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已经瞠目结舌,二十八岁,岂不是人老珠黄?还能嫁得好吗?师父也太恶毒了,怪不得墨宗的女弟子都拼命的争取任务,自己在墨宗十七年,竟然不知这个惨无人道的规定。
“我得找师父理论,他……师姐你自己逛吧,我突然肚子疼,找茅厕方便一下。”
前言不搭后语,肚子疼是个拙劣的借口,因她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公孙老爷,看他脚步匆匆奔向镇南,苏落说完追踪而去,凭着街头密密匝匝的摊子做掩护,尾随其后,走了半天忽然发现遥遥而来谷梁鸿和他的马夫们,带着租来的一队骆驼。
她转身四处找,公孙老爷突然遁迹无踪。
一声霹雳炸开,云集雨来,非常意外,此地是干旱地区极少下雨,而且还是这样大的雨,不多时便呈现滂沱之势,人们于街上欢呼,仿佛下的不是雨是金子。
苏落刚想躲避,却听头顶噼噼啪啪的雨打伞面之声,抬头看,一把竹骨油纸伞撑在她头顶,修长的手握着伞柄一看即知道是师兄墨飞白。
“落落,你在这里作何?”
苏落咔吧咔吧眼睛,“我说我走丢了你信吗?”
墨飞白:“……”
她又道:“我说我为了赏雨你信吗?”
墨飞白继续:“……”
她道:“既然都不信,那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回了客栈。
难得的,这场雨持续到午后,苏落百无聊赖的伏窗往外看,已经打定主意,此后无论如何寂寞都不再看那些手抄本的艳情小说,想想自己单恋谷梁鸿都是那些小说的教唆,腐骨蚀魂的糟粕。
此时街上再无行人,唯有浑浊的雨水滚滚从高处流向低洼之地,她的视线里蓦然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是那公孙老爷匆匆而出,苏落回头叮嘱春好一句:“若是有人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是去了茅厕。”
去茅厕是她最擅长的谎言,主要是人有三急,不然你说去买什么什么了,还需要相应的东西来圆谎,去茅厕不用,甚少有人对这个追根究底,她翻窗而出,窗外是一条长廊直通前面的饭堂,茅厕却在后面,于是春好呆愣愣的用手指指后面,又指指前面,不懂一个人上茅厕为何要去饭堂。
苏落噔噔噔跑到长廊尽头,嗖嗖嗖下了楼,啪啪啪追去公孙老爷。
雨虽渐小,却也没有停止,雨水携带大量的黄泥溅得她满身都是泥浆,那公孙老爷又没了踪影,暗想此人当真厉害,墨宗谍人跟踪功夫一流,即便自己是个龙套,也很少跟丢过人,忽然传来嗨哈的打斗声,她循声去找,某个二层土楼前面有两条黑影,一个是谷梁鸿,另外一个不认识,那人全身漆黑的装扮,脸被一条黑布缠得密密实实,只露出眼睛。
苏落奔过去,看谷梁鸿杀了那些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都不费吹灰之力,对付这个黑衣人却是非常吃力,虽然不会输,想赢也非一时一刻之事。
谷梁鸿的功夫很杂,苏落看不出他究竟出自哪一门派,然那个黑衣人的功夫却非常醒目,动作幅度大,应该是蜀中眉家的大扑打手,苏落不会武功,但因为在日升山时生活枯寂,诵读很多典籍,包括师兄师姐们的那些练习武功所用的画册,所以一下子看出此人的功夫来自哪里。
她的神识功不算武功,武功都是需要非常扎实的功底,比如站桩等等,神识功修炼的是人的意识,和武功是两个概念。
雨水中,她看谷梁鸿和黑衣人打的难解难分,非常着急,此时那黑衣人随手一抓,再打出时手中的雨水幻化成无数枚利剑,直奔谷梁鸿射去。
苏落当下大惊,果真是大扑打手,此功夫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把到手的任何东西幻化成利器,这么多利器射向谷梁鸿,他必死无疑,情急下再次爆发出神识功,身子一晃,那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蓝光,且非常刺眼,继而自己恍如做梦,飘飘忽忽中进入一个所在,无尽的蓝,无尽的清虚,突然身子剧痛,低头看腹部插着一柄匕首,大惊,知道中招,使劲让自己清醒,左走右走都是浩瀚的蓝色,或飘渺如云烟,或汹涌如大海,他知道自己中了神识功的潜梦术,欲行出来非常之难,所幸对自己施功之人道行甚浅,不然自己连被人造梦都不会知道,他手在腹部按着那匕首一搅动,痛得难耐就清醒过来,想都没想是怎么回事,急忙遁水逃走。
敌人逃了,谷梁鸿安全,苏落鉴于下定决心不再对他纠缠,所以转身就走。
“你准备这个样子回客栈?”谷梁鸿喊住她。
苏落顺着他的目光看自己,天啊!她双手护住胸部,却发现下面也原形毕露,顾此失彼,两只手不知放哪里护着好,后来蹲在地上佝偻成一团。
她穿的衣服是薄衫薄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且已经成透明状,玲珑身体各处一览无余。
“他看了我的身子,应该不应该让他负责呢?”第一个念头才出,第二个念头还没想好,谷梁鸿走来脱下长衫给她披上。
“你的神识功大有长进。”
苏落心道,神识功应该改为贱人功,除非为了救你,我平时根本使用不出,哦了声,转移话题,毕竟神识功是自己的秘密。
“大叔你怎么得罪了蜀中眉家人?”
谷梁鸿亦看出对方的武功来历,摇头,“这却没有,我甚少往蜀中去,即使去了也多是为了购货,匆匆去匆匆回,说来逗留最久的那次便是十年前,为了追查丢失的一批货物,也就是那次遇见了……初五!”
雨势渐弱,他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之状。
苏落不明所以,道:“今日是初八,你没看昨晚都有月牙了吗。”
谷梁鸿还在喃喃自语:“初五!”
019章 秘密
管他初八还是初五,苏落着急的是自己在谷梁鸿长衫里类如全裸的窘态,雨天茫茫,四顾没有躲避之处,回去客栈更加不能,男女授受不亲,除非夫妻,否则互相递个东西都不可以,女人递来的东西男人不能接,接了你就是好色,男人递来的东西女人也不能接,接了你就是放荡,更别说自己穿着谷梁鸿的衣服,按此理,她现在是既好色又放荡。
“你有银子吗?”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滴滴答答,冰冷浸透肌理直入骨髓,她瑟瑟发抖成一朵雨后的魔峪紫樱,半分娇媚半分凄清。
“作何?”谷梁鸿走近了些问。
“借我买件衣衫。”她退后些答。
谷梁鸿摸摸身上,“不巧今个没带。”
她突然就火了,“借你一千五百两没有,借你三两五两也没有,你那次洗手的葡萄酒都不止三两五两,你送给二夫人的翠玉镯子不下百两,你送给三夫人的那串珍珠不下千两,你送给四夫人的玳瑁珥?,少说也得几十两,更别说大夫人所用之物,即便那个周先生,徐娘……”
她絮絮叨叨,像个小怨妇,谷梁鸿转身就走,又是一副命令的口吻:“跟上,找个地方解决你的麻烦。”
苏落偏不,掉头朝他的反方向就走,走了两步看看自己浑身泥水,无奈还是再次扭头追他而去,心想若是大师兄决计不会如此,他纵使没钱去偷去抢也会满足自己,若非担心墨绯烟墨绯雪墨绯月等等墨宗女子会投河悬梁服毒割腕吞金集体自杀,现在真的要考虑应该不应该转投墨飞白怀抱。
“你在嘀咕什么?”谷梁鸿边走边问。
她气呼呼的,“我在说,想和最疼爱我的大师兄私奔。”
谷梁鸿戛然住了脚步,开襟的长衫脱下给了她,里面这件薄衫业已湿透贴着他健硕的胸肌,伫立良久才拔步前行,来到镇子边缘的一处土窟,轻车熟路似的迈步而进,苏落立在洞口伸着脑袋往里面张望,未几谷梁鸿已经侦查清楚反身出来,见她犹犹豫豫,道:“进去等我,稍后便归。”
他说完飞身而去,速度之快,也就是苏落刚吐出一个字:“你……”
她想说你去哪里,你把我撂在这里算怎么回事,看谷梁鸿已经没了踪影,她心里突突的,试探的往窟里走,脚步虽轻,几声咳嗽却震得洞壁回应,地上还算平整,两面的璧上竟然还有很多画,看样子这里经常有人来,躲雨的可能性小,此地少雨,躲避风沙的可能大,她一边走一边看,那些画作五花八门,有才子佳人的,有山水鸟兽的,有顽童散学有禅僧诵经有旅人出行有嫁娶场面,不一而足。
走了能有几丈处,看地上铺着些许茅草,中间还有一堆未燃尽的柴禾,她摸摸身上没有火折子,也就无法点燃柴禾取暖,揣摩谷梁鸿去了何处,但也肯定他绝对不会丢下自己不管,除了坐在茅草上等别无他法。
枯坐着实太冷,遂又站起四处溜达,蓦然发现墙壁上的那些画,作画对于她来讲真的是雕虫小技,闲着也是闲着,她去摸匕首也想画一幅,才想起匕首插在那个黑衣人身上没有拔出,“天啊,我杀人了!”
自己潜入那个黑衣人的神识里,搅乱他的心智,趁机插了他一刀,她举着手凝视。墨宗训诫规定,不能杀人,除非为了自保,那么救谷梁鸿算不算自保呢?好像有点牵强。那么救谷梁鸿等于救下谷梁世家,也就等于救下谷梁卓文,也就等于救下谷梁世家挂牌少奶奶的自己,如此一想,她释然了,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要你学会推理,就没有无理由的事情。
所幸那个黑衣人最后逃遁也就证明他并没有死,而自己杀人之时是在他的神识里,否则真的面对面,鲜血淋漓……她浑身一抖,把手在湿漉漉的衣服上使劲的蹭。
心烦意乱,为了转移心思,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看看旁边洞窟的壁上有些空白处,起身去作画,琴棋书画对于墨宗的谍人只是基本功,片刻之后,壁上出现这样的一幅场景:新月高挂,树影斑驳,一英雄握剑而立,风拂过来,撩动他的衣衫和头发……此画虽然线条勾勒简单,却是栩栩如生,画完她继续坐下等谷梁鸿,总算把他等回。
“你不会是去喝了一壶酒品了一壶茶,捎带逛了芙蓉楼,去了沈家书馆?”她的意思很明白,埋怨谷梁鸿去了太久。
谷梁鸿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团衣物丢给她,“换上。”然后蹲下身子开始点柴禾,边问:“芙蓉楼是哪里?”
苏落抱着一团红红绿绿发呆,他该不会真是去了芙蓉楼,不然这些衣物怎么如此俗艳?终究没有说出芙蓉楼是本地的一家妓院,沈家书馆其实是另一家妓院。
“观赏荷花的地方。”她信口道。
谷梁鸿点点头,忽而又不明白了,“这是沙漠,怎会有荷花?”
这个谎就不像去茅房那么容易圆,讲不出道理的时候唯有蛮横,“雪山上都有花,为何沙漠不能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是大叔,这不是我的风格,你哪里弄来的?”她举着衣服给谷梁鸿看。
“身上没钱,唯一的办法是什么?”谷梁鸿点了几遍才把柴禾点燃。
“偷?”她讶然,“你这样的人物也会偷?”
谷梁鸿拨弄着柴禾,使得火渐渐旺起,侧头看她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说过我们是同行,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弄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你往里面拐角处去换了吧,不然就等着生病。”
苏落抱着衣服往里面走到拐弯处,迅速换下自己那身又湿又脏的衣裙,扭扭捏捏的出来,花花绿绿的感觉非常别扭,她顺手就做了个飞天舞的姿势,“这好像是酒肆舞娘的衣服。”
谷梁鸿抬头来看,就看见她腰肢柔软姿态曼妙,不觉怔住,凝目看了良久才道:“或许吧,不过我得叮嘱你,回去客栈后在公孙老爷面前要泰然处之,此事还没有到最后摊牌的时候。”
公孙老爷?苏落惊呆,“刚刚和你打斗的是公孙老爷?他已经被我刺伤,为何不去扯出他的狐狸尾巴?”
谷梁鸿道:“此事还涉及到另外一个人,我想了解的更详细些。”
“谁?”问出后苏落忽然想起他反复嘀咕的那句,“难道是四娘?”
谷梁点头:“张初五就是蜀中之人,我怕此事与她有关。”
苏落懵然不懂,张初五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四娘为何要杀你?”
谷梁鸿苦笑:“树大招风吧。”
所谓树大招风,无疑是财大招风,苏落不禁替他悲哀,大夫人就生得母夜叉似的,三夫人给他戴绿帽子,四夫人却要杀他,他这样的显贵之人看着光鲜,其实非常可怜。
“苏落,记得我们彼此欠下的那些秘密吗?”他突然这样一问。
师父三令五申,决计不能泄露他的身份,苏落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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