我为什么要杀她?”
齐氏拉下脸来,却也说不出口了。
聂氏幸灾乐祸地冷笑看着,梁氏是悟到了什么,两眼不停在齐氏与余氏二人间睃来睃去。
门口候着的采芹忽然闯进来:“夫人,甜儿死了!”
“什么?”
屋里人都以为听错,俱都发起怔来。
“方才去了好几拨人寻甜儿,都不见人影,后来还是园里扫雪的婆子在湖里发现了尸体。”
采芹说着都打起寒颤来。
甜儿的尸体很快被带进来,放在先前翠莹的位置。尸体通体青紫,应是死前冻得甚惨。
蕊儿将头扭了过去。
琉璃也不忍看。
真是死得太巧了,正当李嬷嬷指证她有杀人之心时她就死了,这是畏罪自杀么?
屋里正沉默着,甜儿的亲娘程妈忽地就一路哭了进来:“大夫人给老奴作主啊!我儿是冤枉的!她没有杀人!她没有杀人!夫人一定要还甜儿一个清白呀!”
琉璃见着这程妈便心生一股厌恶,但此时也不由起了丝怜悯,假若当真要以赎罪,那也应该是余氏,而不甜儿。
余氏阴狠地看了眼齐氏:“三夫人手脚果然够快!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了是么?”
齐氏也满脸晦气,一听这话便冷冷道:“合着这人死了还是我做的手脚,就为扣你的帽子?翠莹究竟是谁指使甜儿下的手,你我心知肚明。是不是杀人灭口,也都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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