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眼瞅着猫情侣飞身一跃,翻墙进了一家店,一抬头,见那户店面大门虚掩着,、她好奇地想要推门而入,却猛地收回了手。
其他店铺门口都点着红灯笼,唯独这家,黑灯瞎火,阴风阵阵,朦朦胧胧之间雁落瞥见屋里似乎有点点微光。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雁落有些心慌意乱,仿佛往前再迈一步就将踏入未知可怕的深渊。她回过头,瞅了瞅来时的路,黑布隆冬、曲里拐弯儿的胡同,一点都不像白天那般繁华与热闹。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雁落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古老的茶馆、屋顶上长满了荒草的炮竹铺,泛着霉味儿的古董店,还有路口那对儿缺了门牙的石狮子。
死气沉沉,寒气逼人!这时雁落再扭过头望着那屋里的橘色微光,那上下跳动着的火焰像是有某种魔力般,牵引着雁落,推开大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家店铺雁落从未进来过,隐约间她甚至觉得,这家店铺是凭空冒出来的,要不然为何自己在猫耳胡同住了大半年,却一直都没来过这里呢。几声猫叫,打断了雁落的思绪。她咬咬牙,硬着头皮朝里面走着,一边走,她还一边出声唤道:“我是霜叶茶馆的伙计雁落,来此地寻猫,如有打扰,请多多包涵。”
雁落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回应,便走到正房门口,她借着月光看到门框上贴着对联儿,大红撒金的纸如今已褪了色,只剩下两行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的草书大字儿:小鬼好大头,相爷好大胆。这幅对子说得是儒生于谦遇到大头鬼时的情景,本来是妇孺皆知的笑话,可衬着此时幽幽的气氛,雁落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十分害怕,正想转身告辞,谁知正房里传出了细微的响动,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雁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请问有人在吗?”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去。一进正房,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进屋一瞧,一张油光瓦亮的木桌上散落着几本旧书,还摆着一套看似很古旧的文房四宝,雁落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一看,竟然是经典鬼故事集《子不语》。当下她头皮发麻,小腿肚子直打颤儿。
这时又从里屋传来叹息声,雁落攥紧拳头,绕过屏风想一探究竟。
好嘛,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雁落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幕吓懵了,她甚至没有发出尖叫声,而是傻呆呆地看着那两个躺在棺盖儿上,水 乳 交 融的人?亦或鬼?
总之,恐惧充满在雁落的心头,以至于让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她只觉浑身战栗,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一阵冷风袭来,那个裸 露香肩的女‘鬼’突然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鲜红的双唇似笑非笑地上扬着,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划破清冷的夜晚:“三更半夜,扰鬼清梦。”
第八章:大鞭杆子俊俏男
“三更半夜,扰鬼清梦。”
莫非,自己真的撞鬼了?雁落努力睁大眼睛,哆哆嗦嗦地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着步子:“你们,请继续……”说完她撒丫子拔腿就逃,像一阵风似地跑到了大门外。
到了大门口,正巧有一位提着红灯笼的人走过,雁落借着烛光隐约看清了这间店铺。好嘛,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只见店铺门口整齐的摆放着一排纸糊的金童玉女,通过亮光往院子里瞅瞅,左侧横七竖八地摆着七八口质地不同的棺材,右侧杵着三顶不同大小的棂轿和长短不一的抬杠。
一阵小风刮过,冷气嗖嗖地钻进雁落的领子里,从脚心往上冒着阴气,要多渗得慌有多渗得慌!敢情,这是间提供一条龙服务的殡葬馆。在这种专和鬼魅打交道的地方,遇到一对鸳鸯薄命鬼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吧,雁落自我安慰地想着。
“原来是霜叶茶馆里的小姑娘啊。”提着灯笼的那个人突然走到雁落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雁落一回头,看到来人竟然是这几天在茶馆里被奉若上宾且神秘莫测的男子,她一时手足无措地说道:“原来是老先生您。”
“老先生?”那位男子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难得小姑娘注意到我这个老头子。”
雁落被他语气里的夸奖之意弄得有些晕乎:“我……您还没去歇着?”
男子并没有顺着雁落的话往下说,而是瞥了殡葬馆一眼,噗哧一笑说道:“你哪,大晚上的怎么跑着来了?”
“这个……一言难尽。”雁落挠挠头,不知该从何讲起。
“相逢即是缘分,不如小姑娘跟我回家聊聊天,磕磕瓜子,拉拉家常。”男子见雁落面露难色,又说道:“小姑娘不信老头子的人品吗?我和南掌柜是旧识,可不敢欺负他身边的人。而且,我想刚刚小姑娘在店里看到了些脏东西吧?”
“您怎么知道?”雁落惶恐地盯着他的脸。
“因为,我是这家店铺的老板嘛。”老头亲热地推了推雁落的肩膀:“走走,别立在着,吽冷的(特冷),赶紧到我家暖和暖和。”
雁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跟着男子七拐八拐到了猫耳胡同的背阴儿处,一年四季着不到光的‘耳朵眼’。雁落听说过耳朵眼这个地方,却从未来过,一来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分明是乱坟岗子。
像是猜到了雁落心中的疑问,男子幽幽地说道:“早年间还没修水路,客商们都是赶车到处运货。出门在外,保不齐有个三长两短嘛,但距离故土隔着千上万水,能把尸首安然运回安葬的少之又少,大多数客死异乡的商贾们都被随意埋在这儿了,反正这儿是背阴地,官府也懒得管。到后来,一些老而无子、或是落魄了的市井闲人、落魄子弟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神秘人物全都被裹着草席埋在了这里。”
听完男子的解释,雁落更是心惊胆颤,万分后悔自己意志不坚,竟然跟着他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可现在想回头难了,自己不认识回家的路,随身又没带着什么照明用具,这要是瞎跑一气,不小心跌进坟坑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雁落哭丧着脸跟在男子身后。
二人穿梭于众多形态各异的坟包之间,走走停停到了一处开阔地,说是开阔地,也不尽其然。一间摇摇晃晃好似马厩似的小木屋立在中间,左右两边傍着长满了野草的坟头儿,
“请进。”男子颇有派头地伸手礼让道。
一进门,男子就给雁落搬来一张椅子:“坐坐,别客气,您就把这儿当自个家。”
“老先生,您就别忙活了。”雁落连忙接过椅子,还没坐下去,就被老先生一伸手挡了下来。
“我先擦擦土。”男子说着用袖口在椅子上蹭了蹭:“这椅子,您别看它生得平淡无奇,但坐在这上面另有一番滋味。”
“滋味?”雁落不解地瞧着男子。
“那是。”老先生抿嘴一乐:“这可是千年银杏木棺材板儿钉成的,就是皇帝老儿死了也用不上这样金贵的棺材啊。小姑娘,你瞅瞅椅子背儿,那上面刻着的可是二十四孝故事画,这还是我师祖的手艺,到我师傅那辈儿就失传了。你摸摸这椅子面,没一块疤节,光是处理它就要花上整整三年。”
“什么?”雁落只觉毛骨悚然,当场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您别客气,老头子不是个小气人,难得有人来家里坐坐,自然要拿出最体面的物件招待您了。”男子扶起雁落,把她按在椅子上。
“这这……”雁落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肩膀被人死死按住,完全动弹不得。
“都说了,小姑娘别跟老头子客气嘛。”男子笑眯眯地看着雁落:“这可是块风水宝地,当年我师祖就是在这儿学会的独门手艺。小姑娘往外瞅瞅,左右两边坟头里住着的邻居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是前朝的风流小寡妇,一个是和主子偷情的俏丽小丫鬟,估摸着两人也就十七八岁,水嫩得很,只可惜,没一个到我这串门子的,可能是嫌弃我这个老头子。”
“啊!”雁落心慌意乱地应了一句,她环视四周,希望能找到什么防身的武器,怪自己太大意,怎么就着了这老头的道儿,跟在跑来这种鬼地方呢。
倒是这位老先生,神色安详,翘着二郎腿,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西游记》小姑娘读过吧。我琢磨了好些日子,才瞧出点儿名堂来。依我看书里面的唐僧根本不信佛,取得也都是些伪经。平日里装出一副人模狗样,满口阿弥陀佛,不近女色,可你说说,那些女妖精怎么偏偏就死缠烂打着他呢。书里面说,吃了他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姑且当真的听。但您想想,她们都成妖成魔了,想长生不老,办法多着呢,何苦吃一个臭男人的肉。您说这是为什么?”
“哦?为什么?”雁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反问回去。
“据我猜测,定是这位东土大唐和尚不举,在庙里没搞上小尼姑,不得已放出话说自己的肉有奇效,然后配上他那副嗲嗲的模样,引得那群女妖是春心荡漾,假借吃肉之名,暗地里苟合,啧啧……”
“他既然不举,又如何苟合?”雁落眼珠一转,问道。
“嘿嘿,这就小姑娘你不懂啦。”男子话音一转,调笑着说道:“泻火的方式多种多样,他下头做不了主,不代表玩不出花样来。那些可都是妖精魔怪,手腕自然不是常人能比的。”
“可每次孙悟空都会去救他啊。”雁落反驳道。
“这里面就更有学问啦,小姑娘。”男子耸耸肩膀,轻声说道:“那孙悟空一次一次地去救他师父,是师徒之情使然,还是另有□?虽说孙悟空是一只毛猴子,但七情六欲总是有的嘛,特别是面对那群花枝招展的女妖,他却始终坚守道德底线,不像猪八戒,恨不得解下裤子就捅上两下。是女妖不够貌美吗?还是孙大圣没那个心思?我瞅着,都不是,是孙大圣心有所属,才不会为之所动。说起来,他和他师父这段禁忌之爱,也真是让听者落泪,闻着者伤心。唐僧一边和女妖们打得火热,一边又和孙悟空纠缠不清,孙悟空有苦没处发泄,全都憋在肚子里,所以才一棒打死了那么多妖精,他那是泄愤啊!”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雁落翻翻白眼,
“玩笑玩笑。”男子一晃脑袋继续说道:“只不过,我这模样生得不讨喜,不似唐僧那般俊俏,隔壁那两位芳邻不愿来我这儿。不过,我瞧着小姑娘你生得粉粉嫩嫩,好似树上的苹果,一掐都能挤出水来……”
雁落眼角抽了抽,哭笑不得地瞥了男子一眼:“您刚才在店铺外面问我是不是见了脏东西,此话怎讲?”
“呦,您还记得那。”男子呵呵一笑,摆明了再和雁落兜圈子:“我姓沈,行五,小时候大家都叫我沈五儿,后来继承了殡葬馆,胡同里的各位爷抬举我,便称我为引魂沈。顾名思义,就是把那些横死的鬼送到奈何桥。黑白无常不勾横死鬼的魂儿,致使他们只能在人间瞎溜达。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整个明国独一份儿。您家里要是有需要,尽管开口,既然是熟人,咱一定给您优惠。”
“优惠……”雁落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前这个小老头,说起话来还真是不招人待见啊:“您不是准备金盆洗手了吗?”
“这您都知道?”引魂沈捋了捋胡子说:“老头子不中用了,干完最后一票就收山来常伴两位芳邻。店铺里的事情都交给我的师弟,说起我这个师弟,那手艺更绝了……”
“您别打岔。”雁落连忙打断了引魂沈的话:“那脏东西是怎么回事?”
“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了,不中用,您说说,咱吃了那么多补药,怎么就是不见效呢。”引魂沈自言自语地说道,俨然没有在茶馆里的派头,反而像是一个耍宝卖乖的小萝卜头:“敢情您还不知道那,前几天城东王老爷家里二儿媳妇受不了婆婆的虐待,夜里卷铺盖颠了,谁知道闯进野林子,迷了路,还把随身带着的细软包袱弄丢了。您想想,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哪扛得住林子里的冷风啊,发了一晚上烧,楞然就这么死了,第二天清早被劈柴的小哥发现送回了王府,王家老爷便把她送到我铺里,让我把她收拾利索些,再办葬礼。”
“啊……”雁落同情地叹了口气:“不止有一位,我分明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还是个男的。”
“啧啧,您遇到他啦。”引魂沈瞪大了眼睛:“还真是有缘。”
第八章:大鞭杆子俊俏男
“啧啧,您遇到他啦。”引魂沈瞪大了眼睛:“还真是有缘。”
“他是谁?”雁落只觉得头皮发紧,她隐约能猜出引魂沈要如何回答了。
“嘿嘿,他啊……”引魂沈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师祖,人称沈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