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呼地坐起来,问道。
“刚才……”李婆子气短了。甜儿走过来说道:
“刚才是李嬷嬷跟翠莹姐姐借银子买茶叶,翠莹不借,反说要嬷嬷去找老太太拿钱去,嬷嬷一急,就站起来说话了。”
这话说的!要不是从头至尾琉璃都有亲眼瞧见,或许就真以为李婆子是在“借”钱而不是“要”钱了!
第一卷 036 火上浇油
“甜儿你个死蹄子竟敢乱嚼舌头!你敢赌咒说她刚才不是在问我要钱买茶叶?!你个老不死的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拿姑娘的钱买茶喝!等我去告诉老太太,让你喝个够!”
翠莹一骨碌打地上爬起来,指着李婆子便是一顿臭骂,间接把琉璃又拖下水来。李婆子老脸涨得通红,怕她当真去告状,连忙趋身拦住。翠莹倒似早有准备,一把蓐住她头发往地上一掼,又将她摔了个嘴啃泥。
李嬷嬷爬起来作势要打回去,琉璃适时站出来,慢悠悠说道:“是这样啊。看来是场误会,想来嬷嬷是因过府过得及,一时忘带银两,所以要跟翠莹借钱买茶叶,可是这样?”
李婆子顿了片刻,忽而一拍大腿:“可不正是这样?!老太太那日一大早派了车来接我,我着急着出门侍候姑娘,就没顾上这事儿!还是姑娘心细体贴老奴,要不然奴婢可就冤死了!”
翠莹因报了仇,这会儿心下畅快,且不与她争论,只冷笑看着她。
琉璃自言自语道:“嬷嬷怎么会跟别人要钱呢?一定是搞错了。”说完自己又肯定地嗯了一声,冲李嬷嬷道:“真是委屈嬷嬷了。”又从荷包里取出两颗碎银子,说道:“翠莹那处的银子她不借,也是有规矩束着,怕担个干系,怨不得她。嬷嬷是个最规矩不过的人,这里约是一两银子,知道若是给了嬷嬷,嬷嬷定是不肯受,便当我借给你买茶喝,眼下这么多人瞧着做证,总不至再有误会了。孙嬷嬷冯嫂子,你们说是不是?”
孙嬷嬷没曾与琉璃打过交道,只一个劲点头道:“是借的是借的,不会错!”冯春儿却知道琉璃是个有主见的,于是说:“姑娘借给嬷嬷的茶钱,旁的人再不敢什么不是。”
李嬷嬷方才在翠莹手下并没占到什么便宜,心里又是羞愤又是懊恼,总想着几时能把这面子找补回来才好,这会子见琉璃信了甜儿的话柔气地,便就顺坡下驴了:“老奴就厚着脸皮受了。”
如此这般,事情就有了结果。蕊儿扶着翠莹回屋,琉璃吩咐甜儿伴李嬷嬷回房梳洗,一看天色,她忽然呀地惊呼起来:“惨了,我的鞋面儿还没绣完!”
李嬷嬷回头来:“今儿上午就不必绣了!”
琉璃回到房里,倒杯水喝了,蕊儿推门进来,也长呼了一口气:“姑娘你是不知道……”
“我知道。要拿我的钱买茶嘛。”琉璃打断她的话,拿起桌上一本书翻开,淡淡说道:“有些事弄得太清楚没好处。就算现在逼走一个李嬷嬷,还会有张嬷嬷王嬷嬷甚至各种不知名的嬷嬷,与其让我应付许多个,还不如暂且留下这一个,起码她跟翠莹的仇已经结得化不开了。”
蕊儿叹道:“我就知道,姑娘不是真心要请夫人来!”
“那当然,她来了我有什么好处?”
琉璃看她一眼,合上书说道:“眼下有个事你去办一下。那个赖五要敲打敲打。”接着她把方才遇见冯春儿的事跟她说了,而后沉声道:“你要他管住自己嘴巴,以后就算当真遇见我了,有人的时候也要装作不认识!”
蕊儿道:“亏的是冯春儿只与姑娘说了,若是有心人听了只怕又要起疑。姑娘放心,趁李嬷嬷在梳洗,我这就去!”
琉璃准备习字,笔杆子搔了搔额角,忽然唤住她,说道:“对了,我今儿借出去一两银子,记得帮我算利息。”
蕊儿微顿,瞬时笑道:“是,奴婢记着了!”
隔壁耳房内,李嬷嬷歪在炕上,左手下勾着裤边儿,露出一截肥腰让甜儿搽药。甜儿食指勾起一团散淤膏,两手化开替她轻轻地揉搓。李嬷嬷哼叽着,一面道:“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倒是个仁义的,跟那些人不一样儿。今日要不是你,翠莹那蹄子可把我害惨了!”
甜儿道:“谢嬷嬷夸赞,大夫人也赞过我来着。其实这都是我的本份,可当不起这一声赞。”
李嬷嬷回头瞥她一眼:“你侍候过大夫人?”
甜儿道:“我娘是三少爷的奶妈,我原先也在大房里侍候三少爷来着。”
李嬷嬷寻思半刻,麻溜儿的爬起来:“那其余那两个——”
甜儿脸不红心不跳,笑道:“都是不要紧的。”
李嬷嬷松了口气,又上下看着甜儿,半日啧啧声道:“怪道这么机灵,原来是大夫人调教出来的,跟那些贱蹄子就是不一样!”说完翻身又歪下,想起方才连挨了翠莹两回推搡,那气又不打一处来:“翠莹那死蹄子,竟敢惹老娘,给老娘等着!”
甜儿又挖了一勺药膏在手心,抚开按上她腰,叹口气,说道:“嬷嬷您才来,是不知道,这丫头仗着是家生子,又比我大几岁,以往竟是变着法儿的作践人,这院里简直成了她的天下!咱们这位姑娘也是个不中用的,成日怕这怕那,唉,总而言之,日后您就知道了!今儿她打了您,接下来还不知狂成什么样呢?”
“她还想狂?老娘我让她狂回姥姥家去!”李嬷嬷拍着床褥挺走身来:“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就是!”甜儿道:“依我说,嬷嬷今日打伤了她又如何?您可是先大姑奶奶的人,还是老太太亲自开口请您回来的,打她那是看得起她!闹到老太太跟前也是您占理儿,今儿这事儿就不该认栽。”
经她这么一说,李嬷嬷也觉有理了,怪道总觉得心中憋屈,原来竟是堵在此处!心中将前因后果细细一梳理,越发觉得今日丢失了一个立威的好机会,她居然栽在一个小蹄子手里,这一局不下点本狠狠掰回来怎么成?!
心下一发狠,脸上神色便也跟着凶戾起来,她攥紧拳头,咬牙说道:“你说的对,老娘是奉老太太旨意来的,我有尚方宝剑,难不成还会怕她?!”
第一卷 037 两虎相争
翠莹因在与李嬷嬷交战中打了大胜仗,这两日头又高抬起来了,加之虽然最终院子内部消化了矛盾,“要钱”最后被确定为“借钱”,但是琉璃肯定她不肯“借”是为了规矩,这样自然又使她更加膨胀,当着李嬷嬷面都可以喝斥起甜儿蕊儿,甭提多么威风。
而李嬷嬷瞧着她这般责骂小丫鬟,联想起那日甜儿私下里说的话,心中如何判定她,就无人知晓了。
这日到了冬月廿二,一大早翠莹走过来:“今日是四姑娘的生辰,按例姑娘该随一随礼。”
琉璃回想起淑华,仿佛自佛堂宴席上与燕华起争执那次后,与她就没曾正经碰过面。自然这两回在老太太处也见过她,但人多隔得又远,实在谈不上有交集。当然,礼还是要随的,只是到现在为止琉璃还吃不准这位四姑娘究竟对她是什么态度,一时想不到送什么礼以及送多重比较合适,——淑华可不是燕华,这姑娘可有主见多了。
于是她问道:“往年姑娘们都送的什么?”
翠莹道:“家里姐妹不比外头,无非是针线活儿、点心、纸笔或胭脂花粉什么的,都是平日用的着的东西,只是逢十这样的整寿会有定例,通常都一个月的月银,如果是特别要好的姐妹,自然又要在这上头加一点。”
提起姑娘们,琉璃蓦地记起浣华来,也不知她的病怎么样了?这几日屋里鸡飞狗跳,都把这茬给忘了。想了想,便招来蕊儿,暗地一使眼色:“我与八姑娘年纪差不多,你去三房打听打听,看八姑娘送些什么。”
蕊儿会意,随即去了。
过不多会儿回来,房里早只剩琉璃一人在绣花。她道:“八姑娘送的是湖笔四支,团扇一对。”
琉璃点头,“是八姑娘自己告诉你的么?”
蕊儿道:“不是,八姑娘在喝药,奴婢问了采萍的。”说完顿了顿,又道:“奴婢出来时八姑娘又吐了,柳姨娘在一旁哭。”
琉璃道:“三夫人呢?”
“三夫人在一旁着急,据说这模样都有些日子了。宁姨娘说八姑娘怕是要不好了,还劝夫人着手替她准备后事。”
琉璃顿即蹙起眉来,浣华这模样是病得重了,齐氏当初不挑宁姨娘的儿子过继,反挑了柳姨娘生的浣华,要说宁姨娘不恨柳姨娘母女简直是不可能的。如果浣华这场病是人为的,凭方才宁姨娘这句话,就可以把她列为第一嫌疑。
可是就算琉璃分析出来此事蹊跷,她又怎好去淌这趟浑水?再说也没有证据,光凭猜测是站不住脚的。
她这里兀自出着神,蕊儿却还在跟前站着,“姑娘,四姑娘的生日礼,这会子可该送过去了。”
她看了眼窗外天色,回过神来,说道:“我记得上次做衣裳剩的云锦缎子,拿来绣了两个荷包,去拿出来。然后再拿一罐峨眉青茶叶,一刀宣纸。”荷包自己做的不值钱,不过图个心意,宣纸倒是正宗宣州产的五尺粉笺,还是从前外公留下的,合师叔送的那茶叶一起,应也值个一二两。
翠莹原以为琉璃要打发自己去,一见唤了蕊儿,便好没趣儿地走了开。蕊儿从里屋转出来,手里却只有宣纸及荷包,茶叶没有。
“柜子里只剩半罐儿已吃动的茶叶,封好的已没有,想是姑娘记错了?”
琉璃道:“不可能。明明有五罐,一罐给了大老爷,一罐我自己吃了,应该还剩三罐。”
蕊儿把东西放下,道:“那就怪了,莫不是被人偷了?这柜子又没上锁,拿走倒也容易,可谁会来偷茶叶呀?”她下意识往门外晒太阳的李嬷嬷看了眼。
琉璃问:“可还丢了别的不曾?”
蕊儿于是往几个柜子里又翻查了一遍,回来道:“就前两日库房送来的几匹衣料子,也不见了两件剩下的半匹,奴婢原还想留着那个给姑娘制件小马甲的!”
琉璃皱眉想了想,站起来,道:“你先出去。”
这事可有蹊跷,等蕊儿把门关上,琉璃走到床沿坐下,伸手往床板底下探了探,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便有一片灿灿金光直灼双眼。里头几件华贵精致的首饰正是包括老太太在内各位夫人给的见面礼,点了点都在。于是放了心,仔细又放回原处。
独自坐着又寻思了片刻,打开门,叫蕊儿进来,“你去问翠莹要点钱,让库房的人帮着上'明月斋'买两盒好一点的胭脂送给四姑娘贺寿,我这里没这些。”
蕊儿点头:“奴婢这就去。那么屋里丢东西的事,要不要让翠莹姐姐顺便查一查?”
琉璃摆手:“不必,你往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过了片刻,蕊儿居然又紧抿着嘴回来了,“姑娘,翠莹姐姐说她已经没钱。”
琉璃正疑惑着,前儿老太太和姨娘们给的那些金银锞子不是都给她了吗?翠莹就已经进来了:“姑娘,我这里早已经是没有钱了,就那几个点儿大的金豆子,姑娘你自个儿拿了四个,剩下那些个,前儿收拾屋子,打赏了一部出去,余下的买炭买蜡,还有姑娘素日买笔买墨,这些库房里的定例可都不够的。咱们的月钱又还要初一才领,前儿问我要钱买茶,今儿问我要钱买胭脂,可把我当钱庄了不曾?!”
她这一番抢白,活似成了刑场上的窦娥,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冤屈。李嬷嬷在外听见,顿时冲进来:“小蹄子你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这番有备而来,是横了心要治翠莹,人还在半路,那巴掌已招呼上来了。翠莹避之不及,生生挨了一巴掌,身子往侧跌在地上,顺带也扑倒了帘栊下的花架子。
趁她不及起身,李嬷嬷犹抓起墙上鸡毛掸子朝她扑头盖脸打去。翠莹一边尖叫一边咒骂,咬牙反转身掐住她的脖子摁翻在地,吐了口痰在她脸上,抢过鸡毛掸子便往她脸上抽。
李嬷嬷顿时如杀猪般尖叫,肥胖的身躯不停挣扎,把窗下的绣花绷子都给踢倒了。
琉璃跳起来道:“天啊!快来人啊!李嬷嬷要死了!”
甜儿闻讯赶过来,慌忙地去扯翠莹:“快别打了!要出人命了!”蕊儿终于也走上前劝架:“好了好了,再打真出人命了!”忙不迭地把鸡毛掸子给夺了过来。
翠莹喘着粗气站起来,披头散发地,衣钮也扯脱了两粒,但是如胜利的将军一样指着地上:“死老婆子,别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大夫人也就把你当颗棋子使,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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