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美人阁主的表情严肃了些。
“有两点记住!”
“第一:同门不得相残!”
“第二:同门不得相恋!”
风肆便记住了,也留下了。
此日,经年如梦。
壹
美人阁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倚在榻上,睁开了一双美眸,懒懒开口:“出来吧,我这里有什么好躲的?”
大殿里的轻纱帘幔轻轻飘动着,整个宫殿就像是神话中的仙宫,极美,却不真实。
从重重的帘幔中,忽然闪出一个青影。
风肆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地窜到榻前,扑闪着一双墨玉似的眸子,就扑到了榻旁,脆生生地唤了一声:“阁主!”这个样子真的是纯良乖巧极了,这么一声,愣叫人心都软了几分。
阁主伸出手,捂着风肆的小手,冷的跟冰一样,皱了皱眉,温暖的内力从手的交握处涌出,不一会儿,风肆就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了。
天音阁上,有的只是寒梅与冰雪。
“自己偷懒?你仔细着你谈师兄逮住你!”阁主慢慢从榻上坐起身,风肆见状,急忙狗腿地上前去理阁主的衫摆。
在天音阁里,最大的BOSS就是阁主,抱上了阁主的大腿,一切地好说!这是叶轻尘对风肆嘱咐了好几遍的,风肆一直记着,并且坚持不懈地履行着。
事实证明,这很有用,阁主对风肆偏心的不是一点半点!谈长舟正儿八经地跟阁主抗议了好几回,说是风肆偷懒的时候阁主别护着她,可是阁主大人还是该宠就宠,该疼就疼!
阁主起身,拉着风肆的小手,向内殿走,一袭淡红色的重纹云锦轻衫拖在光滑的水磨大理石地板上,明鉴地地板上映出了那水红色的妖娆,成了那时候的风肆眼中最亮丽的颜色。不对!还有一袭红衣,烈火一般,总是灼着她的眸,灿烂耀眼。
后殿与前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前殿只有舒适的软塌,重重的帐幔,以及回响着风声的孤寂大殿。
后殿却……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铺满了温软的手织地毯,仙鹤金炉上升起缭绕的青黛色烟雾,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丹青、书法名家的绝世之作,一些珍贵的珠玉、翡翠、古玩随地散落,但是,一面墙上却挂着一虾须珍珠纱帘,从上至下,将整堵墙都遮的严严实实的。右边的窗台下,两个梳着双鬟的紫衣小婢正对着一个风炉托腮静待,看见风肆和阁主进来了,立刻笑着站起身来,两颊都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甜美可爱,唤了一声:“阁主。”又偷偷冲风肆抿唇一笑。
阁主提着裙摆,随随便便往一把软椅上一坐,随手拂了长裙一下,风情便从这么一举手、一投足中出来了,风肆坐在另一把软椅上,脱掉了小鹿皮靴,蜷缩在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阁主。
其实,好吧,风肆在装可爱!她丫的在天音阁待了有这么些个时候了,每年还回家接受叶轻尘和风轻离“爱的教育”,当初那个纯洁可爱的萧汀早就被猥琐了!但素,阁主就是疼萝莉,没办法,装呗!
阁主捋了捋耳发,看着风炉上已经沸腾的热水,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懒地说:“先去供茶,然后给你讲故事!”
嗯嗯,很好,风肆的动机我们已经明白了:一、避难。二、噌故事。
风肆立马下椅子、穿靴子、奔到风炉前、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两个紫衣小婢已经沏好了茶,笑意盈盈地递给风肆一盏。
雨过天青色的细瓷盏莹白如玉,盈着一汪绿色的茶水,茶叶慢慢舒开,随波逐流。香气袅袅,鼻尖萦绕着的,是碧螺春的味道。
风肆捧着茶盏,两个小婢缓缓拉开那面用纱遮住的墙上的纱幔。
背后,是一个供案,案上,翡翠、白玉盘里堆满了贡品,还有,一个牌位,沉香木所制的牌位上,只有三个烫金大字——梦无忧。
这是天音阁的上一任阁主。
天音阁的历任阁主的牌位都是被供奉在长生殿内,可唯有上任阁主——梦无忧的牌位,被阁主专门供奉在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同门不得相恋,这一条规矩本来是没有的,就是梦无忧规定的。
敬上香茗,取过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几缕白烟,慢慢飘散开来。
风肆心中忽然一伤,爹爹的坟,可有人祭拜?
跪下,风肆磕了三个头,再站起身时,便又是一脸纯真无邪的可爱笑颜。
为毛,不去演川剧变脸?
风肆一溜烟儿跑了回来,脱鞋、上椅子、蜷缩成一团,动作依然如行云流水。
阁主笑了笑,眼中忽然带了些温柔的意味。
这个故事,叫——梦无忧。
曾经,曾经,曾经,有无数个曾经,但梦无忧最喜欢的,就是曾经遇见过一个人,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不愿再提,那是个疼,也是个伤,提起来就会心痛,可她却喜欢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那个还不是很大的小徒弟自己和那个人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天音阁上,终年都是这样的冰雪。
梦无忧眯着眼睛,伸出手,接着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雪花落在手心里,不化,因为梦无忧本身就有极寒的体质。
“我数三秒,三秒之内,你给我——立刻进屋!”这样张扬跋扈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声音只有一个人的,羽。
“一!”羽双手插腰,一脸的倨傲与命令神色。
梦无忧默然,不动。
“二!”开始阴沉下脸色,已经有了些怒气。
梦无忧低头,心中碎碎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三!”羽已经开始活动手腕,准备动手了。
梦无忧抬起头,忽然说:“我今天就要离开天音阁了,我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这里的风光,平时看得厌了,现在却是留恋,这里的人,平时觉得烦了,现在,却舍不得。
容我多看一会儿吧。
羽一愣,倨傲的神色被惊愕替代,伸出比着数字的手指,慢慢垂了下去。
“那,一路顺风。”
梦无忧抬起头,看着天空的雪花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下,闭上眼,不言。心里慢慢的开始冰冷,到了这个地步,羽也不愿意说一句,喜欢她。
梦无忧笑笑,说:“好,保重。”
于是,踏着那永远不化的雪,离开了,走掉了。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从此以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吧,天音阁的人,都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骄傲,我绝对不会,先说喜欢你。
梦无忧离开的时候,简单的想着,以后就不是怪物了,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没有说出口的喜欢也就完了,就这么简单的完了,像是一场笑话。
这场爱情的确太过简单,却不会,简单若此,很久以后,梦无忧看着自己最有成就的三个小徒弟,都会忍不住轻轻叹息,说:“当时,如果那个样子就完了,倒也好啊。”
三年后,雨夜,一场惊梦。
梦无忧用自己的钱买了一个小小的庄园,过着像小地主一样的生活,却不习惯请一个仆人。
那一个雨夜,有惊雷和闪电。
门被急促的敲打着,梦无忧不紧不慢开门的一刹那,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看见的,是那个少年的脸,羽,一头的青丝,完全湿透,狼狈地贴在脸上,一身锦衣,染着鲜血,却依然看得清那上面金线绣着的花边。
羽一笑,脸色苍白,说:“我来找你了。”
言毕,重重倒在地上。叛逃天音阁,是死罪,阁主却还是,留了让这个少年说一句话,见一次面的时间。
还是一个刹那,一声惊雷,响在梦无忧的耳边,也响在梦无忧的心里。
是的,没有错,一别三年,再见,只一眼,一句话,便是永远的分离了。
羽,还是没有说那句话,只是绝对骄傲的用行为表达了自己要说的意思。
这样的骄傲,究竟是为了什么?
梦无忧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年少在天音阁的岁月,他们曾经说过:
“梦,你以后要是离开了天音阁要做什么?”
“额,买一个庄园,和最爱的人过小地主的日子。”
“那,假如,在天音阁里选一个的话,算了,我什么也没说!”
清泪滑下,梦无忧忽然笑了起来:“呵呵。”
有同样的骄傲的人,如果心动,注定便是不会有好的结局啊!
天音阁里没有一个人,不是骄傲的,没有一个人,不是视自己的骄傲高于一切地。
后来,后来,后来,有无数个后来。可美人阁主最喜欢讲给风肆的却是一句:“后来,梦无忧带着羽的尸体回到了天音阁,当上了阁主,定了第一条规矩——同门不得相恋!有同样骄傲的人,如果最终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放下尊严,那么这就一定是一场悲剧!”
风肆听着,有些入迷了。梦无忧阁主,偶像啊!天音阁里仅有的两个女阁主之一,她一直很崇拜啊!没想到,竟然也有这么大个八卦!当然,她也崇拜另外一个女阁主——美人阁主!摸下巴,有没有八卦?
笑,同门不得相恋,要记得好好的,刻在心上。
忽然,殿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弟子谈长舟参见阁主!”伴随着的,是一阵脚步声,风肆大惊,急忙手忙脚乱的穿靴子。
刚穿好,就被一个人单手拎着,牵制住。
谈长舟对阁主微微一笑,一身红衣烈火,桃花凤眸,美的让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绝之感,道:“弟子告退!”
阁主唇角嘱着一丝笑,说:“去吧,对小四好点儿!”
谈长舟扫了一眼某个在他钳制之下装乌龟的人,浅笑,低头道:“遵命!”
一袭青影惨叫着被一袭红影拖走:“嗷嗷嗷嗷,师兄!大人不计小人过啊啊啊啊啊!”
阁主的眼神忽然有些迷茫,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这两个孩子,真好。
像当年的梦无忧和羽,也像她的年少,她年少中那些不可碰触的人。
经年如梦,惊醒,梦一痕,流梦。
壹
风肆“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秀气的眉慢慢皱起,风肆后退,慢慢与身后的扆霖轩背对背相靠,彼此护着对方的后方。
风肆低低咒骂了一声:“我靠,小轩,消息根本就不准啊!”
扆霖轩也急了,道:“天音阁的情报网也不可能回回都精准无误啊!”
风肆,天音阁一阶弟子;扆霖轩,天音阁一阶弟子,和风肆关系极铁的表面是师兄其实是师姐。
这一次,怕是两个一阶弟子要丢天音阁的脸了!
一群武功都是不错的高手的杂碎将她们包围在正中央。偏生这地方还不知道是谁家的荒地,愣是平整的不行,一点可以躲避的地方也没!
她们,只能彼此靠着对方的背,多争取一点时间。
天音阁的情报第一次有误了,竟然弄错了这帮杂碎的人数!
呀呀个呸!要人命啊!
这帮杂碎让她们两个收拾那么几十、一百个小菜一碟啊!
但是,车轮战,人海战,消耗战。
就算她们是怪物,也不是铁打的!
这帮王八羔子的人数没有500、600风肆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天音阁网罗部那帮提供信息的家伙当凳子坐!
已经整整打了一天一夜!
风肆真的有些困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NND,真想眯上一觉,一小觉也好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数不清了!
她们英明一世,要是死在这些王八杂碎的手上了吗?怎么可以?
风肆一个激灵,玉笛在空中划出一道疾劲的气流,生生将一个举剑攻来的男子斩成两段!
一声闷爆,血肉横飞!一滴,刚好溅到风肆的眼角,媚意横生,却染着滔天的杀气!
扆霖轩眉尖一蹙,低声说:“小四,你小心控制住!为了这帮狗日的把自己气伤了身!”另外半句,隐了:小心走火入魔啊!
修习上邪功法,最忌讳的就是风肆现在的状态,急、躁、伤……风肆自己也隐隐感觉到,体内真气逐渐了不受控制的迹象。风肆一咬牙,开口说:“小轩,等一下逮到个机会,你就给我乖乖先走!不是我思想好觉悟高啊!咱俩要是都死在这儿了,天音阁以后也就不用混了!你跑了之后,给我赶快地带援军回来!我会多撑个时候等你回来,找死这种事儿我才不做呢!”
扆霖轩一愣,呆呆脱口而出:“小四,你被圣母附身了?”
风肆一怒,差点喷血!抬手真想给扆霖轩一下子!可是,现在不是窝里反的时候,风肆忍下,飞起一脚踹飞一个人,恶狠狠地问:“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没及时带回人来,我做鬼的时候天天给你鬼打墙,让你出恭找不到厕所!”
扆霖轩笑了,骂了一句:“你丫的也太毒了吧!行行行,我飞回去!”
她们都不是那种要死一起死的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