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禧帝忙道:“你说!”
祈允灏顿了顿,说道:“还请圣上指一人传话。”
庆禧帝遂指了身旁一名太监,示意他去到他身边。祈允灏附耳与太监说了,太监抬头看了他一眼,速又低头上去告诉帝后二人。
底下人都支起耳朵听着,却是毫无用处。就见皇后听了之后,面露出难以苟同之色,望着庆禧帝。庆禧帝也皱了眉,半日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祈允灏道:“千真万确。求皇上与娘娘恩准。”
庆禧帝看了眼皇后,后者无奈点点头,便就回头来道:“既如此,朕便允了你,只是你莫要后悔才是。”一面又看了眼一旁那九名闺秀,说道:“既然你要把这机会让给自家兄弟,那你以为,这里头谁能与允靖婚配?”
谁也不知道圣上竟然同意了祈允灏什么请求,更没有料到让祈允灏为自己的弟弟指婚,兴许连祈允灏自己也没有料到,所以他下意识抬了抬头,没片刻又垂了头下去,看着名单,陷入了思索。
琉璃觉得庆禧帝似乎有着非要在这几个人里指一个给祈府的意思,按理说祈家手握兵权,眼下又被抬到这般风光的境地,作为皇帝,很该要避开一些后患才是,可这九个人个个都是当朝权贵后裔,随便指一个给祈府都能形成一张强强连手傲视群臣的关系网,如果说先前还只是为了指婚不得不做做样子的话,祈允灏眼下既然推却,庆禧帝就很该就坡下驴,打断某些人的念想才是,可是这看上去反而像是由衷地希望这些人合起来危胁他的皇权似的,这就有些令人难解了。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皇帝竟然让做大哥的亲自给弟弟挑媳妇儿,这又是导的一出什么戏?
帝后二人正在等待祈允灏的回复。在座的人也全都在静静地等待。
“回皇上,”祈允灏对着那名单琢磨了片刻,终于把名单合起,抬起头来,“臣听说,都察院副都御使何苁笠立的长女性情温婉,才气过人,堪称京中闺秀之最,臣以为,就这何御使的长女就很合适。”
他竟然提到毓华!
在满座惊叹的人里,最惊愕的莫过于何家人!毕竟在经过刚才那番风波之后,毓华现如今还吉凶未卜,谁都知道何府这回在圣上面前讨不了好去,这镇国将军竟然独独挑了她做为祈允靖的妻子!
随着身边齐氏梁氏的惊诧,琉璃也不由飞快地转起了心思。祈允灏难道不是看中了毓华?那他刚才又为什么喝令她不能对她下手?在树下的时候他不让她妄动,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为她要伤害毓华。可是他凭什么这么认为?他知道什么?兜了个大圈,他竟然又让毓华进了祈府去做祈允靖的妻子,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祈家内部的状况琉璃是知道的,过世的祈夫人虽然出身尊贵,可死人终究敌不过一个大活人,梅氏是庶女出身,祈父在祈允灏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将她续了回来,然后又一连生下两子一女,这份体面是尊贵的祈夫人也比不上的。上一世毓华嫁给祈允靖,那是以尚书府长房嫡长女的身份风光嫁过去的,那于两家来说都是个荣耀,而眼下毓华因失礼被斥众人都瞧在眼里,将来许亲只怕也会有难处,祈允灏将她推给了梅氏和祈允靖,是不是存着什么坏心思?
这么想着,她看向那绯色身影时就不禁蹙了眉头,看来这镇国将军,也不像什么好相与的脚色。
再看那几位闺秀,脸色更好看了,这祈允灏不但自己不挑她们,就连挑弟媳妇也不考虑她们,这简直欺人太甚!
“何家姑娘?”
庆禧帝捋着长须,看向一旁皇后。皇后微蹙着眉头,并不言语。
气氛仿佛有点僵了。
这时长公主却站起来,说道:“我与这何家姑娘略见过几次,深知她平日仪容庄正,举止得体,今日只怕有什么内情也未定。还请皇上与皇后给她个机会,允了祈将军所请。”
有了自家姐姐做这个情面,帝后二人也就只好顺着台阶下了,皇后笑道:“既是长公主出面说话,那就咱们允了爱卿所请,将何御史的嫡女,许配给祈府二子允靖为妻。”
琉璃打量珠帘那头人们的动静,但见老太爷及何苁笠立当即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而定北王当下也携同全家向帝后叩谢皇恩。紧跟着毓华梳洗后被带出来,也与何府所有人一道出来跪下来叩拜谢恩。这欺君犯上之罪,竟然就在祈允灏一番乱点鸳鸯谱之下,就这么抹过不算了!
琉璃心中气恼,往珠帘那头祈允灏瞪去,祈允灏竟然正偏头看过来,盯着她看了会儿,遂脸不红心不跳随着定北王退了下去。
不管琉璃对此心情如何,何府在经过这一惊一喜之后,毓华最终还是进了何府,这不能不令一众家长们心底里松了口气。
回到府后,老太爷先将众人都召聚齐了,就毓华今日的过失斥了她一顿,而后便百般感慨镇国将军的为人,今日如不是他送了这台阶让何府下来,不说毓华婚事将成一等头疼之事,便是已然战战兢兢的何府,也逃不过圣上一顿谴责。
“不管这祈允灏为着什么原因要作此一举,无论如何都令得我府上欠了他一份情,他既有示好之意,我等也就应有感恩之情。加之往后成了亲戚,两府来往更应该密切一些。”
老太爷在唏嘘完毕,末了表达了这么一番意愿。
对于老太爷的说辞,琉璃却很有些不以为然, 论地位何府不是一等一,论身份也不算最尊贵,祈允灏独独挑了倒霉的毓华做弟媳,绝不会是老太爷以为的主动“示好”。琉璃以为,祈允灏要不是为了恶心梅氏母子,就是看破了圣上某些小心思,故意挑了被责罚的毓华。
第一卷 179 传言四射
而对于今日这戏剧般的转折,何苁笠立在长房众人面前表达的意思则是这样的,“虽然毓儿嫁的不是身为嫡长子的镇国将军,但是祈允靖也是嫡子,且也在兵部当差,来日这爵位承袭,也还是有争到手的可能。”
意思是说,毓华嫁过去不是冲嫁什么人,而是看这人有没有争爵位的本钱。何廷芳听后极力认同,何廷玉却道:“我总觉圣上今日还有别的意思,让人带三妹妹下去的时候,似乎是有意把她遣开一般。。”
他的想法跟琉璃是一样的,就是觉得庆禧帝今日似乎非要塞个权贵与祈府联姻,可没料到祈允灏竟然偏偏挑中了不在场的何毓华,这就显得里头每个人的心思都有些微妙。
何苁笠立点点头,说道:“圣上许是有再把祈府捧高一些的想法,但是不会是眼下。而且就算是,祈允灏今日这么一做,却也把局面扭转了过来。有些人不敢把人往祈府里送,实则是糊涂了!在太子与庆王二者久争不休的情况下,圣上只会宠着祈府,让他们绝不会为他们二人所左右,最终弄得不可收拾。所以,祈府目前地位只有往上而无有往下的可能。”
琉璃听得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理。的确,为政之平衡也是很重要的。
中秋翌日宫里便下了圣旨,表示祈何二府的联姻将在翌年正月完毕。也就是说最迟在明年正月之前,毓华就要嫁过门去。同时这就是说,琉璃顶多只有四五个月的机会折腾何毓华,只要她嫁出门,她要想再把两世之仇报了,可谓比登天还难。
是以得了消息起,琉璃就开始琢磨。该给毓华一个如何样的结局,自打在宫里撕破了脸,如今她二人当着外人的面虽然不说,但内心里早已然心照不宣。她知道毓华一面因着最后又夺得了这门婚事而得意,一面忙着准备着自己的喜服绣袍,一面也在暗地里准备着再向她下手,如今她二人比的。就是一个狠字。一个快字。
但是除此之外,又还有件事令得她十分忐忑,就是毓华在勒住她脖子时所说的有关杜睿的那段话。何毓华说杜睿不娶她是因为自己,她下意识的不相信。可潜意识里又由不得她不怀疑,因为杜睿每次的表现都实在超过了一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对待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该有的关心,除了有意识的接近,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如此对待一个姑娘还能有别的什么解释呢?
杜睿当然不是那种有不轨企图的人,他不但不是个坏人,还是个大大的好人,好到那种什么都好的地步的人。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安。很不安。
苏姨娘见她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遂叫了她去房里。
她自不可能跟她说这些,便将在宫里的遭遇跟苏姨娘说了。苏姨娘听完面色也很凝重。“我知道她心高气傲也不服输。可是真没看出来她竟然还暗藏了这杀机!看来她也不比余氏逊色,来日也是条吃人的毒蛇。”
琉璃倒是早知道毓华是什么人,不过这回险些遭她暗算也算没脸,便就没逞这份聪明。只是道:“要不是那祈允灏多事,我也不用这么头疼了。她被圣上那么一斥。以后多半婚事艰难,那样我有的是时候慢慢磨她。就是不动手,看得她熬到二十岁去做别人的填房也可!”
苏姨娘叹道:“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无用了。”
“那倒也未必,”琉璃哼道,“我还可以想法子,让祈家退了这门婚事!”
苏姨娘愣住,“这可是圣上指婚,如何能退?”
琉璃冷笑道:“既然能指,自然就能退!假若祈家这位未过门的二奶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难道祈允靖也能忍着把她娶过去?就算能,她嫁过去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苏姨娘看着她,带着很深的探究的意思。
“那何府怎么办?这样一来,祈府必然迁怒何府,你也会跟着倒霉。”她说。
“我就是忌讳这个,不然眼下就开始做了。”琉璃叹气,“虽然何府完蛋,长房也会完蛋,余氏根本不必再出手也就完了,可是这样一来,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莫说外头还有老爷们的敌人会落井下石,就是这府里头的虎狼我都应付不来。”
苏姨娘点头,“我若不是为了保全自己,也不会一忍就这么多年。眼看着你就可以准备订亲了,照如今看来,老太爷有了老太太临终之言,也不会对你的婚事不闻不问。只要能先把婚事订妥当了,找个可靠的人家,将来对付她们也不是毫无机会。该忍的时候还是得且忍一忍,不然就乱了方寸了。”
说到婚事,琉璃扶着绣墩,又无话可说了。明年她就十三,按本朝惯例,女子到了十三,就应该接受婚聘了,到时不知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不免又想到杜睿,心里头又如乱麻一般。
苏姨娘拍拍软榻,让她坐下来,“等到出了嫁,日子就由你把握了。不要心急。”
她摇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会这么不计后果?报仇归报仇,我也要先留好退路的。何府终归是我名义上的家,我再恨它,也不能让它承受灭顶之灾。”说完,她岔开话道:“不说这个了。我还顺便想问问,余氏那里你是怎么打算的?”
提起余氏,苏姨娘神情也变得坚凝。“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迟点等我有了把握再说。”
琉璃点点头,便又岔开话与她唠叨了几句日常,才去梧桐院上课。
毓华虽然被订了亲,但是课还是要照上。说来也可笑得紧,琉璃与她相互间明明都恨不能把对方掐死,但在外人面前,却还都不约而同地装作无事模样,琉璃不提她拿布条勒她之事,她也不提她拔了她的钗害她当众被斥的话,每当浣华约她们俩上屋里吃茶,她们也还都不推拒,只是心细如淑华,还是瞧出了点端倪。
课间淑华便就拉了琉璃到一旁说话,“我这两日闲着无事,听下人们说外头听来的闲话,倒把我吓了一跳。”
琉璃瞟她:“想说什么就直说。”
淑华道:“外头有传言,说我们府上的九姑娘在宫里先是冒犯了余右丞的孙女,后又得罪了奉远伯府的成月乡主,可有这回事?”
琉璃道:“是不是冒犯,有没有得罪,你还猜不出来吗?”
淑华皱眉拍她肩膀:“说正经的!外头都说你彪悍无礼,狂妄自大,你进趟宫怎么反成这样了?”
琉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算装得再稳重再温柔,别人也不见得把我放眼里。”
淑华看她两眼,再道:“那是不是因为余家姐妹,所以三丫头对你有了什么?”
琉璃笑道:“我哪知道?”
如果说淑华瞧出来还不那什么的话,那接下来连郭遐也嗅到了一点不对劲,这就令人不那么轻松了。
散学后郭遐把琉璃唤到了书房,拿一盘棋出来让她跟她对下。
琉璃想起头回见杜睿的时候也是自个儿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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